翌日清晨，靖城起雾烟拢。
沈轻羽一行人离开了斟月客栈，往靖城衙门步步行去。
为了不让那只狐狸作乱，沈轻羽已命燕南守在了言府外。
此时时辰尚早，本就沉沉死气了无生趣的廊街上更显寂寥，鲜见人影。
一道冷风吹来，吹得四人袖袂翩飞，卷起地上杂乱的嵩草直往灰蒙蒙的天上去。
“嘻嘻，丑八怪！”
“嘻嘻......”
四人走了一段路后，前方依稀传来一阵阵打闹的嬉笑声。
沈轻羽凝了凝眸，透过朦胧的寒雾，依稀看见不远处的街角有几个小儿正紧围在一起，不知在做着什么。
行上前去，沈轻羽瞧清被孩童堵住的，是一个面目丑陋的妇人。
只见她蓬头垢面的坐在街边，身上著着陋裳简布，右眼处斜斜的裹过一道黑缎，枯瘦的脸上布满了扭曲的可怕烧痕。
一只袖子在冷风中肆意招摇，显得空荡荡的，似乎没了一条手臂。
那人形神颓苍，样貌残缺，任谁见了都会认定她是一个身世可怜的老妇人。
这时，几名顽皮的孩童拾起小石子扔到老妇人的身上，一边笑嘻嘻骂道。
“丑八怪！丑八怪！”
“大白天的，为何要出来吓人？”
“快滚回家去，嘻嘻！”
不争一句，不躲不避，老妇人只是垂着首，目光呆滞，任凭幼童们再如何嘻闹也无动于衷。
她的身前摆着一张小小的檀桌，其上写着“卜算”两个漆黑大字。
“快住手。”
见到此幕，楚雪暖只觉着心中气愤难忍。
随手捏了一个剑诀，落霜便自她提在身侧的剑鞘飞出。
孩童们回过头来，惊看到有一柄携着白瑕流光的霜剑往他们而来，便大叫着一哄而散。
楚雪暖收回落霜，快步走至老妇人的身前，蹲下青身，眉眼泛笑的柔声问道。
“老人家，你还好吧？”
沈轻羽等三人，也随着楚雪暖来到那老妇人的跟前。
不知在想些什么，老妇人怔怔的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楚雪暖。
那只浑浊的独目里开始有了一缕明光。
再次低了低首，喑哑回楚雪暖道。
“多亏这位姑娘出手相救，老身在此拜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楚雪暖看了看长街两边大门紧闭的店铺，又道，“老人家，如今白鬼教行凶猖獗，你孤身一人在此卜算讨生计，难道不害怕吗？”
老妇人兀自笑了笑，摸了摸满是伤疤的脸，自嘲道。
“姑娘你看，老身长得这般丑陋，平日无论去哪都会遭人嫌弃，所以就算是到处掳人的白鬼教，也断然是看不上老身的。”
话罢站起了身，将目光自楚雪暖身上移开，落到沈轻羽、百里不辞、莫上霜三人的身上。
“你们不是靖城人士吧，看各位风姿隽秀，又各自佩剑，莫不是从沈国别处前来查明白鬼教的？”
沈轻羽挑眉，没有回应，另说道。
“老人家，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你多保重。”
四人转身欲走，却被那老妇人喊住。
“各位且慢！”
沈轻羽转过身，笑容可掬道，“老人家，还有何事？”
“多谢方才的搭救之恩，老身无以为报，就让老身为四位卜上一卦当作谢礼吧！”
瞥了一眼方桌上那显目的卜算二字，沈轻羽疑道，“你当真会卜卦之术？”
“这位公子大可放心，老身行走靖城多年，靠的便是卜卦为生。老身会看命理，窥姻缘，算财运，虽不至不失毫厘的地步，但老身推衍之事，皆八九不离十。”
“哦，那便请老人家给我算算。”
沈轻羽眯起眸子，突然有了些兴致，走回去在老妇人身前蹲下。
她是当真会算命呢还是江湖骗士故弄玄虚，一试便知。
沈轻羽暗想。
“不知公子要算什么？”
沈轻羽想了想，“就算命理吧。”
“好，请公子摊开手掌心。”
那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自袖里取出一张卦象图摆在檀桌上。
旋即，又解开绑在右眼的黑缎。
只见其眼皮耷拉着，眼珠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黑窟窿。
原来，这老妇人不仅没了一条胳膊，甚至还被挖去了一只眼睛。
老妇人便用她那空洞的右眼凝着沈轻羽掌间的纹理，又端详着沈轻羽的面相。
许久过后，她摇首叹气。
沈轻羽不以为然道，“怎么，老人家，莫非我是什么大凶之相？”
“这倒不是，这位公子的命相，是老身卜算多年来，遇到的尤为特别的一位。公子的手相明明泾渭清楚，仪表更是不凡，但奇怪的是，老身对公子的命理就是不能推算出分毫来。
就好像有什么，将公子原本的命数锁住了一般。只能说，公子的将来吉凶未卜，还需留心才是。”
听到这里，沈轻羽面色沉了沉。
他拂袖起身，有些不能断定这老妇人究竟是与不是骗士。
这时，百里不辞走上前来，不知怎的，一改往日的性子，竟也有了些许兴趣，对老妇人道。
“也请为我卜上一算。”
“好……”
少顷后，老妇人对百里不辞笑道，“这位公子双目熠熠，气运惊人，有清光沐身，以正道傍体，将来必定仙路通途，成就一番大基业。”
百里不辞听了，只是淡淡的对老妇人说了一句“多谢”，便不再言其他。
沈轻羽点首，对于老妇人的这番话，他自是十分认同的。
不辞那般的人，与自己不同，他将来，定会做出让世人传颂的美事，风光无限。
由此看来，这老妇人是有几分本事的。
“时机难得，我们也去算上一算吧。”
楚雪暖拽了拽莫上霜的黑袖，二人也来到了老妇人的摊子前。
老妇人看着不辨雌雄的莫上霜，问道。
“不知这位姑娘要算......”
话还未说完，但见莫上霜骤然拧眉，面色一黑，似乎有几分不悦，转身欲走。sxynkj.ċöm
楚雪暖对老妇人道了句，“老人家，看来这次是你算错啦！”
看莫上霜的反应，原来他是一名男子呢，楚雪暖心想。
老妇人顿觉，急忙道，“公子留步，是老身失礼了！”
听见老妇人的话，莫上霜似是没有再计较又走了回去。
观测莫上霜的仪相后，老妇人却是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她大惊失色，死死的睁着那只独眼，再衬上那漆黑的眸眶，满面扭曲的烧痕，看去更为的瘆人了。
“这位公子......竟是没有命格之人？！怎......怎么会这样……”
听老妇这么一说，沈轻羽才勘觉到莫上霜敞开的那只手心，是没有半点掌纹的。
莫上霜这时将手缩了回去，嗖的一声站了起来。
他依旧面无神色，不声不吭。
沈轻羽的目光，意味深长的落在那身负巨剑的黑裳少年身上。
百里不辞也是蹙起墨眸，凌厉的视着莫上霜。
这世间万物，哪怕邪祟妖魔，也会身负各自的命格。
而这莫上霜，为何会如独特，莫非他当真与白鬼帝有什么干系吗……
楚雪暖不久前，已将当年楚晚凝与叶白梅在不冥域，共同对付白鬼帝的贴身护法烬夜染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沈轻羽。
烬夜染，莫上霜……
呵呵，看来那白鬼帝瞒着自己，暗中下了一盘棋呀。
沈轻羽脸上笑意晏晏。
老妇人这时恢复了过来，对楚雪暖招手道，“这位姑娘，轮到你了。”
“好，有劳老人家了。”
“不知姑娘要算何物？”
“跟阿羽一样，我也要算命理。”
楚雪暖将玉手摊开。
老妇人垂眸看着，枯朽的身子又是微微颤了颤。
她抓着楚雪暖的手，细细的凝看了好几遍，又反复打量了楚雪暖的面相，像是笃定了自己的推衍不会错一般，对楚雪暖黯然道。
“唉，自古红颜多薄命。这位姑娘，你也不例外。恕老身直言，姑娘你的劫数将至，很快就会玉殒香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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