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退了本地的水营人马后,北海军陆战队随即出动了两个排,一路朝着清军撤退的方向追了过去;另一路则向东攻击附近的成山汛水营和炮台。
位于养鱼池湾内的海防炮台,是满清设置在山东沿海二十座炮台中的一座,于雍正十二年仿照广东式炮台修造的,其外形就是一个用三合土垒成的两层小土堡;炮台内设有大将军炮一门,二将军炮一门,常驻官兵十多人。
之前惊雷号上开炮轰塌了烽火台,把炮台上的官兵吓的屁股尿流。等他们再想装药开炮,北海军已经占领了船坞,两条大型机帆船已经靠上了码头。
这还打个屁啊,赶紧跑吧!
于是当北海军用迫击炮轰了几发,然后冲上炮台的时候,驻守炮台的清军早就跑光了,就剩了一条负责运水运粮的驴在嗷嗷的叫。一门三千多斤的大将军炮和两门一百多斤的二将军炮都成了废物,周边散落着数枚铁弹以及几包火药。
与此同时,养鱼池船坞的临时营地内,被北海军医疗兵架回来的受伤清兵经过医护兵的治疗,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说说吧。”
听到邓飞问话,那清兵哭丧着脸,扯着嘶哑的嗓子说道:“说,说......好,好汉,恁想问啥咧?”
“嗯,老实回答,要是敢胡说......”
还没等邓飞说完,那清兵上气不接下气的打断道:“别!俺不敢!好汉问啥说啥。”
“叫什么?”
“吴永生。”
“多大了?”
“二十五。”
“干嘛的?”
“小的在水营就一杂兵。好汉,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个月大的小小儿,好汉,恁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邓飞哈哈笑道:“行,说话还一套套的。那我问你几件事,说清楚了,我就放你回去。”
吴永生眼巴巴的看着邓飞,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那恁问呗。”
邓飞就问了三件事,一是水师营的驻军总共有多少,二是本地的炮台有几座,三就是荣城县里有多少兵。好在吴永生就是本地人,竹筒倒豆子般很快就回答完了。
由于清代早中期实行海禁,到了乾隆时期又奉行“一口通商”的政策,因此其海防战略是着眼于沿海内陆,手段就是重防其出,内紧而外松;这就注定了清代海防能力的低下。
这些年山东沿海承平日久,四方无事,成山汛不管是炮台还是水营官兵早就疏于训练,连日常出海巡洋都会找渔民顶替。水营将领最擅长的是冒领帑银,克扣吃空饷而自肥;战兵们连饷银都拿不足,自然也就借故逃避责任,甚至连巡洋会哨的人手都凑不足,往往要找人顶替。
两年前福康安来山东时,只是整顿了青州的驻防八旗以及兖州镇和登州镇的绿营。水营因为船只和炮台的增添需要大笔费用,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所以成山汛守备营虽然额定是二百兵丁,实际上只有八十多人。北海军之前打跑的,就已经是水营里的全部兵力。
至于各处炮台位置,根据吴永生的交代,荣城县沿海一共有四座。养鱼池炮台已经被北海军攻陷,其余三座是龙口崖炮台、马头嘴炮台和石岛炮台。不过石岛炮台在荣城县以南一百四十里,马头嘴炮台在石岛以西二十里,至于龙口崖炮台则在县城以东三十里。
最后一个是关于县城内的兵丁,吴永生说拢共算上衙役捕快也不超过一百人。
邓飞这次带队来山东,随行的陆战队只有一个营五百多人的兵力,其目的是解救于顺并带走大批之前招募的青壮。所以他要在登州府各地的清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拿下荣城和文登两县,并卡住文登以西的官道,阻止从登州和胶州赶来的绿营部队,使其不得越过郭家河一线。
听完吴永生的交代,邓飞随即命令陆战队的一个连迅速向荣城县县城发起进攻,争取在天黑之前彻底占领县城。
看到问完话的贼人大头目离开,吴永生怯生生的朝一边整理药品的医护兵问道:“这位好汉,俺能走了吗?”
医护兵道:“你这伤走不了路,先躺着吧。明天还得给你换药呢。”
“啊?哎哟!”吴永生不信邪,他强撑着试图起身,谁知刚一用力,伤口处便传来一阵阵剧痛,疼的他惨叫一声,只得躺下,不一会便昏昏睡去。
另一边,在附近村落老农们惊愕的目光下,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北海军战士端着刺刀在田埂上玩了命的追;前方数十米外,一百多号穿的破衣褴褛的清军则是没了命的跑。
比脚力,清军自然不是北海军的对手。可问题是人家都是本地人,熟门熟路。眼看就要跑不过,大部分清军哧溜就钻进了高粱地里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于那名带队的千总则不停抽着马屁股,一溜烟的跑向了荣城县县城,找守备大人告急去了。
带队的北海军排长这个气啊,要说爬山下海钻密林,这世界上北海军说第二,还没人敢说第一;可钻高粱地......算了,北海镇没高粱,只有一望无垠的麦子地。
手下三个班长过来问怎么办,排长看着空无一人的官道,咬着牙恶狠狠道:“顺着这条路追!老子就不信了,非得抓几个俘虏回去!”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当三十多个北海军的身影消失在西去的官道上,高粱田里传出了几声唰唰响,几个清军的脑袋又冒了出来。
“二哥,他们这是奔县城去咧?”
“差不离儿。这帮海贼,真特娘的能跑,Jin让人害怕咧!”
“那咱咋办?去县城报信?”
“恁个膘子!还能咋办,回去躲两天再说。这家伙跑的,肚子饥困的要命。回去让恁嫂子弄几个小菜儿,先哈顿酒压压惊。”
“二哥这话Jin铮亮!快走快走。”
高粱地里淅淅索索,几个清军转眼又消失了。过不多时,一个趴在地头的老农等那几个清兵走远了,这才起身骂道:“呸!一群污烂玩意,草鸡!”
这老农准备回家收拾东西进山躲避,谁知刚走出几步,就见从东边的道路上又冒出一大群身穿花花绿绿衣服的“海贼”,吓得他手足无措,身体僵硬,呆立在道路中央。
“老乡,去县城是哪个方向?”
“......”
“老乡?”问路的北海军士兵好奇的看着呆若木鸡的农民,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于是又问了一遍。
“嗯啊。”老农茫然的抬起手冲县城的方向指了指。
“连长,没错,就是这条路。”
“谢谢了,老乡!”陆战队一营的连长冲老农点点头,随即命令道:“所有人,加快速度,目标县城!”
这时那名问路的北海军士兵又道了声谢,随即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到对方手里,转身就跟着同伴跑远了。
老农这才抬起手,看到手里是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扁方形的物体,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一股混杂着油脂、芝麻和豆类的香味飘入鼻腔。老农吞咽着口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一股复杂莫名、甜咸混杂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不由让他眼睛一亮。
“还有这样的海贼?”老农望着远去的北海军,原本想回家的脚步不由停下了,他觉得是不是去养鱼池那里看看,没准能挣点外快......
此时的荣城县城虽然早已接到水营那边来人的警讯,可也才刚把城门关上没多久。一开始听到烽火台传来的爆炸声,城内很多人还以为是炮台的火药库出事了,纷纷跑到城墙上看热闹。等这些好事者看到海面上停泊的三条艨艟巨舰,顿时惊掉了一地下巴。
荣城这一带虽然经常有南来北往的商船路过,可都是运送豆类的沙船,这么大的三条船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尤其是停在远处海面上的惊雷号,更是大的吓死人。
于是闻讯而来看稀奇的人越来越多,城墙上人山人海,连县太爷都给惊动了,带着手下上了西南角的魁星楼观看。
可没过多久,从养鱼池那边传来了枪声,之后又是几声爆炸,那些眼神好的人已经看到爆炸腾起的烟柱所在正是养鱼池炮台的位置,这才明白出事了。壹趣妏敩
问题是中国人自古看热闹的本性驱使着这些人不愿离去,即便是县令派出衙役驱赶也没用。一直到炮台那边逃回来的兵丁屁滚尿流的跑进南门大声报警,城墙上的老百姓这才明白祸事来了,顿时乱作一团。
随着典史命手下在城内各处敲锣示警,荣城县四门随后关门落闩。此时城内已经聚集了七八千人,很多都是来城内做生意干活的人,这下都出不去了。
荣城县县城是在明代洪武三十一年成山卫旧址的基础上扩建的,面积并不大。雍正十三年重修后,城周六里,城墙底部厚一丈五尺,高一丈。别看就三米多高,只要能关上城门,城墙上增派青壮防守,一般小股的贼寇要是没有内应,基本上都攻不进来。
不过,当县令大人看到守城千总麾下真正的人马,顿时被气的面色铁青。他指着跪在地上的潘千总怒喝道:“潘大人,这就是你手下的兵?你平日竟都是在糊弄本官?!”
这位县令姓江,是贵州来的举人,今年春天刚刚到任。没成想屁股还没坐稳呢,竟然遇到如此倒霉事。他倒不是乱发火,按照兵部的额定兵员数,守城千总潘耀武麾下应有马兵十名,步兵七十八人。
可是吃空额这种事,在如今各地绿营实在寻常,潘千总一样吃。他自忖胶东百年太平无事,于是马兵仅有六名,步兵也只有一半,空额吃的不亦乐乎。
江知县今年春天到任的时候点检守城兵马,潘千总就从城里找几个地皮无赖充数应付了过去。然而当真正大敌当前之际,吃空额的真相暴露了。sxynkj.ċöm
气生过了,江县令也不能拿潘千总怎么样。潘耀武是蓬莱人,属于坐地虎;江县令这个外人刚来没多久,两眼一抹黑,如今守城据敌还得靠着他。
至于一旁闭口不言的水营守备大人,如今除了麾下几个家奴和当奴才的兵丁,就剩了一个骑马逃回来的水营千总。这位吃空额比潘千总还狠,不光兵员虚报,连修船的帑银都虚领。
事实上整个山东沿海都是如此,北海军要是打的话,处处都是大窟窿。担负整个山东海防任务的登州水师前营仅有水战兵八百,墩台驻守兵二百,赶缯船十艘,双篷艍船十艘。
三千多公里的海岸线,仅靠二十多条船巡逻防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就在江县令准备召集城中富户捐款捐粮,遴选城中青壮共御外敌之时,北海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城南一里之地。闻讯来到城楼的江县令看到一里外出现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身影,脸都绿了。
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人家好好一举人,从贵州跑到登州,银子还没捞到,小命就要不保了。此刻江县令脑海中不断闪过“城若破,惟死而已”。
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就在江县令在城楼上跟被叫来的富户们开始商议时,邓飞派出的那个连也赶到了。
城头的潘千总看到贼兵连二百人都不到,顿时放下心来。心说别看老子就这点人手,二百多人还真不怕。
随后,随后北海军的两门迫击炮就开火了!
“轰!轰!”
“娘哎!贼人有大炮!”
随着南门前的两道爆炸烟雾腾起,城头的兵丁和衙役们一下就炸了锅。他们丢下刀枪棍棒,撒丫子就朝城下跑,人群里就有江县令和潘千总的身影。
两发试射结束后,北海军的炮火就直冲南门城楼砸下,几炮之后,南门城楼就被炸成了一片瓦砾。在炮声隆隆中,一个班的士兵已经抵达了距离南门一百米的位置,准备用炸药包把城门炸开。
当炮击暂时停止,北海军一个士兵抱着个炸药包,猫着腰低头冲到城门外,把炸药包抵住城门放好,正要拉开导火索,突然听见门内传出了几声熟悉的枪声,随即只听一人大喊道:“快!打开城门!”
这士兵连忙撤掉炸药包,回首招呼同伴过来。带队的班长跑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那士兵指了指城门道:“里面有我们的人。”
“啊?!”
此时只听城门咔咔做响,渐渐打开了条缝隙,门外的士兵一见,心中大喜,连忙上去帮忙推开。等城门打开到能容一个人进出时,只见一个穿着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家伙,正双手持枪对着城内,头也不回的大声道:“自己人!快进城占领其他城门,别让这帮家伙跑了!”
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困居此地多日的王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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