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宫宴不欢而散。
原本的守岁活动也取消。齐高宗似乎不欢迎任何人踏入紫宸殿,竟是示意冯公公关闭殿门、落了金锁。
“冯公公,父皇今晚没吃什么东西,稍后您记得哄一哄父皇喝点热汤也好,驱逐冬寒。”宁王崔瑢拱手作揖道,小山眉氤氲着锁住楼台的薄雾,丹凤眼潋滟了隐匿渡口的月光,瞧起来低眉顺眼。
“宁王殿下有心了。”冯公公打着拂尘,笑道。
“冯公公,别忘了贴金宫尖,父皇若是觉得碍眼,尽管告诉本王。”秦王崔瑜塞给冯公公一只紫檀木匣,桃花含笑。
金宫尖,即用金粉描的年画,图个吉利。
“秦王殿下说笑了。”冯公公笑弯了腰。
紧接着,又有欧阳皇后、永乐公主崔琼、萧淑妃萧尚衣、吴老王爷等人争相表示关怀,唯独太子崔瑾,负着双手,静静站在殿门面前。
菊生见状,有点担忧崔瑾,欲言又止。
哎,崔公子正握着她的手,她不能引起误会。
于是,直至众人散去,菊生都在悄悄地盯着崔瑾,那眸光灼热得教崔瑾忍不住转过身子,回了菊生一抹充满忧伤感的笑意。
“菊生,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掺和了,我实在害怕你会出事。”崔瑢牵着菊生,往丹凤门走,语气透着无可奈何的宠溺感。
菊生乖乖点头,想要说上几句话,却遇见了吴老王爷。
吴老王爷看起来精神头十足,生着一对钩子似的鹰眼。
“阿瑢,王府今年聘请了楼外楼的大厨做烧烤,有菊生爱吃的无心炙、逍遥炙、灵消炙、驼峰炙、金铃炙、光明虾炙、升平炙……”吴老王爷笑道,摆足了和蔼可亲的姿态。
菊生听到烧烤二字,两眼立即亮晶晶。
她哪里知晓,吴老王爷话里有话。
“多谢皇伯父好意。菊生之前大病一场,身子骨尚未养好,大半夜的还是不宜沾染油腻。”崔瑢轻轻捂住菊生的眼睛,浅笑道。
崔瑢的言外之意是,菊生患上伤寒这笔账,他没有放下。
“阿瑢,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呀。”吴老王爷似笑非笑。
然后,崔瑢拽着仍然处于云里雾里的菊生,上了马车,打算回宁王府过两个人的守岁,逍遥自在。
奈何,菊生掀开了帘子,朝着崔瑾招手,小脸蛋笑得跟朵芙蓉花似的,喊道:“大哥,要不要一起去璞玉记打暖炉?”
崔瑢听后,摇头失笑,菊生这是先斩后奏。
可惜,崔瑾最后上了吴老王爷的马车。再看看阿瑛,拉着崔瑜,上了河曲马,显然也不和她同路。
菊生突然觉得,这守岁过得没意思。
“崔公子,我原来是想将景如玥犯过的罪孽如实告知大哥的。有三弟在旁边劝慰,大哥应当不会气恼你,或许还会原谅父皇。纵使父皇心肠冷硬,你还有大哥和三弟可以依靠……”菊生倒头钻入崔瑢的怀里,闷闷地道,说着说着居然红了眼眶。
“菊生,有你就足够了。”崔瑢吻了吻菊生的侧脸,轻笑道。
“崔公子,怎么会足够呢,做人不能如此容易满足。回头我得说一说阿瑛,为什么有异性没人性。万一我要是被阎罗王收回去做苦力呢……”菊生翻坐起来,喝了一口崔瑢递过来的六安茶,恼道。
语罢,崔瑢握着菊生的肩膀,眸光闪过转瞬即逝的阴鸷之色。
“菊生,你听着,没有万一,绝对没有万一,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崔瑢难以压抑内心被菊生蓦然撩拨起来的恐慌,一字一顿,铿锵有力,仿佛随时会发疯。
“崔公子,我就是说笑的,别介意。”菊生笑呵呵,眨巴一对湿漉漉的水杏眸子,尔后见崔瑢可能陷入魔怔了,连忙摇着崔瑢的胳膊,继续笑嘻嘻:“崔公子,大哥同皇伯父关系真好,连你和三弟都可以抛弃,平时我可没有见得大哥有多么喜欢吃烧烤。”sxynkj.ċöm
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崔瑢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气质。
他将菊生揽入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菊生的头发,感觉岁月静好,并不在意崔瑾和吴老王爷的合作。
且说崔瑾和吴老王爷,马车里边对坐,相顾无言。
两人若是从前,也是说说笑笑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选择去讨厌大齐太子,更何况大齐太子生性温厚,是坦荡君子。
吴王府内,一只青铜云纹方炉,两只三股叉,发出滋滋响。
吴老王爷没有耐性让崔瑾一直沉默着,便将炙烤得荤香四溢的野猪肉递给崔瑾,笑道:“瑾儿,辛苦你了。”
一句辛苦,听得崔瑾皱起眉头,忘记道谢。
崔瑾明白吴老王爷说什么,做太子很辛苦。
学习帝王权术,不是简单的黑与白,更多的是灰色地带。崔瑾如何看不出,今晚精心准备的红颜祸水是冲着他来的,他始终留不住如玥。因为如玥早就告知他,这场伤寒瘟疫是如玥亲手制造,为的是报复整个长安。如玥笃定的也不过是他不忍心伤害她。
“瑾儿,你是本王见过最良善的人。本王有时候会幻想,倘若生得一个儿子,必定要好好教导他,尽心辅佐你。可惜本王无法生育……”吴老王爷叹道,灌了一口温热的新丰酒。
崔瑾听后,执着三股叉的手微微颤抖,不禁抬眼望向吴老王爷。
“瑾儿,本王怨过了,也别无他法。可是,本王日日瞧见宁王妃脖颈上戴的桃红碧玺瓜形玉坠,这怨恨反而多起来。”吴老王爷将坛子里剩下的新丰酒一饮而尽,不禁老泪纵横。
为什么要猜忌他,他曾经想过当闲散王爷的。
“皇伯父,桃红碧玺瓜形玉坠是怎么回事!”崔瑾质问道。
“瑾儿听说过雪衣草吗?雪衣草生长在极寒之地,那里终年不见白日,倒是有皑皑白雪照亮天际。只是,长年接触它的人,受不得寒性,无法生儿育女。”吴老王爷沉声道,刻意带上了一点点哭腔。
“皇伯父,谢谢你告诉我。”崔瑾低声道。
尔后,他闷了一杯又一杯烧刀子,烧得五脏六腑在翻滚,却感受不到疼痛,只想喝得不省人事。
由于他的优柔寡断,他的父皇以爱之名,不得不默默地替他拔掉所有影响康庄大道的荆棘。哦不,是寸草不生。
这样的爱,他感到窒息,实在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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