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生姑娘，你是活人吗？”何五姨娘鬼魂离开董府后哭泣许久，方冷不丁地问道。
“活人。”菊生扯下鲛绡纱，露出异瞳色。
左眼曜石黑，右眼丁香紫，将何五姨娘鬼魂吓得发出尖叫声。
“何姑娘，别怕，我没有伤害鬼魂的能力。你有什么未了心愿，还可以再许。”菊生戴上鲛绡纱，笑盈盈，紫光淡淡流转。
阿瑛听后，噗嗤一笑，别有风情，艳色无边。
菊生还真是天真，她的能耐，恐怕连她自己也要吓一跳。
“菊生大人，我想见一见娘亲。”何五姨娘鬼魂轻声道，刻意飘到阿瑛身边，居然觉得阿瑛没有菊生那么可怕。
阿瑛是活人肉体、死人气息，散发极其浅淡的石榴花香。
于是，阿瑛轻咬菊生的手指，吮吸一滴鲜血，便连忙撑起朱红色绘凤穿牡丹纹油纸伞，拎着何五姨娘鬼魂，示意菊生跳上她的背部，直奔朱娘的茅草屋。
茅草屋门口，挂着破帘子，漏风又漏雨。
“娘亲，我每月都有寄钱给你，足够你买一套小别庄。你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偏要忍受这发霉气味。”何五姨娘鬼魂恼道。
她原本想从朱娘寻求丁点安慰，现在化为满腔羞恼。
朱娘浅眠，睁开双眼，瞧见何五姨娘鬼魂后，第一时间爬起床，顾不上穿鞋，便赶着拥抱何五姨娘鬼魂，却扑了个空。
“娘亲，我死了。”何五姨娘鬼魂泣道。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朱娘苦笑道。
何五姨娘小小年纪就是美人胚子。朱娘担忧她犯错，便不许她穿漂亮衣服戴华丽首饰，还每日使唤她一起卖羊肉夹饼。可是，美貌容易惹祸，何五姨娘受不住诱惑，同教坊签了卖身契，从此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朱娘毒打了何五姨娘一顿，便要断绝母女关系。
后来，何五姨娘尝尽世态炎凉，终于明白朱娘的苦心。她一次又一次寻求朱娘的原谅，直至朱娘松口，还答应着一起赚赎身银钱。结果，何五姨娘遇见了董允，再次抛弃朱娘。
“娘亲，若是不喜欢苏州，就离开吧。往事已矣，过些像样的生活，没必要时时刻刻地折磨自己。”何五姨娘鬼魂轻叹道。
朱娘点点头，泪眼朦胧，泣不成声。
小何说得没错，朱娘不差钱，就是爱折磨自己。
“对了，娘亲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寻为我打造玉俑的菊生大人…哦不，菊生姑娘，她乐意帮忙。”何五姨娘鬼魂勉强笑道。
她卖艺教坊四年，多亏了娘亲，从未失身。
话音刚落，何五姨娘鬼魂犹如破败枝叶，被油纸伞收拢到里边。朱娘追随着一抹石榴红倩影而冲出茅草屋，却发现周遭寂静，一直只是她的梦境，教她瘫坐在地，继续流泪。
“何姑娘，做鬼魂别那么贪心，阎罗殿还没进去呢。菊生帮你，那是因为她拥有鬼眼技能，摆脱不得。但是，她帮不了活人，甚至她还需要活人的帮衬。”阿瑛拍了拍油纸伞，冷笑道。
然而，阿瑛耍赖，握着油纸伞，拽着菊生，走回丹若别庄。
从朱娘的茅草屋到丹若别庄，菊生趁着阿瑛回归为女鬼之际，就立即雇马车，揉一揉仿佛灌了铅块的双腿，包起几朵泪花，呼呼大睡。
“大晚上出去鬼混了？”陆琚站在丹若别庄入口，付给马夫足够银两后，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菊生，眉头紧锁，喃喃道。
不过，瞧着菊生睡得香甜，陆琚不敢打扰。
他抱着菊生，一路忽视周围投递过来的好奇目光，瞪了一眼想要凑热闹的董家二公子董启春，脚步放轻，回到清香馆。
“陆院长喜欢小丫头？”刚起床的卢顺，揉了惺忪睡眼。
何止是喜欢，简直当作自家宝贝。阿瑛摇头失笑。
不过，陆琚爱得深沉。他在菊生苏醒之前，就同管老伯一起讨论今日的早膳去了。换作董启春，傻傻地守候在菊生的身旁。
早膳，薤白酒、地黄粥、醋芹菜、蒜泥肉、生羊脍。
老实说，菊生都不爱吃，扁了扁小嘴。
“菊生，单说这地黄粥，寻常百姓家也不是常常有的。而且，你吃不下地黄粥，这生羊脍总该满意。”陆琚恼道。
他就见不惯，二皇子殿下养刁了菊生的胃口这事。
阿瑛见状，对陆闷骚的好感度蹭蹭下降。她可不想，以后过着吃地黄粥的苦日子。哎，她有点怀念小白脸的厨艺了，什么时候来一道鹅鸭炙，馋得她直流口水。
“老师，学生受教。”菊生耷拉起脑袋，有气无力地挑着醋芹菜。
这时，有小厮气喘吁吁赶来，向管老伯道是朱娘找上门了。菊生趁机放下筷子，欢欢喜喜地出了清香馆。
嗷嗷，她要买两张古楼子，和阿瑛分食，吃得尽兴。
因此，朱娘带着新鲜出炉的羊肉夹饼登门时，菊生那对水杏眸子简直要冒出璀璨星光了，盯着羊肉夹饼，不得动弹。sxynkj.ċöm
“菊生姑娘，趁热吃，稍后再看小何玉俑，不着急。”朱娘笑道。
菊生听后，偷偷地塞了一只羊肉夹饼藏在袖口里，留给阿瑛钻进去慢慢品尝。然后，她大快朵颐，幸福得眯起双眸。
“小何不爱吃羊肉夹饼。”朱娘无奈笑道。
“或许她在黄泉路上就会买羊肉夹饼。”菊生头也不抬地安慰道，将羊肉夹饼啃完后，还舔干净了油腻腻的手指头，方冲了朱娘笑盈盈。
然后，菊生吓了一大跳，这是朱娘吗？
只见朱娘，挽起圆椎抛髻，左侧插金累丝嵌宝镶玉牡丹鸾鸟纹步摇，右侧簪大朵滇山茶绒花，双耳戴嵌宝石莲瓣纹金耳坠，双手穿鸿雁纹鎏金银腕钏，一袭霞影色半臂蜜合色束腰小袖襦裙，依稀可见当年的绝代风华。
“菊生姑娘，想请你帮个忙。”朱娘侧过双颊，低头一笑。
语罢，菊生傻傻点头，实在是看呆了朱娘的舞女妆扮。
接着，菊生再度挨了阿瑛一顿爆栗子，飙出眼泪。
“帮什么忙！菊生，你当自己是救世主，老子可不奉陪。”阿瑛双手叉腰，若不是碍于朱娘在场，还想胖揍菊生。
哎，阿瑛就是这么口是心非，菊生悄悄地耸了小肩膀。
“有劳菊生姑娘，拜托管老伯写个拜帖，就说是董晏墓在丹若别庄，邀请董家人一同吃顿家常菜。”朱娘笑道。
“菊生，答应她。”阿瑛忽而阴沉着脸，嗓音带上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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