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帘撤掉,闷死人。银丹草也别摆了,寒性重。小玉匠患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宁王,本宫的话,你听得懂不?”靖郡王妃纳兰璇玑,坐在床边,替被喂了安神药的菊生把脉,嗓音清清冷冷,末尾那句疑问分明带上了瞧不起的情绪。
“郡王妃想知道王妃娘娘如何患心病的,不如去凤鸾殿问一问皇后娘娘。”阿凡气不过纳兰璇玑这冰冷态度,忍不住刺了一句。
崔瑢听后,轻拍了阿凡的肩膀,淡然一笑。
是时候离开长安了,牵着菊生去苏州散心也不错。
于是,崔瑢将菊生托付给阿凡照顾,当日前往大明宫,跪在紫宸殿前,整整一个晚上,才求见到齐高宗。
“小玉匠好些没?御膳房近来新招了一个御厨,喜欢研究古法菜式。朕觉得今早吃的坛子肉不错,小小一块五花肉,吸取了母鸡、老鸭、火腿、排骨、鲍鱼的精华,特别鲜香。冯公公,待会儿打包给老二,带回去给小玉匠尝一尝。”齐高宗笑道。
其实,自从天长节夜宴后,冯公公已经登门宁王府多次。
流水一样的名贵药材,堆在库房。流水一样的美味佳肴,分食给府里的下人。当然,面对冯公公,依然是温润如玉的笑脸,教齐高宗知晓后无处可发作脾气。
“父皇,菊生有名字。”崔瑢浅笑道,小山眉氤氲着锁住楼台的薄雾,丹凤眼潋滟了隐匿渡口的月光,不辨情绪。
瞧吧,又是这种挑不出错误的假姿态,令齐高宗吃憋。
“老二,朕明白,你和菊生这次受到莫大的委屈。想要什么补偿,尽管提出来,只要朕能够答应的。”齐高宗揉了揉额角,无奈叹道,尔后瞥见崔瑢微微动了嘴皮子的模样,以为有转机,继续道:“不过,眼下番邦使团正在陆陆续续地离开长安,大齐作为泱泱大国,不宜闹出任何丑闻。”
“父皇指的丑闻是哪一桩?大齐皇后勾结吐蕃王子,当众羞辱宁王妃这一件么。还好,不算大事,菊生已经挺过去了。”崔瑢冷笑道,小山眉垒起千堆雪,丹凤眼凝结万里霜,阴冷得像只玉俑。
语罢,齐高宗隐隐感觉额角青筋暴起,脑袋疼得快要炸开。
“对比之下,四妹妹可怜多了,以为怀的是陆院长的孩儿,实则醉酒的时候被昆仑奴冒犯,小琅子及时告知皇后娘娘,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但是,听说昆仑奴的种,无一例外,黑不溜秋。恐怕待四妹妹生产之日,还要移花接木呢。”崔瑢低低一笑,小山眉氤氲着烛龙吞吐出的乌云,丹凤眼侵染上虞美人的红艳花色,尽显阴鸷风姿。sxynkj.ċöm
话音刚落,齐高宗抡起三彩辟雍多足砚,砸向崔瑢的脚下。
崔瑢没有退后,任凭砚台碎片划破脸庞,渗出一根根血丝。
“比起四妹妹给陆院长戴绿帽子,父皇更担忧的是六弟的血统问题吧。萧贵妃好手段,先是告知吴老王爷,六弟是他的亲生骨肉,激起吴老王爷莫朝篡位的野心。尔后是笼络了祁门茶商陈瓒,想必也牺牲过身子,才哄得陈瓒误以为他是六弟的亲生父亲,替萧贵妃卖命。最可笑的是,父皇对萧贵妃也有几分真情,一直舍不得下狠手,才拖延到如今的尴尬局面。”崔瑢轻笑道,眸光却是格外寒凉。
“混账东西!”齐高宗指着崔瑢,怒不可遏。www.sxynkj.ċöm
然后,齐高宗咳嗽不止,老脸涨红,竟是站不稳,一屁股坐下去,心疼坏了冯公公,又是招呼小太监端茶送水,又是亲自为齐高宗抚背部顺气息。
而崔瑢长身玉立地站着,犹如松柏,岿然不动。
他今日无比畅快,将心中所思所想全部吐露出来。
“宁王殿下,过来搭把手吧,父子哪有隔夜仇。陛下若是当真不喜欢你,早就想尽一切办法去拆散您和宁王妃了。陛下当初也是怜惜您身边没有个知心人,才会睁只眼闭只眼,并且压下御史台对于宁王妃出身的所有攻击。”冯公公尖着嗓子,红了眼眶。
“冯公公,本王也想努力关心父皇。但是,父皇看起来不大领情,他大概害怕我还能够抖落出更多的皇家丑闻。”崔瑢摊开掌心,耸了耸肩膀,眼角眉梢皆是恨意。
对,他恨极了大齐皇室,还有长安。
“逆子,你想说就说个彻底,朕倒是要看一看,你背着朕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齐高宗气得浑身颤抖。
“忘了,也懒得说。”崔瑢摇头失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真要说起来,他崔瑢或许就不能活着走出紫宸殿了。
“陛下,快悄悄气。宁王殿下这是被天长节夜宴发生的变故刺痛了心灵,才会口不择言的。宁王殿下爱惨了心地善良柔软的宁王妃,不就说明他此人的心性。”冯公公连忙递给齐高宗一杯温热茶水,语速不紧不慢,试图缓和气氛。
奈何,崔瑢站得笔直,冷冷地望着齐高宗,并不言语。
他真的累了,不愿意与齐高宗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况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在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实现宏图大业。
“老二,皇后和琼儿此次确实做得过分了。朕下一道圣旨,送琼儿去西琳庵静养的同时,让皇后过去照顾,顺便为大齐祈福。番邦使团也许有聪慧者,猜测出来一二,但是大齐的面子上总算过得去。你要还是不满意,不妨等菊生身子骨好起来,询问一下她想要什么,一并提出来,朕尽量满足。”齐高宗思忖许久,怒气并未散去,却不得不用理智压制下去,安抚眼前这位翅膀早就长硬的儿子。
崔瑢听后,拱手作揖,表达感谢,却充斥着疏离感。
从前,他年纪小,渴盼父皇的安慰。现在不一样了,他有菊生陪伴着,便是拥有了爱情和亲情,他真的知足了。
“父皇,我打算带菊生去苏州散心。什么时候回来,就看一看菊生什么时候怀上您的孙子。菊生真可怜,摊上我这样的夫君,将桃红碧玺瓜形玉坠当作宝贝似的,却彻底伤了身子。”崔瑢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剜心之痛也不过是被蚂蚁狠狠地咬了一口。
尔后,他不在意齐高宗的反应,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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