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伤人伤己。
边绍没回应她的话,他只是皱着眉,认真地看着她。www.sxynkj.ċöm
他眼中的清寂忽明忽暗,一点一点地压过来,她不甘示弱地用冷漠顶回去。
到最后,她甚至感觉那个跟边绍无声对峙的人不是自己,而她则从那躯空壳中挤了出来,浑浑噩噩地陷入了混沌中。
她甚至想不起边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她意识回笼过来时,他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缓缓探手揿下灯光开关,房间里顿时又昏暗下去。
她的身子像被突然卸了力,一下子就瘫回到了床上。
她的手脚渐渐拢缩,腰弯下,把自己蜷成一小团,就那么躺着。
房间里静得瘆人,只有加湿器发出微弱的声音。
她的脑袋里像被粉碎机搅过一遍,她甚至不觉得悲伤,也没有流眼泪。
过了一会儿,她爬起来,点了根烟走到窗边重新拉开窗帘。
外头大片的阳光再次倾泻进房间,是那样明烈耀眼,却根本照不进她的心。
舒似坐回了榻榻米上,目光空荡荡地透过本玻璃去看远处的天空。
慢慢的,慢慢的。
她含糊地哼起小时候外婆经常哼给她听的一首小调。
调子低而轻,哼得断断续续。
她抱着腿,脑袋搁在手臂上,左右慢慢悠悠地晃着身体。
哼着哼着,她身体有什么感觉迟缓地苏醒过来。
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朦胧,心脏钝钝地发疼。
那些破碎不成调的音节里未停,有水滴在阳光里悄然坠下,一瞬间的晶莹透光,最后闷闷地落在榻榻米上。
天蓝云轻,天气真好啊。
*
后来舒似睡着了,睡睡醒醒,却完全不想动。
这一觉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十多个小时没有进食,但她竟然没有什么饥饿感。
舒似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饭菜忍不住地想:人为什么要吃饭?要是不用吃饭该多好。
傍晚,舒似化妆收拾好要去上班,临出门上了趟卫生间,发现这月的姨妈提早来了。
她在马桶上坐了三分钟,最后在柜子里随手扒了两片卫生巾塞在包里。
到“朗悦”才不过七点,六楼小姐房里人没几个,稀稀拉拉。
何佳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脚放在沙发靠上一晃一晃。
见她来了也只是别过头瞥了她一眼。
签到买票,舒似把包塞进收纳柜里,坐到她身边。
“今天这么早呢?”大概是平躺着的原因,何佳的声音有点发虚。
“姨妈,本来不打算来的。”
何佳:“我靠,你不怕把姨妈给喝倒回去吗?”
“又不是没有过。”
舒似扯了扯嘴角,一脸的无所谓。
“果然是拥有的就不知珍惜。”何佳哀叹。
舒似低下头打开手机,习惯性地就点进微信,最近联系人最顶上的头像还是那片深蓝色的湖泊。
她定定看了几秒,手指轻轻左划,点了删除键。
她锁了屏幕,问:“你那孩子打算怎么弄?”
身边其实没有坐着其他人,她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何佳没理她。
也不知是她问得太小声,还是何佳装作没听到,对着手机啪啪地点得可起劲儿。
舒似冷眼静看了她半晌。
何佳终归还是受不了她冷飕飕的眼神,含糊道:“你能不能别用你那眼神刀我?”
舒似回给她一声充满嘲讽的冷哼。
何佳嗔怒地蹬了她一脚,坐起身来。
她的动作很缓慢,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
舒似看在眼里,心如明镜。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么静静地望着何佳。
何佳脸色恬淡地回视她,“你不要用这种看废物的眼神看着我。”
舒似冷笑着吐出两个字:“废物。”
“你不是?大哥不笑二哥,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舒似咬牙道:“废物。”
“老子操/你/妈!”
“操/你二大爷。”
……
在一众看热闹的女人眼里,她们就那么冷眼看着彼此,用最脏的话骂对方。
可又有什么用?
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是真他妈没出息。”
舒似甩下一句话,起身去收纳柜翻出包里的烟和火机,径直就往外面走。
在走廊里,她垂头点烟。
烟头猩红忽亮忽灭,白雾蕴起。
她在辣眼的烟雾里瞥见掌中黑色打火机上的印刷字体——
朗悦大酒店。
白色的字体,朗字的最上面被磨去了一点。
舒似眯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
渐渐的,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呼吸都乱了。
她举起手,突然重重地把火机甩了出去。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可那打火机却只是砸在墙上,直线落下静静地躺在地毯上。
没炸,一点事都没有。
就仿佛在嘲笑她一般。
舒似身上劲儿一松,肩膀塌下去,无力地靠到墙上。
她抬手捂住双眼,心里蓦然起了一阵令人恶寒的空乏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把大锤,缓慢地压下来又举起,落下又抬起——
一下又一下,把她们锤成一滩软乎散乱的烂肉。
命该如此。
她们就只能这么生活。
*
那天晚上,舒似做了一个虚幻冗长的梦。
梦里她与往常无异地起床洗漱,吃完外卖收拾垃圾下楼去丢,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烟。
她在门口点了一根,边抽边望着来往的路人,心里疑惑: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
直到一对年轻的情侣路过她面前,女孩看了她一眼,低头轻笑说:你看那个女人,为什么不穿衣服?壹趣妏敩
舒似手指间的烟无声落地,地面溅起零星的火星子。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按下了慢放键。
路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长久而诡异。
舒似无端觉得心慌,她避开那些人的目光,低头去看,她竟然真的是赤身裸体。
她狼狈地转身就逃,一直跑啊跑啊,跑过两条街,拼命从汹涌的人群中挤出去。
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那么惶然过。
她躲在路边一条暗巷里,过了良久,她才畏缩地从深处走出去。
走到巷口,她迎面再次撞上那对窃窃私语的情侣。
他们身后跟着一群面目模糊的人。
女孩的嘴巴无声翕动,却是无声。
舒似慌张地张嘴要辩解,她想说:不是的,不是的……我有穿衣服的。
可她用尽了力气,却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原来,人在梦里是不能说话的。
他们的眼神像是无数双指甲锐利的手,疯狂撕扯着她的皮肤,痛得她浑身颤栗,而她的双脚却像是被胶水粘在地上,无法动弹。
她张口不能言,只能看着他们面带讥笑地再次离去。
舒似觉得自己好像落泪了,等她眼里的泪夺出眼眶,行动才恢复如常,身子却已经近乎脱力。
她摸索着墙,一点一点朝外面走。
终于再也没有人注意到她了,人们目不斜视,仿佛看不见她。
她埋头走到街边一家服饰店里买了一套衣服。
出门时正好与一个女孩面对面撞上,舒似下意识地就往角落躲去,像是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偷,连头也不敢抬。
那女孩用很奇怪的语气问她:你在干什么?
舒似双唇嗫嚅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想:你不要看我,我没有穿衣服。
女孩面露疑惑,摇摇头自顾自去挑选衣服去了。
舒似很慢很慢地回头去看她,视线掠过试衣镜里——
自己蹲在角落里,穿着一件土得掉渣的紫红色T恤,绿色的破洞裤子。
丑陋地像个小丑。
舒似想:啊——原来自己穿着衣服的啊,那她为什么要躲开呢?
她定定地看着镜子出神。
顷久,她扯着嘴角咧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接着无法克制地恸哭。
镜子轰烈碎裂。
她捂着嘴,泪眼模糊地在碎片中看见无数个自己,丑陋阴郁,黯淡畸形。
她们做着各种夸张的面目表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舒似起身逃走,地面龟裂出无数条裂痕分开,她一脚踏空了,顿时陷落进虚无的黑暗里。
……
舒似身子一个抽搐,从梦中惊醒。
房间里一片昏暗,舒似睁大了双眼,只觉得手脚冰凉,背后濡湿一片。
她重重的喘息着,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能感受到是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很快——
噗通,噗通通……
在谧静的房间里,听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她拍开灯,坐起身来点了根烟,仍然心有余悸。
打开手机,下意识地就想给边绍打个电话。
她刚才……真的很害怕。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
舒似放下手机,沉默抽完一根烟,倾身揿了灯,重新躺下身去。
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在天蒙蒙亮时,她才觉得心头的悸然稍微褪了点,昏昏入睡。
*
这一觉舒似睡得极不安稳,生理期的疼痛伴随而来,让她在半梦半醒中浮浮沉沉。
有一种濒死感。
她就在这种状态中一直躺尸到了下午三点。
何佳打电话来时,她还浸在这种浮沉中。
何佳问:“你干啥呢?”
“床上,睡觉。”
何佳哦了一声,“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啊。”
“说。”
“你来我家跟我住几天咋样?”
舒似眼皮动动,把脸从枕头中抬起来,问:“干嘛?”
“何铭过几天好像要出差,我怕他这几天要来我这……你知道我现在这个状况,我不想跟他做。”
舒似:“你不打算告诉他?”
那头的何佳静了静,轻飘飘地说:“没必要。”
“你真他妈有病。”
舒似心里冒出一点火气来,直接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闭上眼睛继续躺尸。
过了几分钟,她又睁开眼睛。
睡不着了。
她抓了抓头发,从床上坐起来,还是摸过手机给何佳发了微信:[别睡着,一会儿给我开门。]
何佳:[爱你。]
舒似手机一丢,起床洗漱收拾。
她没带什么东西,甚至连护肤品都懒得装,两套换洗的外衣内衣,还有一套睡衣,塞进包里就出门了。
天气越来越冷,外面的空气有些干。
她前脚才到何佳家,何铭后脚就来了,看见舒似还很惊讶。
舒似不待见他,敷衍打了声招呼,找了个藉口对何佳说:“昨天没睡好,我去睡会儿。”
进卧室关门,她坐到床上。
依稀能听见外面客厅里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开始音量很小,似乎有些激动。
再后来,她听到好几个东西摔砸到地上的声音。
隔着门板,听在耳朵里格外发闷压抑。
舒似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她真替何佳累。
在她神游太虚时,外面再次传进来嘭的一声摔门声,力道大得连卧室的窗户都微微发震。
之后便安静了下去。
舒似坐起身想出去,何佳推门进来,脸色沉沉,眉间全是倦怠。
她走到床头柜旁边,弯腰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打火机开关揿下去,却迟迟不点。
舒似沉默地从她手中把烟给抽走。
何佳说:“你说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舒似低下头,烟支在她手指间灵活地翻转。
她的声音淡漠而冰凉:“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何佳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缓缓躺下去,双目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明明清楚没有结果的感情,为什么我就是放不开呢?”
她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明明已经过了觉得爱情大过天的年纪了。
她努力逼着自己认清现实,却还是被这无望无果的爱情扼住了喉咙,苟延残喘。
爱情啊……
舒似在她旁边也躺下。
“如果我说,我和边绍分开了。”
“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好一点。”
何佳侧头看着她,神情有点讶然。
过了一会儿,她把头转回去,自嘲笑起来:“是好一点了。”
不幸的人,从更不幸的人身上得到了安慰。
她没问舒似和边绍为什么分手。
舒似也没问她打算拿孩子怎么办。
她们俩就那么躺着,什么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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