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杨志入得城来,便先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那庄客放下担子,拿了赏钱,就自己回去了。
杨志到店中开了个房间,放下行李,挂起腰刀、扑刀。
叫来店小二买了些许酒肉,吃饱喝足之后暂且睡下。
第二天一早,他请了自己在殿帅府的朋友们来客栈商议。
这七人都是殿帅府的制使。
有几人还跟杨志一样去押运过花石纲,但人家不仅平安回来了,还因为花石纲的功劳升了一级。
这人跟人就是不能比。
他请诸位制使坐下,亲自给朋友们一一倒茶。
“诸位,杨志时运不济,在河里遇到风浪,失陷了花石纲。哎,我自知难以复命交差,几位制使都是我的朋友,只能麻烦各位了。”
其中一位姓王的制使说道:“杨制使休要这么说,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无需与我们客气,此事便包在我们身上。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开口吧。”
杨志叹气道:“不是我舍不得官位,我乃杨家嫡孙,决不能玷污祖宗的名声。我已经变卖家产,准备上下打点,无论如何也要过了这一关啊。”壹趣妏敩
王制使看着桌子上那一锭又一锭整十两的银子,心中也有些发愁。
“兄弟你离京太久有所不知啊,枢密院倒还好说,使点银子就能过,但是殿帅府······”
刘制使道:“没什么不好说的,高太尉那干儿子为非作歹被一帮泼皮给阉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们怕他会拿你撒气。”
王制使也道:“而且高太尉也不缺钱,你如何能让他回心转意啊。”
杨志坐回长凳上。
“我知道高太尉喜欢美玉,所以花了大价钱,买了两块上等羊脂玉,到时候打一对玉器送给他。他应该会满意的。只是担心下面的钱使不好,连高俅的面都见不到。诸位还得麻烦你们了。”
几人都知道高俅自从干儿子被阉了以后脾气就越加暴躁,都不太想触这个眉头。
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几位倒是给句话呀。”
王制使看场面也就这样了,于是道:“杨制使,我们也只能说是尽力,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杨兄多多保重。”
几人也纷纷点头。
杨志将桌上的银子一个个的塞进几位制使的手里:“拜托了,拜托了。请收下。”
他将银子递给王制使。
王制使其实是不太想接的,他知道杨志现在情况紧急,不过其他几人都已经接了,他也就半推半就的拿着了。
第二天,杨志找到了京城最有名的雕刻师之一。
他将一个包裹轻轻的放在桌面上。
传出了清脆的磕碰之声,让那雕刻师眼前一亮。
包裹解开,入眼便是两块脑袋大小的白玉。
雕刻师道:“杨制使,你这料子可是真称得上是时所罕见啊。加起来最少得五百两。”
杨志笑道:“这好料还得配上好手艺,有劳您为我打一对玉器。”
一个顶尖的手艺人,必定是喜欢这一行才能做到顶尖。
雕刻师看着这两块美玉就像老烟枪看见中华一样。
“好好好,这活我接了。”
伙计过来将玉搬到了老板的工作台上。
杨志道:“能不能快一点,我有急用。”
雕刻师为难道:“杨制使,所谓慢工出细活,这么好的料子可不能赶工糟蹋了。我最快十天之内能给你做完。”
杨志感谢道:“好要是十天之内能做完,还有赏钱。那我先走了。”
雕刻师站起身来,一直将杨志送出店铺。
“杨制使慢走啊。”
说完便回到了工作台前,抱着那两块美玉爱不释手。
陆阳跟汤隆回到东京的第二天,陆阳便去了趟开封府打探消息,这次找的还是那孙佛儿。
孙定拿着银子,也不隐瞒。
“昨天夜里,枢密院宿太尉发下文书,要我等秉公审判,不得偏私。徐教头性命应是无虞。”
陆阳问道:“那最后会判何刑啊?”
孙定想了想,回答道:“像这种军官犯案,一般是刺配。我看了看距离,不至于太远。四百里以内,应是徐州、济州、曹州或者恩州其中之一。”
陆阳一听候选地里竟然有济州,那还能淡定的了。
“孙孔目,有一件事,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刺配到济州来。”
他又拿出了五十两银子递给孙定。
孙定为难道:“刺配何出是府尹说了算的,你找我也没用啊。”
陆阳却知道这孙孔目就是滕府尹的智囊,府尹大人在断案方面很听他的话,只要他松口了,这事就有门。
陆阳又从后面解下一个包裹递给孙定。
“这里面是一百两黄金,孙孔目勿要拒绝。小人知道规矩,这些东西,有劳孔目帮我打点一下府衙上下,还有府尹大人那边。请您多多美言几句。”
孙定是个好人,但是好人不能当饭吃。
他原本就打算秉公执法,看看这次轮到哪了,就把徐宁刺配去哪。
没想到这小官人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黄金。
那偶尔赚点外快也不是不可以,何况帮这个忙也是成人之美,还不违背良心,天下哪找这么好的事去。
陆阳给的黄金绝对是多出很多的。
有这些钱能把开封府上上下下打点将近两遍。
但他就是想让孙定得些好处,一方面他看中了孙定的为人,二来林教头的事情,人家没收钱也跑前跑后的帮了不少忙,这次就算是回报了。
东京城外。
送别亭边。
汤隆伸长了脖子往东京方向看。
却见的前方一行三人,前面那个囚犯打扮,身披重枷依旧龙行虎步。
后面两人身上背着包裹,作公人打扮,手里提着水火棍。
两人连忙迎上去。
陆阳掏出了十两银子,递给那两个公人道:“两位公差辛苦了,在下在前面亭中略备了些薄酒,请两位移步稍歇。”
两个公人有钱拿,当然开心。
“好说,你们慢聊。”
“走咱们先去前面歇会。”
陆阳又看徐宁。
白面圆脸,三缕长须。膀大腰圆,眉宇之间尽显威武豪气。
徐宁身披重枷不便行礼,于是向陆阳躬身道:“常听闻汤隆说起官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有劳官人忙前忙后,上下使钱,真不知何以为报。”
陆阳看那两个公人都走远了,也不再隐瞒。
“徐教师不必客气,我常听闻兄长林冲谈起教师勇武,心中早已神往。何况您是汤隆大哥的兄长,那便是自家人。今番教师落难,我岂能不救。再说了,教师能保全性命都是仰赖宿太尉发话,与我何干啊。”
徐宁眼睛一亮:“官人你是林教头的结义兄弟,我听说他在草料场连杀十人之后就消失无踪了,怎么样他现在还好吗?”
陆阳道:“他很好,多谢徐教头挂念。”
不提林教头还好,一提起林冲,徐宁不禁将自己和他作了比较。
同是禁军教头,同是被告求陷害。
林冲已经这么惨了,自己会比他好多少呢。
陆阳请两个公人将徐宁的枷锁解开。
这两人早就被打点好了,什么也没说就应了。
陆阳取了包裹交给汤隆。
“你护送着徐教师先去济州,至于徐家的家眷,我会派人送到州城安顿。那管营差拨与我有些交情,你带着这封书信,并五十两银子去找管营,他们自会在牢城里照顾徐教头。”
徐宁道:“徐宁命蹇,遭小人陷害,今日得幸,与贵人相逢,才脱得苦海。到济州之后,官人但有吩咐,徐宁一定尽力而为。”
陆阳也知道这金枪手现在只是一时感动,要是想让他跟着自己共谋大业,现在还不行。
一定要进行深度绑定,到时候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徐宁就算不愿意,也非得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不可。
杨志等了十天,终于是等到了玉器打成之日。
他去店里将两个高脚吊环玉瓶装进锦盒之中。
提着锦盒谢雕刻师道:“店家技艺真是鬼斧神工,这瓶子哪怕是官家看了都会欣喜。”
他笑道:“这也是我这几年做出的最好的作品。祝你好运,早日取回本职。”
杨志抱着锦盒一路向殿帅府走去,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有这两个瓶子,高太尉定会原谅我的罪责。
到时候我也能有机会建功立业,搏个封妻荫子,为祖上争光。
高俅俯身查看着桌子上的两个玉瓶。
原料珍贵,手艺高超。
表面上的兽纹栩栩如生,两个吊环完全嵌在瓶身两侧,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粘合的痕迹。
“不错,真是稀世珍宝啊,杨制使,这好宝贝可是送给本太尉的?”
杨志单膝跪地,小心回禀道:“一点心意,请太尉笑纳。”
高俅坐在了太师椅上,拿手拨弄那吊环。
吊环跟瓶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如此悦耳。
“杨制使免礼吧,快快请起。这东西花了多少银两啊。”
杨志起身道:“没花多少,也就五六百两。”
高俅一听,原本欣喜的表情陡然间消失不见。
而杨志还没察觉到不对。
“哼,五六百两,不会是吧花石纲变卖之后得到的银两吧。”
杨志讪笑道:“太尉您真会开玩笑,那花石纲确实在河中遇到了风浪,这玉器是我特意请人给您打的。”
青面兽将门出身,做人太实在,不懂得这些弯弯绕,高俅问他这对玉器花了多少,他竟然说五六百两。
要知道高俅是除了六贼以外最受宋徽宗器重的权臣。
蔡京过个生日,他女婿梁中书每年都会送十万贯金珠宝贝作贺礼。
高俅就算不如蔡京,那也不是区区五六百两就能打发的。
其实这玉器料子就不错,杨志算是捡了个漏,再加上店主手艺高超。
他自己就只画了五六百两,这对瓶子要是拿去卖,就算说五六千两也不会太过分。
但是高俅已经觉得在杨志眼里,自己就只值这几百两银子。
他怎能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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