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躬身感激:“是。”
红红的铜门开了又合上,夏青舒出口气,相信这个刁蛮郡主会帮她的。
跺着脚等在门口,长衫底下没穿多少衣裳,冷得浑身发抖,只好抱紧双臂才觉得有一丝丝的暖意,她本就是个不耐寒之人,渐渐的双脚僵硬起来。
走过长廊,绕过凉亭,又进一道红门,忽的嫣红柳绿,莺歌燕舞,锦瑟瑶琴,云袖莲步,诸般声一并迎面扑来。
只见画槛雕栏,绮栏丝帐,遍地罗绮,竟是无处立足,赵舒云眼花缭乱之下,便有数个身穿彩衣的女子翩跹而来,巧笑嫣然,娇声呖呖,更有人将手上丝帕包了水果丢到她怀里。
娇人倚斜桥,满园红袖招?不想今日竟成了画中娇客,赵舒云皱皱眉,若不是知道进的是侯爷府,还以为到花街了呢。
“你家侯爷呢?”赵舒云问向领路小厮。
“便在这园中的。”小厮一面四下望去,想是也不知道那人在何处。
赵舒云径自走向一张石案,石案上面放满了美酒佳肴四时水果,这也没什么特别的,然而此刻她却见重重杯盘之间竟放着一只人腿!
赵舒云心头一晕,定一定神,仔细再瞧,确然是一只人腿,而且还在一晃一晃的动。
众人见有人来到,便都摒息看着她,本来乱糟糟的地方这么一静,便听到有人在纵声而歌,感情真挚投入,歌喉还蛮不错,赵舒云定神听听他在唱什么——“二摸朱砂点,朱砂点眉心间;三摸玉纤指,玉指执绿玉盏;四摸裙摆下,裙摆下小莲尖;五摸羽衣里,羽衣下那楚腰纤……
他居然唱这种淫词荡曲,握拳,深吸一口气,一声大吼:“石头哥哥。”
歌声骤歇,一只手隔着众人,直看指向舒云的脸:“你!给爷倒酒。”
赵舒云脑袋嗡的一声响,闭嘴两字在舌尖打了个滚,倒撞回来,生生咽了下去,用玉手环指了一圈,道:“都给本郡主退到十步开外。
众多莺燕呼啦一声向后退去。
他竟然直指她的脸,赵舒云往石桌迈去,提起白瓷长颈酒瓶,颠颠的倒满一杯酒,还溢了出来。
“酒来!”
那根手指朝她勾了勾。
赵舒云微叹口气,“祏哥哥,你何苦如此?”
话未说完,手腕已被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那人懒洋洋坐起身来,俯首在她手中喝罢杯中酒,嘴里啧啧有声:“噗,好酒,舒云妹子亲手侍酒,又是不同。”似笑非笑的抬起脸来。
眼前微醉的赵祏招摇夺目的三千青丝,随意的别了用紫冠束着,既有些慵懒随性的惬意,又带着贵气清雅的迷人,额前一缕散发随意垂下,秋风吹过,平添了许多迷人的风姿,修长的眉,不羁的舒展着,如丹青画师手里的羊毫蘸了墨,随意的画上似的,却又显得俊美非凡。
赵舒云瞬间一阵恍惚,心,忘记了跳动,呼吸,也乱了节奏。
赵祏忽然浅浅一笑:“你祏哥哥我长得英俊,你也不必如此,呆头鹅一只。”壹趣妏敩
赵舒云回过神来,揉着手腕,没好气道:“每回来你府上,你都醉得跟滩烂泥似的,今日倒还好,还能认得出我来。”
赵祏坐起身,好整以睱的剥了个石榴就啃,吃得嘴边襟上一片淋漓,只笑道:“趁大爷今日心情好,云妹妹有事便说。”
“祏哥哥,你答应过小妹的,会说服展昭向我爹提亲,这都过去多少日了,怎的他还是没一点动静呢?”
赵祏噗的一笑:“那人又有什么好,云妹妹若是担心嫁不出去,不如考虑考虑我吧,正好,咱俩也没啥关系了。”
赵舒云瞧了一眼那人的一幅无赖像,那股子轻浮劲儿犹胜市井地痞三分。
这个金玉其外,放荡无礼之人果真不是皇家的血脉,上天还是有眼的,赵舒云心里恨恨的想。
“怎么了?”他伸出一根被石榴汁染红的食指往舒云脸上一戳,随后缩回手指往嘴里一啜,自言自语:“虽然皮不好,还是蛮细滑的,将就将就吧。”
“你……”赵舒云被他气吐血,从来只有她寒碜人,气得人吐血上吊,偏生遇上他,从小便没撤。
赵祏嘿嘿一笑,抓了串葡萄,凑到嘴边叼了一颗:“喂,你又看着我发呆呐,真那么爱看,回头我便上你老爹那提亲去,将你讨来,让你十二个时辰慢慢瞧,好不?”
赵舒云面上一红,拽着赵祏的手臂撒娇道:“人家跟你说正事,我听宫中传出的消息说,大辽派了使节来,向大宋提亲,要联姻,这宫中的适龄女子只有我一人,我好怕,我是宁愿嫁一个四品侍卫,也不要去嫁给那些蛮子的。”
赵祏歪眼瞧她,似笑非笑道:“展昭心里有人了。”
赵舒云怒目道:“何人?总之,展昭本姑娘是嫁定了,谁敢跟我抢,我灭了她。”
“好哥哥,一日为兄,终身是兄,你就帮妹妹这一回吧,好不好嘛……”
“那你喂我吃葡萄……”
寒风起,黄叶落,飘飘洒洒落了夏青一身,淅淅沥沥的秋雨将立在青石板路上的夏青薄薄的衣裳打湿,苏羽则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冷眼看着。
她拢手站在原地,心内萧瑟唏嘘,这秋风凉啊,秋风秋雨外加上一颗毫无知觉的心,整个人似冻僵了。
原以为主仆一场,多少都会有些情意可言,岂料赵祏竟如此绝决,她之所以要来找他,除了求他救枸杞外,便就是顾虑会有人对她动手,苏羽要带她跑,可是单凭他们两个,又能躲到哪里去,虽然这件事情是谁指使的还不知道,但无论是谁干的,要灭口或是要趁机发难致她于死却是大有可能,现在之所以来求见赵祏,无非是想借他这一把大伞先挡挡风雨。
岂料那把破伞嫌她揭露了他的身份,让他做不成大宋朝唯一的王爷,不肯见她,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她已在皇上面前辞去官职,已无可利用之处,借别人之手,公报私仇,也不是不可能的,此刻他执意不肯出来见她,莫非正是如此?
她抬起头,望着身前那扇紧闭的侯府大门:“侯爷救命啊!——你不能这么见死不救,发脾气么,不要玩这么大可以么?就算狠狠打我一顿我也愿意。”
“——是你让我卷进这个是非圈里来的,你怎能这样狠心绝情?”
天知道此时此刻她心里还在希冀着什么,她知道汴京这水不好趟,却不知自己竟这么快就栽了。
回想当初那人笑得不怀好意的容颜,真想拎着他的耳朵吼:你能不能长大一点啊混蛋!
一刹那心头又冷又空,一把油纸伞遮过头顶,她知道他要说什么,转开目光,挥起袖子做掩面状,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怪我一时想错,这里多留无益,我们走吧。”
“嗯,就算他们都背弃了你,就算整个世间都容不下你,你还有我,你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我恰好可以给。”苏羽如是说。
夏青一怔,这,算是苏羽的告白么?
她呆呆的看着苏羽,胸口慢慢翻涌起热气,泪水瞬间迷蒙了双眼,紧紧按住胸口,说不出一句话来,风吹过,是黄昏了,天沉淀下来,远处雨丝更密,忽然渐渐明白起来,展昭将永远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会令她痛楚令她惦念并且永远不愿拔出;赵祏是一片浮云,看得见却把握不到,只有苏羽,将会得到她全身心的依赖,不是恋人般的感情,但她相信,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会在她身边,因为他说过,永远永远不会丢下她,他是那样一个坚定而纯粹的人,他说出的话便如刻在岩石上的誓言,永不会变。
假如他也骗了她,这个世上将再无人可信!
“走吧,快走。”苏羽受不了她的眼光,别过头催走。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泪眼朦胧里最后回身看了一眼那扇陌生冰冷的门,于落泪之时唇角却露出一丝冷笑来,心底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假如,我死了,你一定,会后悔的……而后,她又笑她的可笑,自作多情,她原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除了这个就再无利用价值。
自她离去,身后的朱红铜门都没有丁点声响。
突然朱雀大街前头有人奔走相告,“快来看啊,这不是夏家的二小子么,原来竟是个女子。”
夏枸杞是被放在一扇破门板上,扔在大路上的。
夏青跑过去看到她时,几乎恨不得自己早已瞎了眼,看不见她的惨状,恨不得自己早就聋了耳,听不到她的嘶叫。
被扔在大街上的枸杞,衣服还是穿在身上的,但是露出来的肌肤上布满了乌青的瘀痕和血痂,她原来红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鬓发散乱,两眼发直盯着头顶的虚空,似乎要将天空盯出两个洞来,躺在木板上的两条腿张得大大的,无法合拢,凄厉的嚎叫一声接一声。
路旁围观的人们都相顾失色,惨然垂泪,有认识的街坊窃窃说:“这孩子定是疯了。”
夏青赶到的时候,就被枸杞凄惨的嚎叫声一刀捅进心里。
“你别去。”苏羽拉住她,慌张的看了看四周。
“原来该是我的,不是她。”夏青含泪甩开他的手。
苏羽背着包袱,再度靠在街旁的柱子上等她,警惕的四下观望着。
“枸杞。”分开人群,弯下身子,夏青轻唤道。
看到是她,枸杞不叫了,她直直瞪着夏青,眼睛里浮起了泪光。
“我……要死了……你……快逃。”夏枸杞凄凄的说,唇上的血痂破了,渗出鲜红的血来。
“怎么会……绝不会……”夏青摇头,甩落一串泪珠。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浑身都在打战,颠颤颤的向她伸出手,举到一半又失了力气,陡然往下掉。
夏青连忙一把握住,觉得这手冰一般凉,一丝活人气息都没有,连忙合在手里又揉又呵,再贴到自己的脸颊上,忍不住哭了出来,“枸杞,你可不要胡说,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挺下去,开开心心活到一百九十岁。”
“没用的……他们……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
夏青泣不成声,“不会不会,枸杞你一定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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