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暗地里咒了咒。
赵祏重新开口的时候已经颇不耐烦:“已经满朝风雨了,本王又不是死人,怎会不知?”
夏青看他有几分凶悍表情露出,心中到底有些怕怕:“抱歉,王爷,是下官办事不力,有负王爷重托,不仅未能给王爷分忧,还给王爷增添了麻烦,请王爷降罪。”这个时候擦泪,会不会好一点。
赵祏眼光一转,斜睨她一眼,忽然扬声大笑,夏青急忙低头,耳听他说:“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威胁本王的话来,这样快便竖白旗了么?真是无趣,这京城之人都知道,你夏青就是本王脚边的一条狗,爱养着便养着,只是本王却没有想到,你连狗都不如,狗还有几分感情呢,像你这样冷酷无情,反咬主人一口的狗,该抛弃的时候就毅然抛弃,只是,狗儿,你好好想想,若是本王要你死,你以为你还会站在这里叫唤么?”
夏青的心一跳,瞪大眼睛,竟无暇去追究他的恶俗言语,满心只想:“他……竟然会不杀她,这个一直说捏死她就如同捏死一只臭虫般的人肯留下她一条命?就算是当她是一条狗来护着……那……那……”
生死之前,荣辱先顾不了这么多了,夏青正要躬身说些感激的话,却听他又说道:“不要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好像本王欺负了你似的,罢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初时本王确是想一掌毙了你,可这些日子也想开了,纸终究包不住火,即便不是你,这件事也迟早会大白于天下,至于你,瞧你那个倒霉的样儿,相貌一般,人又庸俗,全无能耐,只是一条走狗而已,天下多的便是你这类人,想那展昭自命不凡聪明一世,眼高于顶的个性,居然还肯听你的,真是自毁名声,让人不齿。”
夏青内心叹息,说:“王爷,你说我可以,展护卫为人清正仁义,世人皆知,你再低毁他,也无损他的威名。”
“你倒是很护着他,哼!”他冷森森的说道:“夏青夏大人,虽然日后你不在本王身边当差,但本王还是教教你,你做任何事,从来不顾后果,凭着一股孤勇和蠢善,埋着头向前冲,你真以为你的运气这么好,有多少次没有本王暗中护着你,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下次,不要再做这种自不量力强出头的事儿,痛快又讨好的活儿谁不会做?只不过,若是因此而丢掉了脑袋,可就得不偿失了——这朝中有多少人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臭虫!你想好好活着,就多长几个心眼吧。”
他微微倾向唇角,笑颜里有些悲凉:“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护你一点点了。”
他的语气淡漠得让夏青心纠结得有些生痛。
夏青低眉顺眼,拱手:“多谢王爷指点。”
赵祏看了看她的模样,似有些烦躁,手中的扇子抬了抬,发现没地方发泄,只好啪的打在自个儿的手心上。
“那……”夏青不知还有要不要说下去,此人的性格变化莫测,她怕适得其反。
“你想说什么?”他拿眼瞄她。
“我想说……”到底要不要说呢?咬手指纠结。
“说!”他忽然大了声音。
夏青低下头,“下官只想好好替王爷办理皇妃失踪及银月楼一楼,没想到会发生如此变故,王爷若要责罚,下官一力承担,绝无怨言。”
赵祏眉毛一抬,夏青立即说道:“但是,王爷你既然大人有大量,不跟下官计较,下官谢王爷不杀之恩,便请再给下官一次机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坚持不懈追查到底,无论王爷需不需要,本官都会给王爷一个交待。”
这样表达的话,听起来会不会顺耳多了,她真是聪明啊。sxynkj.ċöm
赵祏忽然连连冷哼:“好一个一力承担,绝无怨言,那狸猫换太子案是包拯在查,你根本未插手其中,本王有何理由治你的罪?”
“王爷,这的确是下官惹出来的。”
“住口!”他的不耐烦突然爆发,高声道:“你做什么非要说这个……事到如今你居然还……难道你是想……”
神奇,这个嚣张王爷也会断句了,而且还断得如此离奇如此莫明其妙,以夏青的浅薄功力实在无法理解,只能迷茫的看着他,眼巴巴期待下文,赵祏却停了声,脸上淡然若神,那喝着酒飘飘若仙的样貌意境,就算是神是仙,也还是那种让尔等善男信女沐浴熏香顶礼膜拜三日三夜之后,才会偶开金口的上仙。
赵祏的长发让夏青倏的想到小时候在山里见过的九尾狐大尾巴,那华丽的衣袍在牢房的暗影里闪烁着华丽的光芒,他本就高大的身影,在阴暗里更是摄人,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眸,凶悍的抿着唇角,这样一个倾尽风华的男子,会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么?夏青开始有些摇摆了。
若不是有牢房的栏子围着,夏青的眼睛一定会凑到他脸上去。
“看什么看?想看本王笑话是么?不怕告诉你,便算本王真非皇室血脉,皇上也不会将我怎样,倒是你,别忘了小命还捏在本王手上呢,得意什么。”赵祏咬牙说完,便转过身,做出一个要走的样子。
“王爷,下官惶恐,绝无此意,只是另有一事……”夏青急忙说道。
他停住脚,问:“你还有何话要说?”声音阴沉沉的,脸半侧,像个阎罗王的模样。
夏青看着他阴阳怪气的模样,语重心长的慢慢说道:“王爷,留心你身边的人,慢走。”
他居然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
难道他以为她还有话?其实没有了,他们本就萍水相逢,一句慢走,已经仁至义尽,他是聪明人,定是一点即透,可是他仍旧不动,似是定住了般。
夏青也不知为何要提醒他青衣非他所想般忠心,她只是……只是……忽然有那么一下的错觉,觉得眼前之人,在那个嚣张的外表下,定然还隐藏着一颗良善的心,所以她不忍看他,将来被自己最信赖的人,伤害到最深。
往日他们相见,无不是针尖对麦芒,相互瞧着都没有过好脸色,此刻竟难得的有一刻沉静相对的时光,甚是怪异,若是此人从此再不得相见,那往后的年年月月,该当何等寂寥啊。
终是忍不住,提点他一句,嘱他留心,身边之人。
夏青松开抓住木杆的手,后退一步,躬身做了个揖,“此地污秽,王爷千金之躯,不宜久留,下官恭送王爷。”说罢而后转身,再不看他。
他俯身拾过地上的酒壶,倾空洒下,晶莹酒液化成漫空细雨,融融沁入尘土之中,赵祏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你就安稳在这里吧,就看你的‘展大人’可会来将你救出,哼,哈,哈哈。”
夏青静静的听着,他哼一声,又连声笑,不知为何,笑得古里古怪,听起来也不很好听,可是她的心里,却疼得一阵纠结。
想起在山崖上见到他,在烟雨楼见到他,在御史府见到他,在皇宫里见到他,他是何等的风度翩翩,衣袂飘飘,潇洒不凡,张扬轻狂得,让人无法忽视他的俊美与超群,可是如今……
她……执意要追查狸猫换太子案……是不是真的错了?
直到他醉熏熏的身影看不见了,夏青狂跳着的心,才略略的放松了下来,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算了,命定之事,不是她所能把握的,还是想想自己的出路吧,从进来的第一天起,她就以为自己人头不保了,没想到现在看来,虽然没能放出去,却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更何况,生死天注定,她何必总是抱着他的大腿不放,难道非要他一脚将她踢得远远的或是跌得重伤,再醒悟?当初是这个罪魁祸首将她卷进来的,他翻脸不认人也就罢了,还尽来毁她,她如今笑脸相送已算是超常长挥,何必再跟他尽多牵绊。
像她这样的人,生死和草芥一般,她是真的不想死,她不想她的爹娘失去女儿,她心中唯一的牵挂,是让她初次心动的展昭,想起他,心涩涩的泛起苦痛。
然后,然后,她的脑中浮现出赵祏的身影,但她甩了甩头,不愿再想下去了。
早知道,这个人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谜团,你以为他很柔软的时候,他很坚硬,你以为他不近人情的时候他又十分可亲,种种矛盾面目,他做得浑然天成,风行水上,让她叹为观止,无能为力,有时候她真想扑上去使劲挠挠他,看穿他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是白是黑,亦或是中立的含糊的灰,只是她不能,她只得束手无策站着,一步也不能向前,行不得,怕担忧,怕出错,怕踏入险地,更怕,那真相揭开的一瞬。壹趣妏敩
牢里暗无天日,也不知外面是何时辰,靠在墙根的茅草堆里昏昏欲睡,一声略带熟悉的叫响起:“夏大人?”
夏青恍惚看去,认出是给她送饭的狱卒兄,往常他都是在用膳的时候才出现的,这不尴不尬的点儿,他来做什么?
这位倒是好相处的,她来之后他都没有对她疾言厉色,甚至挑剔饭菜不好吃不肯用,他还会偷偷施舍给她半个白面馒头,不然的话,她恐怕早就在这牢房之间奄奄一息了,今日来看,原来是有人早已打过招呼了的。
夏青的肩抖动了一下,她问道:“这呢?你找我,是不是要带我去午门啊?”
“去午门干什么?”狱卒诧异。
“斩首啊!戏文都是说拖去午门的。”
“夏大人,你罪该斩首么?”
“那我罪该什么?”
“你无罪释放啦!”狱卒笑了:“展大人带着皇上旨意,接夏大人出狱来了。”
“啊?放了?”夏青突的跳起来,没想到脚坐麻了,人瘫倒在地上。
他的动作可真快,不过展昭何许人也,御猫可不是吃干饭的,原来他匆匆离去,只是不忍再见她独自一人在这鬼地方受苦,而去向皇上请了旨啊,夏青想到那人端庄温文的眉眼儿,忍不住便呵呵傻笑起来,昭昭,可真是只会疼人的猫儿呢,若是再粘人一些那就太完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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