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子坐在黄骠马上,就好似一个强者在俯览天下,众人皆在脚下一般,那是一份绝对的优越感,在他的眼中,人人皆是弱者,惟有他独揽强权,而弱为肉,强为食。
“住手。”一个声音轻轻扬起,却清晰的穿过重重人群,直达那个党项贵族的耳畔,“既然汉人是狗,那么为何高贵的党项人还要向宋国称臣?而西平王还要接受汉人的封号?更有甚者,当年党项人还接受了大唐赐封的李姓。”夏青的嗓音轻柔如风,却将当街所有围观者的目光齐齐吸引了过来。
党项已向宋称臣多年,当地人也都学了一些汉语,所以也略能听懂一二,而夏青的爹在外经商多年,各国的话也都会一些,尤其爱教她学说党项话,是以夏青对党项话并不陌生,而展昭就听得云里雾里了。
高头大马上的男子远远的看了过来,鹰目狠狠的眯了眯,感知到那男子的目光如利刃般刺来,夏青有些不舒服,却镇定的迎了上去,夏青本是不想去搭理此人的,偏偏对方从方才起就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她,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更看不惯此人身上的那份霸气,于是便想要挫挫此人的锐气。m.sxynkj.ċöm
“你说得一点都不错,就连如今的西平王、已故的先王、包括现在的王子们,也都还叫着汉人的名字呢,李继迁、李德明、李,元,昊……”
“哒、哒、哒……”随着缓缓的马蹄声,人群向两边自动分开,男子的黄骠马踢踏而来,地面是未化的雪,马儿踏雪之上,连蹄子都是雪白的颜色,背后的遮雪青罗伞迎风张扬,随着距离的一步步拉近,他森冷的话语也清晰的印入了夏青耳中,最后那三个字,不知为何,却让夏青的心狠狠的狂跳起来。
马背上之人,身量很高,穿了一身白色的箭袖服,黑色纱冠下那一头长发,披散肩头,随着动作发尾摆动,腰别弯刀,面孔略圆,鹰钩鼻子将脸上本来可能有的温润尽数打破,他不再语,嘴角上挑出了个顽皮而冷的弧度,一双炯炯的眸子狠狠地瞪着夏青,带着一抹嗖嗖的冷意在打量她。
只是那眼睛未免太清太冷,看得她有被冰冻起来的感觉,上下打量了许久!直到展昭侧身挡在夏青身前,他才淡淡一笑,说道:“西平王与先王的名讳,也是你们叫的么?你们知不知道,在我党项的土地上,单凭这一条,就已经足够判你们的重罪!”
出乎夏青的意料,男子竟然没有激怒发作,反倒是慢条斯理的开口,只是略显沙哑的嗓音里弥散着重重的压迫之感,而这种感觉很是熟悉,让夏青觉得她似乎并非第一次见过此人,可是,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夏青抬眸微微一笑,“这又是不对了呢,尊名讳这事儿,也是汉人的规距,更何况你们那尊贵的名讳依然是汉人的名字,一个民族连自己的姓名都是大宋人赐的,竟还有脸看不起汉人,既然看不起汉人,却又将汉人的规矩奉如圣旨,这是不是自相矛盾呢?”
男子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却被他极好地掩饰住,只是定定的瞪着夏青,意味深长的说:“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所有人都可以说这番话,却唯独你我不能,其实我也不明白父王为何要甘心向宋称臣,为何要弃了我拓拔姓氏而改用汉姓!”男子的话,让夏青心下寒凉一凛:“原来你便是,李元昊?”
“哈哈哈。”李元昊忽的跳下马来,一个弦身掠到夏青身前,伸手便要抚上夏青的脸,展昭更是快了一步,唰的抽出长剑,抵在李元昊胸前。
围观的众人纷纷将夏青与展昭二人围住,不停的用党项话骂着,眼看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岂料李元昊却摆摆手,后退了一步,望着夏青静静一笑,炯炯目光宛若尖峭刀锋,“我会记得你今日的话,也请你记住我下面的话,很快便会有一日,元昊会让党项族人从此不向汉人称臣,再不用那汉人之名,到那个时候,元昊一定将你这位尊贵的客人请来,亲见那一时刻!
夏青的心里咯噔一声,李元昊竟然这么毫无顾忌的当街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党项人对于大宋的不臣之心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一旦党项人真的独立称帝,那么他们向大宋的侵占与掠夺也将时日不远了。
他说话之时的笃定与压迫,仿若已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帝王,让夏青不由得心下微微发寒,大宋北有契丹,西有党项,而朝内领军大将却溃乏无人,一旦开战,哪里会是此人的对手。www.sxynkj.ċöm
李元昊仰首看向夜空银月,昂然的磔磔一笑:“为了那一天的早日到来,我需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用汉人的银子来建我党项的帝国,若我有事成的那一天,我一定不会忘了你,我还可以让你,与我一同坐拥天下。”
“你放屁,莫名其妙,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夏青怒目而视。
李元昊点头,鹰钩鼻子在他年轻的脸上勾勒出不合年龄的阴鸷,薄如刀锋的眼神直视着夏青,忽的哈哈一笑:“我李元昊言出必行,能让党项脱离汉姓的人,必是我李元昊,来人,将这不受欢迎的两人赶出城去,关城门。”
“不必相送,我们自己会走。”夏青拉过展昭,转身离去。
出得城去,忽听城门上传来李元昊的大声呼喊,“记得,若我有恢复拓拔姓氏、不再向大宋称臣之日,我定会将你邀来,共襄盛举!”
一丝寒凉唰的从夏青脊背之上滑下,这个男子,一定要避开,远远的避开,希望他的梦想,永远,不会,到来……
马蹄踏踏,心事坠坠,与李元昊的不期而遇,不知怎的给夏青的心蒙上一层若有似无的暗影。
“青儿,你怎么会说党项话的?”沉默了许久,展昭若有所思的问道。
夏青嫣然一笑,“我爹娘教我的,可能是我小的时候,他们曾和党项人做过生意吧,我爹说将来家中的药铺是让我接手的,做生意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什么话都要会说一些才成,展大哥,对不起,我又惹祸了,你说过我们是来寻人的,在党项人的土地上应该谨言慎行,只是我刚刚实在是气愤不过,又招惹到了不该惹之人,这回被赶了出来,不但没能找到龙姑娘,还连累你又要露宿荒山。”夏青咬着唇,喃喃说道。
展昭轻叹一声:“青儿,你说得并没有错,这般爱憎鲜明,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大漠幅员辽阔,我们没有任何线索,且时间已过了半年,师妹是否已回京都难说,况且我也留了口讯,她若去开封府寻我定会留下,所以我们还是早日返宋吧。”
“嗯,这一路也无甚收获,十六年了,即是当年发生过什么,现在早已无任何痕迹可寻,我本只是个验尸仵作罢了,做本案主审本就是顺王爷强人所难,索性此番回京我便辞了这官儿,一了百了,接下来的日子,做展大人的贤妻便好。”夏青低头娇羞一笑。
她的那种信任,那份笃定,让展昭心头热浪翻腾,就算此刻为她死去,也心甘情愿!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路的分岔处,展昭勒住马,看着前方黑沉沉的夜色,缓缓说道:“白日那人说,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山上走去,在半山腰的山洼处,便能见到那个被诅咒的神秘无名山村,青儿,敢不敢前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古怪?”
“既然来了,当然要去,反正晚上也没地儿睡觉,不如咱们就到贺兰山上看日出好了。”夏青兴奋说道,有诗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必在大漠里看日出日落,与邙山相比更别有一番滋味的吧。”夏青兴奋的说。
展昭笑道:“我看啊,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多半是那小子唬咱们呢,最多不过是山中毒蛇猛兽众多,地形崎岖难走,罕有人至罢了。”
柔和的月光照耀下,二人说笑着骑马沿着山路向上走去,张望这个地方,荒山野岭,远处,除了隐约可见的山石,再无路途可见,这茫茫雪野,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也看不出东南西北,全是皑皑白雪覆盖,却又另有一副纵使丹青下不得笔的气势。
夏青想到白日里问路时那个男子提到这座山时一脸恐惧,吱吱唔唔的样子,不知为何,夏青心底一震,只怕并非如展昭所言般仅此而已,直觉觉得不好,心头七上八下,出京、龙晶晶失踪的消息、贺兰山,无名村……
冥冥中似乎一直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牵引着他们的每一步,表面上似温吞水一样缓慢不起波动,这种感觉就如是泡在温水里的青蛙,跳来跳去,如忙忙乱乱飞飞散散天空降落的雪片子,凌乱无比。
事到如今,谁才是那个凶手呢,苏羽?赵祏?八贤王?晴妃?还是说……另有其人?一个至今为止,被她所忽略的人,或者说,一个至今为止都貌似置身事外,却明明是操控一切的人,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越来越恐怖的感觉。
可若有人对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那必定是身边之人,可究竟是谁呢?他的意图又是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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