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同高泣的会面,谢冉否决了沈傲在晋安留宿一晚,明日再回赶的建议,趁着夜色,便带着一脑子的惊诧意外直接走上了回程之路。
在距离住处还有不到十里的地方,有紫宸使来找沈傲回话,沈傲听过之后,心头一松,夹了夹马肚子赶上前去,对谢冉道:“郡主,公子回来了。”
谢冉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
闻呇从紫宸使口中得知谢冉如今的住处,从南诏回来之后军营也没回,便直接过来了。等了两三个时辰,才听外头有些动静。他当即一竖耳朵迎了出去,在门口遇上一身风尘的谢冉,原还有些困意的双眼立时一亮。
“阿娘!”他叫了一声,也顾不上行礼,迎过去就问:“怎么样,同高泣会面可还顺利吗?”
谢冉看着他,眸光辨不出喜怒,摆摆手且让沈傲先退下了,回身关了房门,便倦怠怠的走过去往榻上一坐。
闻呇发觉她神色不对,这时候才想起了自己可能是闯祸了。
果然,随之便听她哼笑一声,道:“你倒是把什么都算到了。”
谢冉打了个哈欠,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目光像是能穿透城墙似的,道:“人不大,心眼儿不少,都算计到我头上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长久未眠的困倦,分明应该是没有半点威慑力,可就这么一句,愣是让出入敌国如入无人之境的少年原地打了个寒颤。
“阿娘……我……”闻呇判别不出她是不是真生气了,想着这回的事确实不小,不由也有些慌了:“我不是……”
谢冉就那么深深绵绵的看着他,不理他的慌乱,自己也不说话,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可。www.sxynkj.ċöm
“我不是要算计您,而是这件事情他……”少年强自镇定下来,沉了一口气,这才道:“有些我不明白的地方,我想您若是同高泣相见,您应该能从他那儿得到想要的答案。”
说着,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声细如蚊的言道:“以他近来的所作所为看,我以为您会想要与他一见的……”
谢冉沉默了一会儿。
她其实没怎么生气。或者说,她生气的地方,与闻呇所想的不同。
比起闻呇设局让高泣与自己见面,她更生气这个孩子人在敌国,兵行险招,仗着年少气盛,半点不管她在一事不知的情况下会有多担心。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时候的样子,自认为自己并没有这么不着四六,也不知道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似乎不将人吓出了好歹来都不算完似的。
忽然呼出一口气,她闭了闭眼睛,一边揉着额角一边道:“你怎么就能确定知道你是谁之后,高泣一定会亲自来同我一晤呢?”
她问:“你查到什么了?”
眼见说到正题了,闻呇这才有了些底气,回禀道:“两件事——其一,蒙阳要送到大乂来的那个小皇子,应当是蒙忌的儿子,此事高泣不知为何一早就知道;其二则是,蒙忌这场失踪大戏,应当是高泣在背后成全的。”
第一件事在她这儿已然不新鲜了,至于第二件……在高泣告诉过她质子真相之后,也似乎不是那么难猜了。
想了想,她问:“这消息你从何而来?”
“您说哪个?”闻呇问完,不等她说,自己就先摆手道:“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这两个消息我都是从高泣那儿得来的。”
谢冉朝他投来一个‘继续’的目光。
闻呇便一五一十道:“您派我去太和城查南诏生变的内情,我在路上听到南诏易主的消息,其后也在百姓口中听到不少传闻,归总下来,大多是说天册帝识人不清,以致祸起萧墙,被身边头一个鼎臣背叛,方才最终失了帝位的。待到了太和之后,我召集城中紫宸使汇总消息,却少有所得,加之其时南诏帝宫禁卫森严,进去倒是不难,就怕一时耽搁脚步难出来,一旦有何变数反而坏事,是以我便决定将注意放在宫外。”
说到这,谢冉便道:“高泣?”
闻呇点点头:“不错。比起蒙阳来,高泣这个目标更好接近,行事上也可以更为灵活,而且我私心以为,高泣身上能挖出来的消息,绝对不少于蒙阳。”
扶在案上的手指轻敲几下,沉吟半晌,她哼笑一声:“眼光不错。”
闻呇默默舒了一口气。
她接着道:“说说过程。”
“还是老法子,追踪监视。”闻呇道:“到第四天的时候,我见到他在幕府见了一个女子。”
“是什么人?”
闻呇问道:“您可知道天册帝有一位贵妃姓霍?”
眉目一动,谢冉心思一转,点头道:“霍其琛的妹妹,据说当年本是要立后的,却因生辰八字与蒙忌不甚相合,但霍家的女儿又不能不娶,是以才先那纳为妾,”说着,她不免起了恻隐之心:“早前我也听说过霍贵妃怀孕的消息,原还想着,这一回空了这么几年的后位终于要有主儿了,没想到后来却听到了霍妃赴国寺祈福途中,御马受惊,堕崖而亡的消息。”
默然片刻,她看向闻呇,道:“但现在看来,当时的情况显然不是如此了。”
闻呇一笑,道:“那个与高泣秘密见面的女子,是霍贵妃生前贴身侍女。在她与高泣的谈话中,我得到了这么几个消息。”
“这个侍女应当是奉高泣之命,在宫变之后,于宫外接应蒙忌的。当时蒙忌从宫中密道逃出生天,高泣从头到尾都知道,并且在关键之时有所相助,另外,还曾事先让这个侍女准备好了给蒙忌的落脚之地。”壹趣妏敩
“蒙忌此刻在高泣那儿?”谢冉先是一问,随即不待闻呇作答,她自己就否决了这个可能:“不会……他怎么会在高泣那儿……”
闻呇道:“的确不在。当天侍女去找高泣,为的就是禀报蒙忌从住处失踪之事。想来经此一事后,蒙忌是不会再相信高泣的。自然了,他准备的地方,天册陛下也定然是不会常住的。”
谢冉微微有些出神,无言哼笑一声,心道,即便是蒙忌的自尊,也定然不允许他接受高泣的帮助。
半晌,她低低一叹道:“也就是说,如今蒙忌人在何处,就又是个未知之数了。”
她这么说,闻呇想着这些,却有些不明白。
“阿娘……”他犹疑道:“您与高泣见这一面,难道那许多疑惑都未曾问个分明吗?”
谢冉挑眉看了他一眼。
半晌,她一笑,摇了摇头:“傻小子,你以为高泣会告诉我?”她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又问:“他凭什么告诉我呀!”
“可他不是……”闻呇还是不懂,想了想,道:“那位小皇子的事,我当时听得真真的,霍贵妃侍女听闻质子之事十分担忧,与高泣提起,高泣当时是立意要为那孩子打算的,并且当时他提到您了,所以我才……”
谢冉接着他的话道:“所以你才临时起意,想借这个机会推波助澜,促成我与他这一面,方才假意被俘?又想着他既有求于我,自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呇满面云里雾里:“……难道不是?……难道,他对那个小皇子的所谓关心,也只是流于表面?”
谢冉摇了摇头:“倒不流于表面,不然他也就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亲自来这一趟了。”
“那怎么还……”
谢冉道:“那我怎么还在他那儿问不出想要的?”
闻呇点点头,又摇摇头,直白道:“我不明白。”
谢冉就笑了。
“傻儿子,若想游刃于政途之上,光有聪明劲儿是不够的。”她叹了口气,喝了杯冷茶,继续道:“高泣是南诏人,他凭什么将南诏内政透露于我这外人?就因为有求于我?别傻了,此事看着是他有求于我,可实际上,他但凡对我有个‘粗浅的了解’,都不愁此事不成。”
她说:“我敬霍其琛为对手,亦待蒙忌磊落。太平之时,更可视其二人为友。如今这两个人失踪无迹,别说我希望他们能回去重掌朝政,就算他们注定回不去了,我也不可能放着这个具有蒙忌和霍家血脉的孩子受苦。”
说着,她看向闻呇,一字字教导道:“所以你呀,要记住了,看事情不可片面,你以为是我拿住了他,实际上是他拿着我呢。往后你还有的学呢。”
闻呇听到这里,整张脸上写的,除了意外便是泄气,顿了顿,皱着眉道:“难道说这一面见得……这么吃亏吗?”
这点谢冉倒是不以为然:“也不吃亏,这个消息我也是需要知道的。”
“可是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闻呇想了想,便问:“高泣到底为什么背叛蒙忌?就看今天他能为蒙忌之子冒险前来见您之举,想来他与蒙忌也不可能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的罢?”
对此,她也给不出一个好答案。
“这也是我想要弄明白的事。”说着,她抚了两下掌,朝外头喊了声:“沈傲!”
顷刻,沈傲便推门而入,朝二人行了礼:“郡主,公子。”随即不等谢冉发话,便率先禀道:“郡主,我已连夜放出消息,吩咐潜在太和城的紫宸使密切注意朝中动向的同时,多加关注高泣,并且继续追查天册之变始末。”
谢冉闻言,满意的点点头,便听那头的闻呇带着笑意称赞道:“沈兄真是锐利敏捷!啧啧……看来我要是想在细作这条路上有什么发展,这辈子是不大可能了!嗷——!”
谢冉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而后在闻呇投来的委屈的目光中,教训道:“臭小子,没的就让人家矮了一辈?沈兄是你叫的!叫叔叔!”
闻呇还没怎么着呢,沈傲一听,连连就道了几声不敢。片刻就见闻呇低着头嘟嘟囔囔的满肚子委屈:“唉……千般好也有一般不好,这么说的话,以后岂不是哪个人都可以平白大我一辈出去了?”
谢冉挑了挑眉,道:“怎么,不开心?之前你爹的书信里还说呢,你管王相认亚父时可没见这么扭捏,现在是看着长辈的人一个比一个多才知道反悔了?”
闻呇怂了一怂,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没有……”说着,转头看向沈傲,嘻嘻一笑:“嘻嘻,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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