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喜宝还在啊,外面雪下这么大,他去哪儿了?”
老人们有些紧张,都放下手中的牌,分头去茶水间卫生间找余四喜。
找了几遍都没结果。
眼望着外面能淹没到余四喜头顶的雪,我慌的坐不住了。
就在孔蓝英跑去看监控时,薛北戎忽然推门而入,步子迈得很大,气息微喘,他拍了拍头上的积雪,大声问:“那个抱着喜宝去后山的男人是谁?”
“你看到他了?为什么不拦着?”一听这话,我血顿时凝聚到后脑勺,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没站稳。
“小余你先别急,”苏澜在旁边扶了我一把,“北戎,那人走了多久?快去追他啊,肯定不是养老院的人!”
不等她说完,我就扔下手中的针线,往门外跑。
薛北戎跟出来,抓住我胳膊,“你在这里等着,我会把喜宝带回来。”
我狠狠推薛北戎,把怒气都发泄到他身上,“滚开!你放手!”
生的人是我,养的人是我,这个孩子已经是我的半条命,现如今他被不明不白的人带走,我哪能等的下去?
“等我一下。”薛北戎没再勉强,而是转身跑回休息室。
我没心情等他,疾步出了铲过雪的养老院大门。
然后才意识到,暴雪下了两天一夜,外面的雪已经到了我大腿根部深,别说去找人,就连脚步都没有,自己也简直寸步难行。
可是一想到余四喜被人带走,无数个被诱拐绑架的法制节目画面里的儿童涌到眼前,呼吸几欲窒息,眼泪止不住的哗啦啦流。
“余欢喜你往哪儿跑?给我站住!”这次,薛北戎不再装作跟我不熟了,他声音焦急的喊着,跑到我前面,拿出件裘皮大衣给我披上,还有一条颜色鲜艳的红围巾,围在我颈上。
我愣了下,下意识推开他,可是一想到这个颜色,在茫茫雪中是搜救的标志,就夺了围巾,失控地冲他嘶吼,“把儿子给我带回来!我要我儿子!你听到没有?”
刺骨的北风中,薛北戎吸了吸鼻子,然后用有些发抖的手捧着我脸,快速抹掉滚滚落下的泪珠,沉声说了“你放心”三个字,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北戎人高腿长,走的快,很快就把我甩在后面,后来大概是嫌外套碍事,索性脱了扔在雪上。
摆臂小跑,刺破风雪屏障,很快,背影就化成小黑点,消失在茫茫雪海中了。
抓紧被风吹散的围巾,我慌乱到嗓子眼的心,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回到原来位置。
他说,你放心。
似乎,我就真的放心了。
这个男人,不管多可恨,在我的认知里,他永远是那么的有条不紊。
孔蓝英跟出来,在后面高声喊,“小余,你不要着急,雪下这么大,那人肯定跑不远的!”
“孔叔,您回去吧!”顾不得他了,我擦干眼泪,扎紧围巾,提腿,踩着薛北戎留在的脚印,捡起他丢下的外套,步履艰难地往后山方向走。
余生安养老院位于半山腰,山峰一座接一座,山路崎岖陡峭,好在是水泥路,勉强能走。
山间俱是各种松树,偶尔会有松鼠出没的身影,山风迅猛,不时吹落一头的积雪。
薛北戎走的这条是上山路,且积雪越来越深,都快到我腰间了。
能看得出来,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我业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快要走不动了。
冻僵的脚像不是自己的,每抬一下腿,力气就被抽走几分。
终于,胳膊腿都抬不动,整个人失去重心,倒在厚厚的雪中。
裹着薛北戎丢下的外套暖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了点力气,站起来,继续走。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到个余四喜声音嘶哑的喊声,“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稚嫩的童音,在山谷中回荡。
“余欢喜——余欢喜——”
这是薛北戎的喊声。
方才我一直提着口气,猛一听到他们两人的声音,顿时歇气,人也跟瘪了的气球般,倒在雪地上。
连动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有眼珠能动。
然后才发现,我居然爬到了山顶上了。
雪不知何时停止了,大大的太阳挂在遥远的天空,射下的光芒,在雪面上折射出美丽的光芒。
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后来才知道是雪盲症,短暂性的失明,当时还以为自己缺氧低血糖了。
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听到风声,还有积雪落在地上的簌簌声。
山顶上除了松鼠之外,还有其他的野兽,奇奇怪怪的声音,在失去视觉后,听的异常真切。
有好几次,我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踩过自己的身子。
躺了好半天,恢复了点力气,还没等到薛北戎和余四喜后,我又开始心焦,凭着直觉站起来,摸索着,沿山路继续走,边走边喊着余四喜的名字。
然而我低估了自己初做“盲人”分辨能力,黑暗中走着走着,就脚下踩空,挥手,四周都是空的,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由身体往下坠,落地后,是个陡峭的斜坡,人又继续往下滚。
好在阎王没有要我命的打算,雪地里磕磕碰碰的滚了没一会儿之后,围巾就挂到了树枝上。
脚,不着地。
人,悬空挂着。
眼睛,看不见。
嗓子,疼痛欲裂,喊不出来任何声音了。
我不敢乱动,怕把树枝坠断了,只能用尽力气扣着山坡间突出的石块,祈祷上苍让我多活几分钟,哪怕能再听到喜宝喊一声妈妈。
屏息,努力平静下来之后,无数个回忆,像播放电影般,在脑海中闪回。
无疑,这是我人生中最糟糕最黑暗的时刻。
但是,比起生余四喜时一个人躺在手术室时的绝望,还是好了那么一点点的。
无论我是生是死,至少他是活着的,而且,还跟薛北戎在一起。
算是死都瞑目了吧。
虽然我对这男人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但是,内心深处相信他会是个好爸爸的。
毋庸置疑。
不管他跟余潇潇在异国他乡生了几个孩子,我相信他都会善待余四喜的。
余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心越来越平静,意识越来越稀薄,幻觉也越来越清晰。
是什么呢?
是薛北戎抱着我,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他一脸焦急,双眼红肿的跟哭过似的,喉咙也嘶哑了。
“余欢喜,你不能死,听到没有?”
谁他妈的想死呢。
我才二十七岁,儿子四岁生日还没过,我,还没有找到个爱我的、我爱的男人结婚呢。m.sxynkj.ċöm
“喜宝在旁边看着你,为了他,你也要挺过来!”
“喜宝,快叫妈妈。”
喜宝,喜宝,我的儿子。
余四喜趴在我耳边,软乎乎的嘴巴贴在我脸上,轻声说:“妈妈,你睡吧,我和爸爸保护你。”
“喜宝,你在这里来乖乖站着,爸爸把妈妈抱到上面好不好?”
“好!”
“保证不乱跑?”
“保证!”
“拉钩?”
“拉钩,一百年不变,骗人,长鼻子。”
“真乖!爸爸爱你!”
“喜宝爱爸爸!”
“余欢喜,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听到没有?”不知是梦,还是幻觉,只觉身下一空,似乎是薛北戎将我扛起来了。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宽厚的肩膀。
薛北戎凑近我耳边,恶声恶气的说,“余欢喜,你要敢给我死了,我就给余四喜找个后妈,花你的钱,打你的娃。”
妈的!
这到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给我说这种话!
我下意识挣扎了下,发觉手脚能动。
薛北戎搂紧我腰,欣喜喊出声,“欢喜你醒了?”
废话,能不醒来吗?
吵死了。
要死,也得先打死你老娘再去死。
我使劲儿眨眼,眨眼,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
薛北戎鼻青脸肿,脸颊沾着结了一层冰的血迹,好像被人围殴过一样,半边脸肿了老高,惨不忍睹。
他只穿着件高领的羊绒毛衣,皮外套给我裹上了,羽绒服给余四喜套着,露出的耳朵和脸颊,冻的跟猴子似的红。
明明抱着我的胳膊瑟瑟发抖,却是咧开嘴,笑的跟个大傻子似的。
见我睁开眼,他灿烂一笑,“余欢喜,看到没有?老子把儿子平安带回来了。”
“……喜宝,”我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儿,酸胀的难受。
薛北戎依旧抱着我,缓缓蹲下身子,“喜宝,妈妈叫你。”
“妈妈,宝宝在,”余四喜随意看了我一眼,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薛北戎身上,指着他腿说,“爸爸,你又流血了。”
薛北戎轻“嘶”一声,咬咬牙,故作轻松的咧嘴笑道:“没关系,爸爸不怕疼!”
“爸爸真勇敢!”余四喜显然相信了他的话,还弯腰摸了摸薛北戎的腿,弄了两手血后,他咯咯笑起来,“爸爸,看!番茄酱!”
薛北戎早已疲惫不堪,嘴唇发青,却是硬撑着,笑呵呵哄余四喜,“对,番茄酱。”
“放我下来。”发觉自己恢复视力后,我放心了一大半,挣扎着从薛北戎怀中下来。
“吃!”余四喜这个小吃货信了他的话,举手就往嘴边送。
“番茄酱要沾着面包才好吃的,知道吗?”薛北戎一脸慈父微笑,握着余四喜小手伸进雪里,把血洗掉,握在自己手中,给他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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