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追越近,段萧萧看着妈妈抹着眼泪的样子,她忙跑上去,拉住了妈妈:“妈,饭还没吃完,你们去哪里啊,现在已经没有公汽了!”
“萧萧,都怪我们不争气,总让你跟着受委屈,这饭还咋吃啊,你放心,妈没事,我们也习惯,咱这一辈子啥人没遇到过,给我们白眼的也不是就她一个,你放心吧,我们没事,你回去吧,好好过日子,打架无好口,妈也不是想跟她吵,这已经这样了,就这么着吧,你快回去,两孩子哭得那样凶,你别让他们上火,快回去,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我和你爸带着钱呢,我们往前走走,打个车回去,你别惦记了!”段妈妈却只为女儿着想,雨倒是帮她的忙,她流的泪看不清,反正脸上都是水。
“妈,我不回去,我和你们回去!”段萧萧说道,她受不得妈妈的眼泪,也看不得爸爸闷声不吭,只抽着烟的样子。
“傻了你啊,你走什么,走了怎么回去,你又没做错什么,你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两个孩子呢,你这一走,不打算过了?”段妈妈用力地推搡着女儿,正巧来了一辆出租车,她原打算多走出几步,少花些打车钱的,现在也顾不上了,与老伴匆匆地上了车,向司机说了地方,从窗子向女儿喊道:“快回去吧,别淋湿了,生病了可不好了,朝朝还吃奶呢,快回去吧,这事过去拉倒,我们你不用惦记啊!”
出租车激起一溜白烟,很快就开走了。
段萧萧站在雨幕里,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她想追着父母离去,可是,妈妈说得对,这里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她舍不得他们,可是,又不想就这样回去,她能想到,婆婆会怎么样的对她,她知道现在自己回去,还是压不住火气的,不一定会说出做出什么事来。
段萧萧一个人站在雨里,世界那样大,她却在踌躇,离不开,却不想回,她觉得她这一辈子,都被这个家绑住了,曹墨那样聪明,也让她失望,如果刚刚曹墨哪怕做样子来追一追,那么,自己再受委屈也会和他回去的,可是,她对曹墨太失望了。
她所有付出,曹墨都知道,不光是省电台招聘一事,还有怀着菲儿时,网站来的,关于让她去北京参与学习的事,那也是一次很好的进修机会,段萧萧那时刚刚怀孕,本来也可以参加的,但曹墨以她的身体不适为借口,让她推掉了那次机会。
这些事,段萧萧本来已经忘记了,因为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是一个重家庭的女人,再重来一遍,她还是会选择结婚,选择生儿育女。只是,曹墨应该知道她为了他的付出,他怎么可以,那样的心安理得,当他的妈妈讽刺她一无是处的时候,为什么他不帮她说句话。
春雨贵如油,但在段萧萧的世界里,这雨仿佛是为着她而下的,她可以借着这雨,毫无顾忌地流泪哭泣,她崩得太紧,坚持得好累,从生菲儿开始,她把一切都献给了这个家,这对儿女,默默地支持丈夫的一切,可是,她自己的一切呢,她的愿望,她的梦想,却越来越远了。
雨越下越急,没有停的意思,段萧萧一个人垂着头,如行尸走肉一样的走在街头,有人奔跑着,躲着雨撞着她的肩头跑过去,她竟然都感觉不到肩头撞的疼,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她就这样走在雨里,直到听到汽车的鸣笛,直到有人跑过来拽着她的手臂。
“真的是你,萧萧?”那人的语气里有惊讶,有喜悦,有不解,有激动。
段萧萧抬头,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见她的木然,有些奇怪,他拉着她说:“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也不避避雨,曹墨呢?”
段萧萧回神过来,嘴里跟着念:曹墨呢?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离心离德到如此,她竟然丢了她爱着的曹墨了,那个说会照顾她一辈子,爱她一辈子,让她当他一辈子公主的曹墨呢?
这人见和她说不明白,直接拉着她走到一辆车前,高大的车身,黑色的车漆,雨点落在上面,滑落下去,车门打开,一股温暖的气息,熟悉的香味。
那人推她上了车,段萧萧看到他绕过车头,一阵凉气,主驾的车门打开,那人坐进来,“没想到,这时下这样大的雨!”他说道,段萧萧这时才回神过来,竟然是周良栋。
周良栋在家里消磨了一个周末,到了晚上,有些饿,他没心情做饭,只得出来吃饭,吃过了饭,正开车往回走,等红灯的时候,看到好多没有带伞的人匆匆地跑过他的车边,他下意识地向着车窗外看了看,结果他一眼看到了段萧萧,绿灯亮起,他追上她,靠边停车,拉住她,她却如不认得他一样。
现在,坐到车内,他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侧头看她,看到她不像刚刚那样的木然,她擦了擦脸上的水,他拿过车上的毛巾递给她:“擦擦吧!”
段萧萧接过毛巾来,擦着脸,神智也一点点的苏醒过来。怎么这么巧,遇到他,她有些窘迫,自己不光脸被雨打湿,身上也都湿了,座椅的垫子,与脚下的脚踏,都被她弄得狼狈不堪,她抬头,将毛巾还给周良栋,看着他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她不由得垂了眼:“谢谢……”
周良栋见段萧萧像是缩起来一样,她不想他的探询,他也不让她为难,笑着道:“不用客气,直接送你回家吧?怎么这么晚一个人走在街上?”
晚么?段萧萧抬头看了下车上的屏幕,时间显示果然已经九点半多了。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外面竟蹉跎了那么久,她跑出来的急,连手机都没有带。曹墨他们不知道怎么样,有没有找自己?
周良栋开车拐了个弯,送段萧萧回家,仿佛已经轻车熟路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这个时节,下这样大的雨的时候可不多见,车内开着广播,交通文艺台的女主持人,声音温柔好听:“这样的夜里,这样的雨,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在做什么?这个周末已经近了尾声,明天又是新一天,新的一周,为了生活,我们还会继续地打拼,而此时,这场浪漫的春雨里,让我们暂且忘了一切,来享受这一场雨夜的浪漫吧!”
浪漫吗?段萧萧觉得现实太讽刺,主持人放出一首老歌,齐秦的《无情的雨,无情的你!》,车内都是他那沧桑的声音:曾经想起在这样的夜里|依然清晰雨中的我和你|从没忘记分手时的心情|雨中的你不再感到熟悉|无情的雨轻轻把我打醒|让我的泪和雨水一样冰|无情的你不再怀念过去|让我的情也从此被否定|什么原因让我俩在一起|过去的你我不想再提起|不再牢记我和你的约定|雨中你一再让我哭泣让我哭泣……
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不想这音乐也一样,段萧萧从来没有想过一首歌,会让她崩溃,伤心的时候,那些歌词,好像就是写的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在这首歌中又悄然而下。
周良栋听到段萧萧喉间的哽咽,开车中他侧了下头,看到段萧萧无声的流泪的侧颜,他突然间心就痛了,疼了,不能自己,他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哭,会让他这样的心疼,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却感受到她的悲伤,他轻声的说道:“萧萧,出了什么事吗?要不要我帮忙?”
段萧萧摇了摇头,她不想给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悲伤,可是,这一刻,却再坚持不下去,仿佛一直的面具被打碎,装都装不及的坚强,被敲成了一地的碎渣,她只想哭,只觉得委屈,窝心,寸寸柔肠,寸寸断,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的对她,她听到周良栋的话,她只摇头,哭得哽咽,“对不起,请不要问,让我哭一下就好了!”
是的,只要让她哭一下吧,她从来都很坚强,也很幸福,她不想自己不知足,她的生活是别人眼中的完美,她的世界是别人眼中的幸福。她为着这份完美,这份幸福付出着,但只这一天,所有的表象像是被撕开,露出她一直隐藏的痛苦。再藏不得,再伪装不下去,只有这一次,请让她哭一哭……
周良栋听到段萧萧这样说,他就真的不再问,不再去看她,只将车开到路边,慢慢停下来。sxynkj.ċöm
雨打着车窗,雨刷哭在不停的推来推去,他们的视线里,这世界一时清明,一时模糊。
段萧萧仿佛把这一世的眼泪都要在这一刻流完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想着妈妈离开时的话,想着曹墨装作看不到的样子,想到婆婆瞪着眼说她时,她就是忍不住的想哭……
小时候,有一次,她打破了家里的一件瓷瓶,她吓得跑到园子里躲起来,妈妈出来喊她,她不敢应声,哭着躲在黄瓜架下,后来妈妈找到她,抱着她说,没事的,妈妈不打你,别怕,她躲到妈妈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而现在,却没有一个怀抱,可以让她躲,让她能避开这一切。
她知道她哭过了后,还得回到那个家,回到曹墨的身边,她还有两个孩子,她不能躲开,家庭对她意味着,不止是爱,还有责任,她不能任性,只是在那之前,请让她好好的哭一哭,这些年的委屈与心酸,都借由眼泪发泄出来,之后,她才有勇气再战下去……
周良栋的手伸出去,却又忍住了,忍住了将那个哭泣的人儿搂在怀里的冲动。
是什么样的悲伤啊,哭了这么久,流了这么多的泪,只是,他没有立场去安慰,他一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感觉无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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