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海水灌进她的肺里，脑子一片空白。
她记起小时候落水，也是这种感觉。那时候她才七八岁，偷偷摸摸一个人去海边玩，跟着一只慢吞吞的海龟越走越远，最后等到海水完全没过她的头顶时，已经太晚了，她的身体失去控制，完全被海水摆布。恐惧、绝望、伤心……所有的感觉随着海水冲进她的身体……
她父亲突然划着船来了，将她从海里捞上来。
玄天！对了，那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人的名字。因为父亲说，多亏了玄天提醒，否则羲儿一定小命不保。
嬴羲“啊”的一声吐了口水，从梦中惊醒，她惊异的发现自己还在生洲的破庙里。
面前是温暖的篝火，那火的形状跟她离开生洲的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玄天依然坐在篝火旁，侧着脸，脸上的表情一时看不清楚。
嬴羲活动了一下四肢，居然一切如常。无论是被尧伯阳打伤的地方，还是被大鹏王的瘴气伤到的地方，都完好无损。
“醒了？”玄天头都没抬，随手拾起一根柴火扔进火里。
嬴羲“嗯”了一声，继续检查自己的身体，她确信自己健康无比，在炎洲受的伤全好了。
“你把我从东海救出来的？”她忍不住问玄天。
“从东海里救出来？”玄天皱眉想了一想，“哦，你八岁那年我救过你一次。那时候通知的有些晚了，让你喝了不少海水。”
“我不是说八岁那次。”嬴羲皱眉，“不过……不过，还是谢谢你。”
“你十二岁那次从萤玉山上滑落也是我救的，还有四岁那年被尧夫人扔进井里。”玄天微微转头，努力回忆，“另外，还是四岁那年，尧夫人想派人掐死你，都是我救的。还有……”
“谢谢你！我能活到现在，看来都是仰仗您了。”嬴羲打断道，“可我想知道刚刚，我骑在飞廉上，路过瀛洲的时候摔进了海里，是你救的吗？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玄天微抬头，似笑非笑道：“你一直在庙里，哪里都没去。”
玄天这句话说的淡定，却让嬴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愣了半天，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抗议道：“不可能！那……”
“不信？”玄天侧头，示意她去看身边的红逍剑，道：“看你的剑。”
嬴羲顺着玄天的目光，看见自己的剑安安稳稳的躺在地上，她连忙拿起来，迫不及待的拔出剑。剑身完好无损，似往常一样闪着微红的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嬴羲吃惊的抚摸剑身，“它明明在炎洲被尧伯阳烧断了！难道？！”她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摸出火林羽，果然，还在自己身上，“火林羽我已经丢在了炎洲，怎么还在？！”她充满疑惑的望着玄天，“我当真一直在庙里？那我去炎洲……”
“那是一场梦。”玄天走到她身边，“从你乘飞廉离开生洲时起，就开始做的一场梦。”
“只是一场梦？”嬴羲突然释然了，揉着自己的心口，“怎么会感觉那么真实？不过，幸亏只是一场梦！”她露出轻松的神色，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么尧杞和白羽之间的亲事也只是梦中发生的事情，自己不必介怀。
玄天嘴角弯出一个弧度，轻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好像挺开心的。”
“没有！”嬴羲连忙捂住嘴，摇摇手，虚弱躺下，“这梦做的我好累，我要休息了。”
听了这话，玄天走到篝火边，拆去几根木柴，将火调小了些：“既然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嬴羲翻过身，心里乐开了花，她知道尧杞不会辜负自己。
“睡着了？”玄天小声问。
嬴羲嫌他啰嗦，故意打起鼾声。
“忘了告诉你，”玄天紧接着道，“虽然只是一场梦，不过梦里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什么？！”嬴羲一咕噜爬起来，直直盯着玄天。
他避开她的目光，略带着虚假歉意的幸灾乐祸，道：“你还记得魇魔吗？他可以让人梦见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虽然那些只是梦，却是一定会发生的现实景象。”m.sxynkj.ċöm
嬴羲强笑道：“我知道。但魇魔已经被封印了，他的这套鬼把戏……”
“他的这套鬼把戏我也会。”玄天低下头，“我只是让你看见了如果你执意去炎洲，将会看见的事情。那些事情本身都是真的。”
嬴羲张大了嘴，微微颤抖，道：“我不相信！”
“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可以说出你在梦里遇见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玄天道，“你在炎洲上空，遇见了从凤麟洲来的一群火凤凰；你乘坐的飞廉受到了惊吓，把你摔进火林山的深潭；接着，你被白羽救了，等你醒来的时候，白羽已经走了，你却遇见前来搜山的尧伯阳和飞仙紫恒；你被尧伯阳用三味真火烧伤，红逍剑也断了；你好不容易逃走，又遇上了僖船王的人……”
玄天没说一句话，嬴羲额上的汗水越多，她只觉得口干舌燥，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堵住了。
“你别说了！”嬴羲赫然打断。
玄天却不管她，依然自顾自的说下去：“那个大鹏王，是尧伯阳派去僖船王身边的奸细，他认出了你。当时你已经身受重伤，为求活命，把我搬了出来，说你是我的妻子，跟我情比金坚，恩爱的很……”玄天说到这里，步步朝嬴羲逼近，带着嘲笑的炙热目光紧紧盯着她，“这梦不是我安排的，我如何知道你说的这些话？”
嬴羲面红耳赤，又羞又怒，硬着头皮道：“你别说了！我信你就是！”
玄天这才停下，这时他跟嬴羲的距离不过半寸，她因为愤怒和羞愧而散发出炙热的温度，脸色通红，香汗淋漓。玄天突然觉得自己呼吸急促，想一把拥她入怀。嬴羲惊恐的望着他，他靠近带来的巨大压力，让她难以呼吸。
玄天定了定心神，豁然转过头去。
嬴羲重重吐出一口气，身体瘫软般坐了下来。
她相信他说的话，他和魇魔都是从黑洞里来的，魇魔能让人看见未来发生的事情，他自然也可以。她在炎洲看见的事情都是真的，难怪她无法靠近，既看不清尧杞的样子，也看不清他和白羽说话的神态。这些都是玄天安排的，想必他是怕她过于伤心，才会这么安排。
“尧杞对她是真心的嘛？”隔了半响，她轻轻问道。
柴火烧的“噼里啪啦”响，玄天沉吟了半天没有说话。
“不管是不是真心，他们的命已经紧紧纠缠在一起。”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从此以后，没有人可以介入他们之间。”
嬴羲默默翻过身，眼泪很快落了下来，肩膀抖动不止。没有人可以介入他们之间，是的，她已经被排除在尧杞的生命之外了。
“你要是想哭，可以哭出来。”玄天小声道，他此时已经没有刚刚报复性的嘲弄，声音变得轻柔温和。
可在他冰凉的面孔跟前，她仍然不想大声哭，这尴尬的情形让她羞愤多于伤心。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哭的。明天咱们就去凤凰赌场。”
***
一声声嘶力竭的悲鸣，响彻在火林山上。
小四从山后拾来火树树枝，预备给自己刚出生的幼崽搭建新巢。它离开时，小家伙刚刚睁开懵懵懂懂的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没想到，等小四回来的时候，这个才刚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的小家伙，头颅已经被人取走。母兽是刚从凤麟洲来炎洲过冬的漂亮而年轻的火凤凰，很可惜，它也死当场。这旧巢里满是鲜血，顺着树干滴滴流向地面。
小四找遍了火树的产室，自己孩子的头颅消失的无影无踪。它刚才走的时候太急，没有趁它还活着好好跟它温存一番。没想到如今回来，它已经成了一具没有头颅的死物。小四疯狂的一遍一遍舔舐这具小小的尸体，悲恸嘶鸣。
半个时辰之后，它明白孩子再也醒不过来，终于绝望的衔起幼崽，“扑哧”一下，挥动翅膀，飞向风生兽山谷。
山谷口，竖着十几棵死掉的火树。干枯发白的树枝上挂了几十具火光兽小兽的尸体，统统被人割掉了头颅。
小四将自己的孩子小心翼翼放在一棵树干上，仰头大叫，那叫声凄惨无比，闻者伤心。小四这么一叫唤，火林山上的火光兽纷纷跟着它叫起来，尤其是失去孩子的火光兽，飞到这死树堆跟前，跟着小四叫声不止。
尧杞拄着拐杖，面色阴沉的走到死树跟前驻足。短短一个多月，火林山上已经死了几十只幼兽，都是被人砍去了头颅。
小四见他来了，飞到他身边，将头凑近他手里，嘴里发出“呜呜”声。
“你放心，”尧杞温柔的手抚在它的羽毛之上，“我一定会找到凶手。”
说完，他大手一挥，死树堆连同所有的小兽尸体，瞬间燃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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