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漫天冰雪已经在开始融化,要不了多久万物都将吐露新芽引来复苏。
之前的一年对云景来说似乎显得格外漫长,外出游学一趟,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不过对于整个人生来说,那些遭遇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年祭这天,云景一家都换上了新衣服,辞旧迎新嘛,肯定是要穿喜庆点的。
爷爷云林在杀鸡宰羊,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在这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里,自然是要奢侈一把的,遥想当初的日子,云林内心唏嘘不已,曾经的年祭别说杀鸡宰羊,能有两样荤菜就不错了,但那时候没有办法,家家户户穷,总归苦日子都过去了。
甚至云林还清晰的记得,当年有一段时间,家里一斤采油要吃一年呢,如今想想,都不知道是如何熬过来的。
明明每个人都很勤劳,可当初为何日子越过越穷?什么原理云林至今都没有琢磨清楚。
娘亲江素素和小姨江小惜在厨房张罗饭菜,顺便说些女儿家的体己话。
江小惜独自一个人生活,也没个其他亲人,怎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个节日自然是要在云景家过的,多一个人也能热闹一些。
至于云冬和云夕,早就不知道跑村里哪儿玩儿去了,正是爱玩的年纪,再如何懂事,这个节日也得放松一下。
反正这一天整个小溪村上空都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不管之前的日子如何,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忘却了烦恼,开开心心的过个年……
云山在挂灯笼,大红灯笼,也就俩灯笼而已,云景实在不理解自己老爹为啥要挂那么长时间,挂上去,瞧了瞧,调整一下,如此往复,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住过。
其实云景真不理解云山的心情,俩大红灯笼挂门口,这昭示着这个家的后辈有两个男丁,灯笼除了装饰外,也在向外界传递这样的信号。
云景家,从他爹云山那辈往上数,几代都是单传,如今在他云山这儿可谓开枝散叶了,能不可劲显摆嘛,当然,显摆的对象是祖先,你们看到了没,家里有俩男娃呢,这个家越发红火壮大了。
咧嘴看着俩大红灯笼,云山心头在琢磨,自己俩儿子,以后老大老二都多生几个,到时候家里外面挂一排灯笼,看着都喜庆……
实际上灯笼的主要目的还是装饰,向外传递家庭男丁信息只是小地方的风俗罢了,毕竟有时候家里没男丁,亦或者男丁是基数的情况下,这咋挂?挂单个的也不对称啊……
所以这种问题没必要纠结,自己开心就好。
云景则是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持笔在剪裁好的红纸上写对子,这玩意贴在门上喜庆。
这个世界也有贴对联习俗的,并非云景首创,曾经家里穷,纸很贵,而且整个村子几乎没人识字,这种事情自然是能省就省了,如今嘛,条件允许了,自然是要操作起来的。
当然,即使曾经所有人都穷的时候,村里总有相对殷实的人家,他们自己不会写对子,也会花钱去镇上买来张贴,一来喜庆,再一个,向村民们表达自己家的日子过得不错。
小门小户的,实际上心眼也蛮多,但这种心眼并没有恶意,无关人性的善恶。
云景的字自是没得说,毕竟用他师父的标准,也已经早就能勉强见人了,写好的对联比镇上专门买这个的都好看。
“爹,别看灯笼啦,再看也看不出一朵花儿来,帮忙把对子张贴一下呗”,云景写好一副对子后看向门口还在看灯笼的云山道。
云山这才意犹未尽的走过去说:“来了来了,催什么催,到底你是爹还是我是爹”
“你是爹你是爹,要不我自己来算了”,云景无语道。
云山说:“还是我来吧,你先把其他人家的对子写好给送去,大过节的,请你帮忙,也别让人家等太久,啧,读书人就是好,待家里都有钱挣,比不了比不了啊,到底是老子的种,脸上倍儿有光”
“我晓得”,云景回应一声,低头继续写对子。
有十多户人家都请云景帮忙写对子了,有得忙,人家也是花钱了的,多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不好意思让云景白忙活,而云景也象征性的收了十来个铜板的润笔费。
说实话,十来个铜板,连写对子的红纸都买不回来,但云景不图这个挣钱,大家开心就好。
硬要说起来的话,云景一幅画能拍出去几百万两银子,他的字也三一字千金了吧?如果这么算简直就没边了。
低头写对子的时候,云景心头不禁嘀咕,到底少了点感觉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火—药才会在大离王朝泛滥,从而把鞭炮整出来,到时候那才叫一个年味十足。
年祭节日,也可以被称作是过年……
忙碌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云景挨家把对子送去后,家里也准备开饭了。
“小冬,小夕,你俩疯哪儿去了呢,一早上就不见人,还要不要吃饭了”,云山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喊。
这个时代通讯靠吼,听自己老爹如此呼唤老弟小妹,云景倒是觉得蛮有意思的。
不一会儿云冬云夕回来了,结果早上才换的新衣服就整得脏兮兮的,被母亲江素素好一通数落,家里的温馨唠叨,令人倍感亲切。
“杵着干嘛呢,还不去端菜”,云山见云景一个人傻乐,顿时没好气道,也就过个年而已,曾经又不是没过过,他不理解自己儿子高兴个什么劲儿,他哪儿知道云景不知道多么享受这种安宁的感觉。
哪儿像前世……,算了,不提也罢,那个时候压根没有年味。
云景缩了缩脖子,老爹是一家之主,他说啥就是啥,照做就是。
哪儿知云景转身之际,云山突然来了一句:“对了小景,过完年你都十七岁了,虚实算十八,是不是可以张立成亲的事情了?”
这会儿云山想到门口的灯笼,然后联想到了让孩子加把劲把这个家开枝散叶的事情,早点把儿媳妇娶回来,这个家就能早一点添丁,一年生他一个,生个六七年也就差不多了……
“爹啊,不急,我和小叶子商量好了,待我二十岁的时候就娶她过门,毕竟我还小,她更比我小两岁呢”,云景嘴角抽搐道。
这算什么事儿嘛,大过年的被催婚,严格的说起来自己还没十七岁啊,要不要这么着急?我还是个两岁零一百多个月的宝宝呢……壹趣妏敩
不是,没听说这个世界也有过年催婚的传统啊,莫不是以前小才没发生这种事情?
“啥玩意?你和小叶子约定好了二十岁才娶她,什么时候约定的,老子怎么不知道?我允许了吗?咋不和我商量一下?我还琢磨着这两年就把你的亲事落实了呢”,云山顿时不干了,感觉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遭到了挑战,这么重要的事情儿子居然没告诉自己?
“早就约定好啦,总之这事儿我有分寸,爹你就别操心了”,丢下这样一句话云景果断跑路,再掰扯得郁闷死。
云山嘟囔道:“这种事情也得我们长辈知道啊,臭小子,别以为读书了有功名了翅膀就硬了,你爹我还是你爹,算了,二十岁就二十岁吧,反正儿媳妇跑不了,况且亲家翁听说是练武的,壮实得很,估摸着不好说话……”
欢乐的气氛中,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已经上桌。
当然,在开饭之前还得有一个流程,那就是祭奠祖先,这一顿祖先先吃,然后才轮到他们。
祭祖是要烧香烛纸的,云景一家人都恭恭敬敬的上香磕头祈求祖宗保佑。
额,有一说一,当长辈真心不容易,纵使死了还得保佑活着的晚辈,一日为长辈,死了都不省心……
祭祖上香,给祖宗烧纸钱,这些都是家里男人的事情,除非家里没男丁,否则女人是没资格祭祖的,没办法,时代风气就是这样,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
然后还得给祖先敬酒,待到祖先‘吃高兴’了,一碗水饭泼出去,流程差不多就走完了。
接下来才轮到真正开饭。
“这么大一桌子,估摸着明天后天都得吃剩菜”,上桌后云景看着满桌子饭菜心头不禁嘀咕道,虽然如今家庭条件好了,但刻在骨子里的节俭是不允许浪费的。
云景如今已经成年了,是可以喝酒的,在云冬羡慕的眼光中,他端起一杯酒,先敬爷爷,起身,恭恭敬敬的跪下,道:“爷爷过年好,祝你福寿绵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福寿绵长是云景最大的祝福了,有他在,说什么长命百岁纯粹是在诅咒自家爷爷,纵使爷爷不能练武增寿,但云景灵气滋养下,爷爷活一百多岁估计跟玩儿一样,以后搞来延寿宝物,让爷爷活几百岁估计都不是没有机会。
云林美滋滋的喝了云景敬的酒,满面红光,家里如今条件好了,孙子也出息了,家庭红火,这辈子都值了。
喝下酒后,他搀扶起云景说:“孙儿快快起来,地上凉,好啊,你的心意爷爷收到了,来,这是红包,拿着,别和爷爷客气”
说着云林就掏出了一个红包递给云景,云景乐呵呵的收下放好。
红包真心是红包,一小块红布包着的些许钱财,云林包的还是银子,估计有二两,如今家庭条件好了,不差这点,换着当初的话,一个铜板意思意思都心疼,拿出二两银子得要家人老命。
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
接着云景给父亲敬酒,依旧磕头下跪,说些好听的讨个彩头,然后是母亲,接着是小姨江小惜。
每敬一个人,云景都能收到一个红包,钱财多少无所谓,是长辈的一份心意,家人开心,自己也乐在其中。
“该我了该我了,我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云景给长辈拜完年后,云冬就迫不及待的嚷嚷开了,须知这可是难得讨零花钱的机会,他还小,没云景懂事,虽然家庭条件好了,但云冬平时零花钱可不多。壹趣妏敩
他挨个拜年后,然后是云夕,长幼有序嘛,虽说小门小户,但这样的家教还是有的。
一轮下来,家人其乐融融,云景都给弟弟妹妹包了个红包呢。
过程中江小惜虽然也很开心,但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惆怅,曾经自己也有这样一个美满的家庭,可是……哎,命运对她太苛刻了。
好在如今也不算差,江素素虽然是她堂姐,但也是一家人,把云景他们当成自己的晚辈,自己也是有家人的,不至于像前些年那样孤零零一个人漂泊在外。
江小惜没想过再成家这个问题,哪怕江素素多次和她提这个事情,哪怕对她有意思的人不少,她的情感,她的爱意,全都随着丈夫的死去而埋葬在了过去,心底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如今练武提升自己,保护云景的家人,几乎成为了江小惜的全部,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总好过以往那样连一点目标都没有。
家人相互拜年之后就是吃吃喝喝大快朵颐了。
纵使再怎么高兴再怎么开心,家人都没有喝醉,因为饭后还得去上坟,祭祖归祭祖,这样的日子,也得去坟上给逝去的亲人拜年的。
下午时分,一家人吃饱喝足,然后就背着一背篓的祭品上坟去了,这样做的人还不少,全村出动,节日的气氛估计逝去的亲人也能感受到吧。
再次来到早早逝去的奶奶坟前,云景一家子先是修整了下坟堆,然后摆上祭品磕头上香。
这个时候云林明显很伤感,眼圈有些发红,伸手轻抚斑驳的墓碑,和逝去的老伴说些体己话。
“孩子他娘啊,一晃你都走这么多年了,如今家庭条件好了,再也不用挨饿受冻,就是苦了你啊,跟着我没过一天好日子,落了个活活饿死的下场,我对不起你啊,你一个人在那边很孤单吧,别急着投胎,等等我,等孩子他们成家立业了,等我老得走不动了,我就过去陪你,你一定要等我啊,当年你走的时候说,如果有下辈子还嫁给我,记得我当时怎么说的吗,如果有下辈子还嫁给我干啥啊,嫁给我纯粹是受罪,现在我要收回当初那句话了,如果下辈子有现在这样的家业,你再嫁给我吧,嫁给我享福,好不好,如果我下辈子穷,你就别嫁给我了,这辈子吃了那么多苦,下辈子怎么还忍心去害你啊……”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云林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絮絮叨叨的一直说一直说,说得自己声音哽咽,说得泪流满面。
看着眼前逝去的老伴坟堆,云林心头就不好受,曾经云景奶奶跟着他就没过过好日子,如今日子倒是好过了,老伴却是享受不到了,她甚至都没能看到自己的孙子长什么样,如今孙子出息了,她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这辈子,云林亏欠云景奶奶太多了,明明当初不但不懒,还那么勤奋的拼命干活儿,怎么就填不饱肚子呢?
云景他们没有打扰云林,让他在那里陪着奶奶说会儿话,省得奶奶一个人孤单。
祭拜得差不多,云景他们和奶奶‘告别’,然后去其他坟上给逝去的长辈拜年,烧点纸,插拄香,多少也是分心意。
把全村后山的坟堆都祭拜了一遍,最后云景他们回到了奶奶的坟前,爷爷云林已经平静下来,天快黑了,一家人结伴回家。
这个时代的过年可是没有春晚看的,尤其是乡下,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当然,若是有钱的大户人家,要么会请戏班去家里热闹,要么去风月场所作乐,再不济找人喝喝酒也是不错的。
往年的话,大家伙上坟完毕都各自回家了,闲不住的会结伴去某户人家喝喝酒唠唠嗑,打牌小赌娱乐这种事情在乡下几乎不存在,因为家家都穷,哪儿舍得钱财白白输给别人啊,那不得心疼死。
不过如今嘛,各家条件都好起来了,适当的娱乐一下还是可以的,但赌博这种事情依旧不提倡,哪怕仅仅只是娱乐也没多少人感兴趣。
然而今年小溪村却是格外热闹,上坟完毕的村民们都集中到了村子中间,盖因村民们集资请了个小戏班,算是奢侈了一把。
小戏班花不了多少钱,五两银子就够了,分摊到每一家也就几十个铜板的事情,大家不差这点。
请来的这个戏班只有三人,明显是一个师傅带着俩徒弟讨生活,大过年还得出来干活儿,日子其实过得并不容易。
村子中间燃起明亮的篝火,村民们乌央乌央的聚集在简陋的戏台周围,一个个伸长脖子兴致盎然,须知对于村民们来说,看戏可是个奢侈玩意。
如今村里都能请戏班了,说出去也有面子,可以和其他村子吹很久了,咱村阔了呢。
戏台上,戏班师徒三人轮番上阵,敲锣打鼓咿咿呀呀,唱的都是喜庆的节目,不说有多好,但至少韵味十足,毕竟人家是靠这个吃饭的,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就是那俩小徒弟有点遭罪,戏服单薄,冷得有时候声音都走调。
为了生活嘛,谁都不容易,村民们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准备了热茶给他们暖身子。
戏班唱了几段戏,又表演了几个杂耍和小魔术,啧,活儿不少,估摸着也是艺多不压身吧。
热热闹闹到半夜,戏班在村民们意犹未尽中结束了表演,然后各回各家,这个年就这么过去了。
戏班表演完是借宿在村民家里的,毕竟大晚上人家回去也不容易,被借宿的村民很是理解,且热情招待,不过若是换做十多年前的话,村民们估计就没这么热情了,反正就很现实吧。
“没有烟花鞭炮,到底少了点意思”,回家的路上云景心头不禁暗道,当然,他也没有弄出点动静的打算,反正就这样吧。
火-药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搞出来了,也不知道哪一天才会自然而然的发展出烟花爆竹来……
年祭过后的第二天,这就翻年了,迎来了新的一年,年复一年,日子照过,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不出云景预料,年祭的第二天家里吃的是头天的剩菜。
距离积雪彻底融化还有一段时间,农忙还未到来,新年的第一天,家家户户都开始走亲戚拜年串门,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拜年串门估计得维持半个月,毕竟人情往来嘛,若是不走,就会生疏的。
云景家也不例外。
但不同的是,他家能走的亲戚其实不多,江素素娘家已经没人了,压根没地方走,而云山这一辈只有他一人,连姐弟都没有。
好在如今有个江小惜能拜年串门一下,然而就在一个村子……
家庭情况到底不是个人,家人没地方可去,但云景三兄妹却是不得闲,他们在镇上读书,师父先生这些关系是要维持的,需要去拜年走动一下。
总之吧,这人活在世上,成长过程中,总会一点点建立起自己的人脉关系,这些关系都是需要自己去维持的。
云冬他们云景不知道,但云景自己,却是从初一早上就开始到处拜年了,首先是师娘家,这个是首先要去的,带了些礼物,师娘亲手做饭招待,磕头拜年,云景得了一个不小的红包。
师兄师姐他们也回来了,云景在师娘家待了一天,和师娘他们好好的相处了一下,隔天开始,就去那些当初学堂的先生家里拜年了。
每个先生家里都很热闹,毕竟多年教了很多学生,桃李散布,趁着新年,都会前来探望一下,云景每到一位先生家拜年,总能遇到当初同时进学的人,尽管已经从学堂结业,但再见面却并无多少生疏,只是多少有些感慨,再也回不到曾经在学堂无忧无虑的时候去了。
各个先生家里走动了一下,然后云景还分别去了王柏林他们几个好友家里拜年,然后没过几天,王柏林他们却是结伴跑小溪村云景家拜年去了,倒是让家里热闹了一下。
把这些人情往来的琐事忙完,已经是新年第一个月的月中了。
积雪已经融化,农忙再起。
弟弟妹妹回到了镇上读书,云景嘛,则是在家里帮忙干活儿。
“看似清闲,实际上事情还挺多,帮家里干活儿要花时间,还得抽空去救济社申请修路的款项,对了,刘夫子给了我钥匙,他放京城给我的东西还没去整理,然后小白那边也要抽空去聚聚了,还有小叶子家那边,有时间也得去走动走动,还有什么呢,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没那么多顾虑了,农具方面也是时候改动一下了,农事无小事,乃大功德……”
这么一想,云景发现,自己的日子其实还蛮充实的。
别人都是怼天怼地,而自己则尽是些鸡毛蒜皮,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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