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陨落
两人的到来，惊动了正在闭目假寐的雄狮。
它睁开双眸。
时淼顿时撞进一双深沉而又威严的眼眸之中。
她的手背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因恐惧和害怕，而是敬畏。
“这弯月之巅，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雄狮站起身来，太阳逐渐跳出海岸线，阳光漫射开来，它在逆光中逐渐化为一个人。
据金倪所言，这位祭司长老已八百余岁。时淼本以为他的人形会是一位鹤发老者。
实际上这是一位过分英俊的青年。
从外表看，他大概只有二十来岁，身板挺直，步履稳健，丝毫不显即将陨落的迹象。
时淼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可当人走近以后，她便知道自己没有找错。
雄狮还是原形的时候，一双兽眸深沉而睿智，如今化为人形漂亮的眼睛却蒙上一层雾白。
时淼想挥挥手看他是否能看清，却又怕冒犯，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语气真诚地问：“阁下可是金凌前辈？”
金凌驻足于两人面前，颔首道：“我是。”
“晚辈舍初崖时淼。”
“在下万妖盟衡素。”
两人自报家门。
“弯月之巅为我金猊一族圣地，若非有要事，圣子不会指引尔等前来。说吧，来此所为何事？”
时淼很喜欢这种直来直往的沟通，爽快地回答道：“晚辈在寻找神息之土，听闻前辈知道此物，便来此拜访，希望能得到前辈的指点。”
金凌沉默了一会，道：“能跨得过上山的路，可见你二人心性坚定，我若是不告知神息之土的事，恐怕你们不会下山吧？”
衡素插话道：“长老此言差矣，心性坚定者只有这位小友，我此行只是一个看护之人。”
金凌转身看向时淼。
被雾白蒙住的双眼看起来十分空洞，但是时淼却能感觉到他的凝视。
“那你觉得我说的可对？”金凌问。
“前辈料事如神。”
金凌朗声大笑起来：“想要得到神息之土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全看耐心如何，我告诉你也无妨。”
时淼喜上眉梢：“那晚辈先谢过前辈了！”
“在这南海深处有一南海裂隙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
“神息之土便在这南海裂隙旁。你循着裂隙找去，离裂隙最近的一座岛屿便是神息之土所在之处。”
这个答案，简单的过分。
好歹是五行之力，时淼疑惑道：“这……就这么简单？”
金凌但笑不语。
衡素接话道：“小友不是妖修不知内情，光是‘南海裂隙旁’这几个字就足以说明其凶险程度了。”
确如衡素所言，时淼虽然听说过南海裂隙，知道那是魔头绝灵的诞生地，也是魔气妄念的诞生地，但依她所想，魔头已出，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在了，那么南海裂隙的凶险程度自然也会打些折扣。
更何况，时青前不久才探查裂隙归来，也不见有何差池。
衡素似知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南海裂隙于人修而言，影响不算大，但是于我们妖修而言，只是靠近便有失去理智的风险。妖修不比人修受天道青睐，天生一副修炼的好材料。除了像金猊兽这般拥有上古血脉的妖修外，其他妖修修行的第一步便是摆脱兽性，修理智。失去理智对我们来说，无异于从根基上动摇我们的修行。”
时淼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道：“那衡堂主若还陪着我的话岂不是很危险？”
衡素答非所问：“殿下所托，不敢辜负。”
“衡堂主护送我上山已是仁至义尽，既然南海裂隙对妖修影响如此之大，后面的路我还是自己去吧……前辈，我并不熟悉南海，不知您可否再详细一点指明神息之土的位置？”时淼掏出金倪给的示意图，“若是能像舅舅这般给我画个示意图是再好不过了。”
金凌却注意到她话中的称呼：“舅舅？你舅舅是谁？”
“圣子金倪正是晚辈的舅舅。”
金凌突然凑了上来，时淼被这个怼脸吓了一跳。
“这么说来，秦阮婵是你母亲了？”
“嗯。”
金凌拉开身位又是一通仰天大笑：“当年秦阮婵诞生之际我曾为其卜过一卦，卦象显示云霄众生败也她，成也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懂这个‘成也她’是何意，如今可算是明白了……罢了罢了，我与你这小儿有缘，今日便送佛送到西，送你去往神息之土所在吧。”
时淼道：“啊这，会不会太麻烦前辈了？”
“麻烦又何妨，你今日为我解惑，助我放下心中执念，安心陨落，权当是我的报答罢了。”
时淼尤记起这位长者已是徘徊在陨落的边缘，如若真让他耗费精力送自己去找神息之土，良心难安呐。
“前辈高义我心领了，只是这通往神息之土的路还是我自己走吧……”
话未说完，被衡素打断：“道友，你有所不知，南海中住着许多高级妖修，它们常常久居深海，所以脾气不太好。你一个人修如果堂而皇之地在这南海上穿梭，只怕会惹怒它们。”
换言之，她要么得让衡素陪着去找神息之土，要么就得接受金倪的帮助。
可两个选择都不好，时淼并不想牵连他人。
金凌见不得别人优柔寡断，直接抬手一挥——
一股巨大的冲力直接将时淼冲上天际，然后一股平地而起的风裹挟着她去往无边无际的海洋一方。
“年轻人这般瞻前顾后可成不了大事。”时淼离弯月之巅越来越远，金凌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传入她的耳中。
最后声音与托举着新阳的弯月之巅都消失在她的面前。
望着时淼渐渐消失在一片暖阳中，衡素收回目光，看向金凌。
“前辈这般耗费精力，只怕得就地陨落了吧。”
修炼到她这个等级，能大概感受到妖修的状态。如果说金凌之前还处于半只脚跨进棺材的状态，那么这一挥手之后，他基本上已经在棺材中躺好了。
金凌笑了笑，变回原形，慢悠悠走到弯月之巅的边缘，卧下，道：“我既上了这弯月之巅，等的便是这一刻。此前不过是心有挂念，担心族人能否在将来的大战中存活下来，迟迟不甘咽气罢了。如今破局之人已出现，我也不必再强撑了。”壹趣妏敩
衡素的表情有几分耐人寻味，试探道：“前辈的意思是，她能破解云霄界即将到来的死劫？可她不过金丹修为，如何抗衡这灭世大劫？”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乃西方天狗麾下对吧？”
“前辈好眼力。”
“天狗向来懂得趋利避害，不然也不能稳坐妖王之位，他既然嘱咐你保护好她，你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呢？”
衡素愣了一下，随后了然一笑，她朝着金凌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是在下糊涂了。”
金凌身后的尾巴甩了甩，淡淡地道：“既然明了了，你也下山去吧。”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金凌阖上双眼，整个身体逐渐石化，最后化作一块卧狮状的巨石。
巨石顶部，颤颤巍巍地冒出一根小小的绿芽，迎风招展，好不可爱。
空中又传来金凌飘忽不定的声音：“既然你有缘见证我的陨落，这株赤月真枝就劳烦你帮我带下山交给我的族人吧，免得他们以后还得跑去别人的地盘蹭别人的赤月真枝，当真的膈应……当然，也不是白让你帮忙，有了赤月真枝庇护，可保你下山不受梦鲛侵袭。”
“多谢前辈。”
衡素上前，动作轻柔地铲起那株绿芽，拢在掌心，然后步履轻快地踏向下山的路。
*
另一边，时淼被一阵风吹着，在天上飘了半天。
不得不说，这个视角所见风景堪称绝妙。
一望无际的大海安静地躺在她脚下，期间可见零星的岛屿，如星点落在夜幕中，是绝佳的点缀。
此外，偶尔还会有几只个头庞大的妖修以原形探出海面，循着气息朝她看过来。
在感知到金凌的气息后，这些大妖修大多默默地退回深海，个别性子跳脱或是不服气者也只是扬起一场巨浪，以泄情绪。
巨浪甚至都碰不到时淼的脚，只留下密集的水汽，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出一道道彩虹。
深海与巨物，彩虹与广阔天地，在现代，这些风景是花钱都买不来。
也不知道飘了多久，头顶的太阳逐渐被厚重的云层遮住，脚下的海水也开始变得浑浊翻腾起来。
时淼收起欣赏美景的心思，一边戒备一边探查海面的情况。
一条海沟突兀地出现在时淼眼中。
不论是横行还是纵向，这条海沟都看不到边际，附近的海水有蔚蓝变为墨绿，直到海沟之中，更是变为浓稠的黑色，就像是流动翻滚的火山泥。
这便是云霄界最邪恶的地方，南海裂隙。
风向突然发生了变化，又将她从裂隙上方带离。
在墨绿色的海水处，时淼看见了一座小小的岛屿。
说是岛，其实不太贴切，因为岛上没有任何东西，一草一木都看不见，入目的只有褐黄色的土壤。
这一处，充其量只能算是海中的一个小土包。
风势渐渐变弱，时淼降落到这个小土包上。
直到双脚踏上小土包，她才猛然发现，脚下的这座小岛，竟然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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