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医脸红红的。
他赶路赶得急，回了王府官服也来不及换，直奔我休养的院落，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雪舟进了屋，一眼就看见了床边坐着的莫绪，他意味不明地与莫绪对过视线：
莫大人也在这里。
随即笑着看向我，解释道：
太医院今日招微臣回去商议处方之事。
王爷放心，微臣并未受人刁难。
他说完，在我床边的矮凳上坐定，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眯眯地问：
王爷急着找我，有何吩咐。
我命下人给雪舟上过茶，让他先润润喉咙。
等他饮茶的间隙，我端详着小太医那张红彤彤的娃娃脸：
你一点也不像蓬莱岛出来的人。
倒是你师兄更像。
他还在京都吗。
小太医喝过茶，放下茶盏，回我道：
王爷说的可是罗羽师兄么。
他当年只待了不到三个月便辞官远行了，却未回蓬莱岛，不知去了何处。
我说你师兄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永远一副清高孤傲的标准蓬莱岛做派，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
再看你，性情温和，绵里藏针，反而像异类。
小太医见我夸他性格好，本来挺开心，但他琢磨了一下我的用词，很快警觉道：
绵里藏针？
小太医眨着他的大眼睛，略显惊恐地望着我：
王爷这是还在记恨我当初凶过你吗。
他飞快地认了怂：
王爷，我错了。
小太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微臣保证没有下次了。
我本意是拉着他回忆昔年光景，说说旧人旧事，好找个合适的机会切入等下要说的正题。没想到他竟没头没脑地提起那天我使坏心眼欺负他，把他困在床角不让下来的事。sxynkj.ċöm
我一时没绷住脸，笑了出来。
小太医想起当日被迫缩在被子里的狼狈样子也笑了。
我们俩笑过一会儿，我慢慢敛起笑意，淡淡地跟他说道：
没错，我记恨着呢。
所以，雪舟，你动身回蓬莱岛吧。
……………………
惊闻此言，蒋雪舟当场就怔住了。
原本在一旁耷拉着头沉默不语的莫绪也立刻惊诧地抬眸看向我。
雪舟瞪大了眼愣愣地望着我，他见我神情严肃，知道我说出这番赶他走的话并非玩笑，必已下定决心。
雪舟瞳孔微缩了一下，瞬间就急了，大怒道：
王爷！
他急怒攻心，脸一直红到耳尖，想斥责我违背他的意愿自作主张，话到嘴边却又噎住了，竟一时气到口不能言。
我心知雪舟猛地听了这话一定又气又委屈，肯定真的动了怒。
他这阵子为了给我治病殚精竭虑，抓药熬药几乎不假人手，凡事尽量亲历亲为，耗费了许多心血。我这时毫不领情地命他离开，实在不知好歹，无意于忘恩负义地往他心口捅上一刀。但安排雪舟尽早返乡的事，我这些天考虑了许久，并不是仓促间下的决定，如今话既已出口，便没有再退让挽回的余地了。
我早已不是那个备受宠爱的怡亲王了。
我说着话，拾起一个荷包，打开口子，一点点往里面装刚刚翻捡整理过的金玉之物：
我被剥夺了先皇赐予的封号，改封了恭字。
意为要我懂得恭顺。
你知道我犯了什么事吧。
我木然地盯住因为我的话而开始变得局促不安的雪舟，干脆地把朝堂之上一直以来遮遮掩掩的不宣之秘挑明了——
本王卷入了谋逆案。
我动手将这些年积攒的小金锭一个一个塞进荷包，一边告诉雪舟：
皇上仁慈，没有处死我。
但我始终是待罪之身。
莫绪听到此处，别开视线，闭上了眼。
雪舟没有说话，他怆然地盯着我，眉心皱成一团。
何况你我又是旧识。m.sxynkj.ċöm
我问他难道不怕他日我东窗事发了，你受贼人陷害，被罗织些罪状，打成我的同党吗。
讲到这里，我的心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过了，竟有如释重负之感：
你守着我，不会飞黄腾达，只会招来祸端。
该学得聪明些，明哲保身，远着我才是。
我抓过放在旁边的小老虎冲他晃了晃，意有所指道：
这座亲王府今非昔比，早沦为了凶险万分的龙潭虎穴。
趁着还能走。
赶紧离开，返回蓬莱岛吧。
我说你出来游历地够久了。
该回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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