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深秋,天气也逐渐转冷,白乌鸦不是个爱多事儿的性子,从晴明那边的情报网看、外边的世道明显比之往年又紧张了不少,只不过为了京都老爷们的心理健康,目前表面上大伙过得也还算平静。

  如果不看阴阳寮徒然增加的工作量的话。

  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律所在,牵一发而动全身,京都的鸦群去年冻死不少也没敢往东国那边飞,照正常情况看,越是打仗的地方越受妖怪们和食腐动物的青睐,打仗就代表死的人多,能有这个条件,不少食人的妖物也不会冒着危险去滋扰具有攻击力活人。

  这样的情况有些反常。

  白乌鸦寅起来就开始坐在小屋里给自己盘发,拆来近三米长的长发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很扎眼的东西,这年头贵族女子的一头乌发随便拉出来一个都三四米长、男子也就是个短一半的长度,故而说平安时代的“乌发亮丽”很多时候是指因为大家头发太长、干净水又不大好整理而不常洗头……

  油一点肯定就亮丽了。

  然而就像中世纪的欧洲人不爱洗澡使得香水行业飞速发展那样,和他们相比,好歹会勤洗澡的亚洲人已经算得上善于自我管理,就算是多穷的人都能主动去小河沟子里扑腾两下,此时再要求他们每天强行附和现代鸟的某些清洁观念显然不大现实。

  柴火贵了。

  秋季算是公认的囤货季,囤粮囤柴都是一样,贵族老爷们的钱也不是多的烧得慌,在对岸、身处于采配部门或许是个能吃到不少回扣,但在日本绝对不是,资源越少盯的越紧,益材大人的职位也只是能使他们有个市场价的参考,该花钱的地方还是得花钱。

  瞅着时候差不多了,乌鸦顶着还未落尽的余月把府上仆人送来的东西牵回家,冬天烧的炭、日常用的柴米、还有几匹品质一般的绢布。

  这就能看出益材有多疼儿子了,自唐而来的丝绸一直是上位公卿的心头好,然而日本本身的环境不适合养蚕,使得这种布料的成本就无限拔高,直至今日,许多小官员全身上下也只有朝廷给配的乌帽子是绢布制的,若没个好爹,晴明宅奋斗八辈子也穿不上丝质的衣裳。

  ……嗯,白乌鸦在这里边占了大头。

  每次看见家里往这边送布,都有一种玷污了益材大人父爱的负罪感。况且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他儿子拿着这么多好东西泡男人,还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没得一点实惠,这样的行为很难不被自己打断狗腿。sxynkj.ċöm

  贵族家庭在冷天基本上每天都能吃上热乎饭,米、豆类不缺,蔬菜少量,腌制品很多,寿司在这时候就是单纯的腌鱼米饭,腌鱼这玩意儿不管是盐放少了还是气温变化大都很容易发臭、家里没一个人爱吃,乌鸦刚入秋时在水缸里圈了不少活秋刀,趁着这季节勉强能有点进项,天天打发俩小鸟去山里挖野菜。

  毕竟真到了冬天他也搞不来多少绿的。

  忙,说白了还是忙,式神喊起睡意蒙眬的几个同僚,众人打着哈欠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做着最基础的劳动活计,乌鸦没想过把这些方便生存的东西教给任何人,全世界人类总结出来的财富只给一部分人受益抢跑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情,为此他一直以来都尽量亲力亲为,没有任何人能从他手里学到一点有益社会进步的东西。

  当GM给自己家里开点挂就完了,破坏游戏平衡这种事他想都没想过。

  仆人们在一家之主睡醒之前要做的事有很多,而乌鸦今天的日程里还有例行的刀屋蹲点,所以很多事情都要匆匆做完,于是当安倍晴明睡眼惺忪的起床洗漱吃饭、迷迷糊糊的换完衣服、又在不知道谁的手底下梳了头发戴上乌帽子面临了秋末的第一阵寒风时……

  他抱着自己差点被吹飞的乌帽子,开始怀疑人生:“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呢,您这个月的假已经请满了,再挂物忌牌子就要扣工资了呢!”乌鸦一手牵着牛车,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

  晴明宅住的不是一般的偏,甚至已经可以说他家住在了城区最外围的边角上,就是守着林子过活,边上还有条河方便取水,连混进城里要饭的花子都比他们家住得近,这治安可想而知。

  别人家住城里还能蹭着保安和物业,他们家缺啥全靠自力更生和住城里的亲爹定期慈善。唯一的好处就是清净,晴明那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想找他玩耍都得看看值不值得跑这么远。

  车帘子一放,冷风一挡,屁股底下软乎乎的垫子和膝盖上的毛毯都使得阴阳师的内心十分遗憾,就如同早上七点半起来开始肚子疼的小学生原本在痛苦中内心暗爽,结果被老妈两粒止疼片打发走了……

  这万恶的阴阳寮。

  有任务就不能飞纸鹤交流吗?你们是都没有式神吗?通讯纸人都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大伙都能线上交流了还搞这套□□,迂腐!脑壳坏掉!

  有这功夫我在家喝着热奶茶看书快活似神仙!

  安倍晴明不开心,安倍晴明日常想翘班。

  把晴明送到寮门口,伪装成普通牛车的胧车和纸牛在主人的万分不舍之下滋溜跑了,晚上接人的是巡街结束的妖狐,白鸦送这一趟只是顺路去三条蹲点。

  虽然他也很想不顾一切的发发脾气,但今剑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的风骚走位很是明智的错过了式神火气最大的那几天。

  因着主人家的身高都比较傲人的缘故,三条家的刀屋是扩建过的,不然日本相对迷你的传统建筑实在难以盛装这不管是相貌和身材都很超标的哥几个,也就是说,这栋建筑它的屋顶比较高。

  和隔壁较矮的屋檐之间,有着一个新搭的鸟窝,白乌鸦和两只焦头烂额的成年乌鸦打了声招呼,在对方万分感激的情绪之中熟练的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变成小鸟开始趴窝。

  没办法,朋友家的孩子,帮着孵孵。

  反正这年头孩子不出壳也分不出公母,爹是孵妈也是孵,隔壁白叔叔帮着孵两天也不耽误事儿。

  要他来看这种秋天下蛋的爹妈脑子都有病,别人家孩子到现在毛长齐了都能自己觅食了,而这一窝孵蛋一个月养大一个月,不光耽误储粮还容易冻死,就这智商的爹妈根本不像他们乌鸦。

  也就是你们白叔叔心善。

  白鸦咂咂嘴,默默调整了下姿势,把这仨小倒霉蛋圈在了自己温暖可靠的腹部底下。

  嗯,其实这姿势跟他在家里趴懒人沙发上画画时也差不多,所以并不会觉得别扭。

  鸟窝是最好的隐蔽点,鸟窝不是鸡窝,它架的高、三面为了避风避雨都有建筑,白鸦只要从上边鸟头一探,就能确切的监视住这几栋建筑的大门口,反倒没人会在意家门口的鸟窝里是不是换了只鸟。

  可以说整个京都的乌鸦都是他的眼线,比晴明在阴阳寮的情报渠道还安全,而乌鸦窝也最安全,迷信的熊孩子们也不敢掏。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普通鸟傻,只会听指挥,太细致的东西它们记不住也不感兴趣,不会主动交代与往常不同的地方,问也问不清。

  飞走的乌鸦夫妇努力的收集着食物,白鸦则趴在窝里一个上午没动。

  这种捕猎式的埋伏需要耐心。

  白乌鸦中午没吃饭,胃里空落落的,连带着心情也不大好。他瞧着刀屋的长子今天也没回家,倒是之前源博雅他爹的那振付丧神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上了门。

  有问题?

  说起来,确实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这家伙了。

  白鸦把那俩成鸟唤回来孵蛋,自己一闪身钻进了院子。

  有人进来了。

  感受到院子里的预警结界被触发,石切丸磨刀的动作顿了顿,正要抬头,就被刚过来的三日月宗近按住了肩膀。

  太刀是从正门进的,这条街不管是商户还是住户门口都有阴阳寮统一设置的“安保措施”,只有自家院子里的,是石切丸防止有密探深夜翻墙进来、才在院墙四角设了一个。

  长长的衣袖遮掩了所有,他半拔开本体刀,露出因左臂伤势而略显残破的刀条,如那些来修刀的熟客一样自然熟稔:“石切,这把刀的养护又要拜托你了。”

  随即又像是在打量陈设一般,着重浏览了几振新入库的二手刀条,视线似不经意的扫过几处易于藏人的角落。

  檐角多了个鸟窝。

  “你……”

  “出了趟远门,不小心把刀用坏了,好在人没受伤。”太刀心下警惕,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尽心扮演着一个‘客人’。

  “好吧,那我给你写个单子,需要的材料你看着市价给。”

  暗号对上了,有人在监视。

  石切丸找到机会从柜子里掏出了纸笔,这种较为贵重的交易自然需要记账,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大太刀嘴上似是聊着最近京都发生的几件趣闻,笔下却是不停的写着后世才出现的日式平假字……

  【院子里的结界被触发了,进屋聊。】

  借着赏刀之名,二刃进了锻刀的里屋,在糊着白纸的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一道灰色小巧的影子映照在纸窗上,如果不曾留意,许是认作落叶也不无不可。

  屋里的两刃诧异的对视一眼,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竟然把晴明组给引来了。

  三日月宗近反侦查能力强的很,知道这个时候再让兄弟布置个隔音结界反倒令人起疑,他嘴上仍是对锻刀室里的刀条给予赞赏,手上却是一心二用,飞速下笔:岩融陷在东军,在两方首领的拉扯下短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你联系下今哥,问问他能不能凭借机动过去搞一次小规模突袭。”

  石切丸懵圈,同样写道:我现在联系不上今剑,上个月五条以内搞治安复查,来了一群阴阳师挨家挨户给门口布置了结界,说是防止有妖怪流窜到家里偷东西……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剑看到之后脸色很难看的样子,这个月也没回来。

  【那我大致明白外面的“乌鸦”是谁引来的了。】

  行动组的反侦查扫尾工作真是菜的让刃落泪。

  三日月面色复杂的叹了口气,继续写道:【我的本体刀先放你这里,帮我治疗之后送去亲王府,那边的关系我已经打点好了、没有监视,到时我再与你细说。】

  【现在,我去帮你引开外面的乌鸦,趁着这两天赶紧出城找今剑,能不能找到我都在王府等你回复。】

  “欸、这……咳咳!”石切丸一脸懵圈,完全不明白这种毫无预兆的事情是怎么变得紧张起来的,他手忙脚乱的收好兄弟的本体刀,毛笔在纸上凌乱的挥舞着:【你先写清楚,忽然讲的这么笼统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没时间了。】

  衣袖下的左臂还僵直着,现在三日月宗近身上的任务栏数量爆满,他不仅要远程安排人制造骚乱接应岩融,还要去驴克明亲王,甚至向本土妖怪组织确认那个神秘怪物的来历也是他的活计……

  TMD,这不该是一个情报刃员该有的生活。

  一向恬淡美好的眼眸中瞬间溢满了杀气,他愤恨的看了一眼自家完全不在状态只知道干着急的后勤,在对方疑惑的表情中抽走对话的粗纸扔进锻刀炉里烧掉了。

  看,连这种最基础的细节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秒切回阳光和煦的表情拉开门,确认了耳边那细微的响动声的确不是落叶,然而不管是大乌鸦还是他手底下的小乌鸦们,三日月宗近都没有让对方缠住刀屋的打算,他与石切丸像是客人与店长那般互相告别,转身时似是不经意的将左手甩上了门框。

  ……还真是全麻,根本不疼。

  他们家的破木门只能说不漏风,谁也不清楚上边是不是有什么翘起来的木刺,石切丸演技一般,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三日月宗近在闹哪一出,只是对于同族的关心才下意识的伸过手去,倒像是不想担责任的老板过分惶恐了。

  “不必了不必了。”

  演技好的太刀反应超大的推开他,简直像是在袖子里藏了根金条,遮遮掩掩的,怎么看怎么可疑。

  “我先回去了。”

  出了正门,太刀毫不遮掩的看了看左右两边有没有人,随即加快了脚步向着亲王府走去。

  而那一不注意就容易被人忽略掉的、翅膀扇动的声音,也开始出现在了他身后。

  果然,鸦刀年轻时候的脑子就是不怎么灵光。

  ……

  这时在阴阳寮里加班的晴明还不知道自己的式神一没看住又被驴了,作为在公务员队伍里混口饭吃的低层阴阳师,拥有一个好爹和一个好师父显然能让他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就例如他现在坐在边上看书,让那群小崽子们跟着纸人上自习也完全不会有人明面指责他什么。

  熬资历真是太讨厌了。

  贺茂家希望能够依靠现有的知识和权势垄断阴阳术、使之与正式朝官一样成为一种家族式事业,这种进一步把野路子们踩进泥地里的梦想显然很得罪人,于是经过了几方晴明一个都惹不起的势力暗中较量,原本该内定给师兄贺茂保宪的阴阳头之位被一个叫做道尊的阴阳师夺去了,老师贺茂忠行知道后非常生气,脾气一上来差点撂挑子不干了。

  总之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自认为弱小可怜并混口饭吃的晴明没打算掺和进阴阳头的职位之争里去,毕竟他爹比他师父官大,他这颗棋子想怎么下都得掂量掂量,如果晴明这颗棋被吃了、亦或是拿来做牺牲的诱饵,按照益材护犊子的个性,很难不凭借着自己的品级强行把棋盘掀了大伙同归于尽。

  这也是这几日新来的上司没找他麻烦的原因。

  新来的阴阳头是个相貌周正的中年人,原籍是在外地,算是寮里少有的非京都阴阳师,在这边生活了几年,晴明和他一直不在一个部门所以不熟,但听隔壁部门的小伙伴讲,这人逼格很高,谁都瞧不起,是个有几分本事的老装逼犯。

  言语间似乎十分想看安倍晴明这个装逼犯明日之星和他掰头一下。

  晴明认为饭碗很重要,于是礼貌的拒绝了他。

  毕竟自己这辈子已经没有想过拿全勤了,再因为向上司寻衅滋事被开了怎么都说不过去,还容易被亲爹打断狗腿。

  父亲大人能为患有懒癌晚期的御宅族儿子找个班上已是不易之事,要是再发生这种事就太可怜了。

  阴阳寮的排班制度很人性化,冷天大多是室内授课,出外勤的任务也比夏天那会儿缩减了一半。况且说是授课,但寮里各部的阴阳生属实不多,京都作为国之中心,近年来一直在往阴阳寮里纳新、招安一些有名气的外地法师和僧侣,所以年轻的晴明挪开书往下一望、满座的人里接近一大半是比他年纪还大的中年人,还有几个连字都看不清的老橘子皮。

  ……这么一看更痛苦了。

  这种你看不起我年纪轻,我看不上你文盲的授课简直是在彼此折磨。

  晴明的课是选修大课,身为天文道权博士的他上边还有个正长官“天文博士”,晴明主讲星象天文等基础占卜,而天文博士则负责更高一级的深入教学。

  正确来说,天文道定下的固定人数有博士与权博士各一人、得业生两人、天文生十人,晴明原本主要需要负责的只有这十二个直隶属于他的天文道学生,但他在跳槽天文道之前是在隔壁历道当历生、阴阳道看重的术法实操更是冠绝寮中新代,四部精通其三,在这种“阴阳师再不精进自己就容易被妖怪干掉”的大前提下,原本十几人的小班就成了保底五十五人的大课。

  其混乱程度可想而知。

  总之这就是一门不用管底下的学生都在干什么,只要有问题他们自己会过来问的公共大课,除非寮里对某些知识理论有了新的突破和官方注解,否则基本被默认为自习。

  安倍晴明是个死宅、也不喜欢社交,没人找他问问题时就在上边摸鱼,读读书写写日记做做题,结果偶然一次画图计算鸭川水流速度的时候被漏刻部的守辰丁看见了,这二十个和他天文道一点关系没有的理工直男就成了他的脑残粉。

  当然,他最想去的还是阴阳道来着。

  寮内四部之中要说最有面子的还是阴阳道,阴阳博士和权博士是教育部的,上边还有作为官方钦定的“六人阴阳师”,这六个人是纯技术部,像是什么脱离四部的阴阳头啊阴阳助啊那都是事务部的,批文件写报告做得好才去那,看着官大,实际上手底下的硬把式不一定多强。

  新任阴阳头道尊以前就是这六人之一,每每还都是空降,道尊这次被从技术部调到事务部看着是升官了,但寮里大部分对上位者意图不太敏感的人都很疑惑上边的人到底是想让他干什么。

  至于晴明,在寮里他的年轻脑残粉其实也不少,但日本社会从古至今都没有年轻人的话语权,在搞清楚贺茂家打算用这个“全才”做什么之前,都没人敢对他释放善意,自然也不会对他在四部之间胡乱跳槽、身为历得业生却在升职时被调到了天文道当权博士有多做言语。

  安倍家的家主目前乃是正五位上,管理诸国庶务、典礼采办,虽比不上公卿,却也算是个有实权的官员,而安倍家差就差在人丁凋敝,不管多大的官守不住也是白搭,偌大家业就父子二人撑着、连个能帮上忙的亲戚也无,如此,贺茂家能收着晴明当徒弟也不算是对他们家有什么大过天的恩情,既然收了“贵子”自然就得好好待人家。

  不然人家有世袭的本科做什么非来你这专科上。

  还不是他爹怕这宝贝疙瘩一个守不住被人给害了。

  整个阴阳寮唯一吸纳外人的使部(杂役)也只要六品到八品官之间的嫡子,和正五品阔佬家的大少爷可没关系。

  于是阔佬家的大少爷坐在讲台上激情摸鱼。

  安倍晴明想入阴阳道是贺茂一党中众所周知的事情,保宪虽然不太明白自己这个师弟为什么放着安全又稳妥的教职工不当非要去试那“六人”的位置,但想想安倍益材这么牛的内务能力这丫一点没继承到、基本上就告别了品级比较好看的事务部,倒也能理解一二了。

  阴阳道的技术部好啊,不看危险性,出外勤攒功劳是真的快。

  忽视掉内心近日因内定职位被道尊截胡产生的不满,从事务部出来透透气的保宪打算顺路去教室那边转一圈,他虽然没当上阴阳头,但还是被分到了事务部,整天跟抢了自己位置的道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气的胃疼。

  而教室那边的历生都是自己人,多看看洗洗眼睛心里还舒服点。

  贺茂保宪顶着一幅不怎么阳光明媚的表情溜达到了公课教室。www.sxynkj.ċöm

  寮中四部里,阴阳生对鬼神之道比较敏感,生辰八字和命格都比较特殊、各个都神神叨叨的,而守辰丁得根据最简陋的工具计算每日时辰,在计算力低下的大环境里处于食物链最底层,最安分不管事儿的历生因为要根据情况安排每年的耕种期,是寮里几十年来铁打不动的基础力量。至于天文生,虽然实战能力与历生、守辰丁一样烂成渣,但在知识方面堪称四部卷王、人均移动书库,听说内部还有《语言的艺术》这种遇上灾年如何甩锅的私课。

  保宪家的儿子就被他扔到天文道实习了。

  论年龄,贺茂光荣还没到可以进阴阳寮的时候,可架不住现在这寮已经半边姓贺茂了,教职工把孩子带来提前感受感受未来的学习氛围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大部分人对这种嚣张的行为也没有什么敢怒不敢言的说法,就装看不见就完了。

  保宪原本的意愿是想让儿子从小受受天文生卷王们的熏陶,等到了任职的岁数就回历道这边当历生,结果也不知道这孩子哪根线搭错了,非要招惹安倍晴明,觉得他们家大发慈悲的把家学教给一个外姓人,而对方还不感恩戴德的给姓贺茂的少爷们当垫脚石、甚至青出于蓝简直不要脸……

  ……保宪很难跟一个这么大点儿的小屁孩解释大人们之间的交易,只能在职场上多帮帮自己可怜的师弟。

  就像此时,透过幕帘子就能看见他儿子光荣坐在最后排,一副“你不乐意讲我还不乐意听呢”的吊样儿,就差把不屑俩字写脸上了。

  保宪那火气“噌——”就上来了,要不是顾忌着贺茂家的脸面,他都想进去把这倒霉孩子提溜回家抽一顿。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小孩子嘛,多教育教育就好了,再说我这课又教不了他什么。”看见师兄在后边班主任凝视,晴明直接就出来了,赶紧安抚道。

  “这是态度问题!”保宪气的娃娃脸都扭曲了一瞬,“他这不只是打你的脸,这是在说我们贺茂家小心眼儿啊!”

  若是三代子整天都这态度,以后谁还敢受他们家的恩?晴明只是接受了披着恩惠皮子的交易都要被这么排挤,更别说贺茂家暗中投资的其他人了……

  “这是就傻儿子!傻儿子啊!”贺茂保宪咬牙切齿的说道。

  “等大点儿就好了,小孩子不都不听话嘛。”

  “都是木梨惯的,我就该把他接回家自己养着……”保宪正在气头上,见师弟一副不计较的样子更是感动,“真的,晴明你赶紧找个女人多生几个,回头过继一个过来,这小子若是长大了还这样我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痛苦……”

  不至于哥,这真不至于。

  好家伙,我要连你们家继承权都抢了这小刺猬球子回头更恨我了。

  晴明被他师兄这一番话秀的头皮发麻,“嗐,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了吗,我倒还想问问你和木梨想不想再要几个。”

  “怎么?”保宪从这话里察觉出点不对劲儿来。

  “这不是考虑是不是要收个养子了嘛……”说到这,饶是安倍晴明这般的人也觉得有几分苦涩。

  日本人互相送儿子这种事不少见,家里的嫡子如果没出息,就从身份低一点的俊秀里挑一个当义子继承家业,直接捡现成的。

  但这个前提是家里的嫡子没出息。

  说实话,作为一个男人,安倍晴明再不正常也肯定期待过拥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子嗣,更何况是从小生长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没有兄弟帮衬,整个家族就爷俩苦苦支撑……

  那么渴望亲情的人,说不难过肯定不可能。

  “毕竟我这也老大不小了,之前就想着要不要去过继个孩子,但你也知道,我家就剩我和父亲俩人了,也没什么血脉近亲。”晴明无奈的说。

  而且他目前二十来岁,捡现成的太早,收继子又没什么近亲,再说他爹那……唉。

  “兄弟你太难了,”保宪沉重的拍拍他的肩膀,“该找一个就再找一个吧,虽然不知道你家里那个天仙是个什么态度,但这女人自己不能生还不让你生,简直无理取闹,光从这点看,你爹知道了肯定就不乐意。”

  “再说了,京都漂亮女人多的是,你长这么俊还不随便挑?在外边生一个带回去也一样。”

  “……”

  多巧啊,我家里那个天仙也是这么想的。

  晴明表情一下子就纠结了起来,想到白乌鸦一直以来的态度,宁愿和他一点多余关系没有,都希望他能像正常人那般娶妻生子。

  即便所有人都能看出他们互相喜欢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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