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棵树。
这是鸟重复了许多遍的一句话,直到在那一天真正窥见了世界的一角,安倍晴明才确信了这句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世界是一棵树,我们住在树干,我们住在树枝,我们住在叶片,随着一段文明的湮灭从这棵树上坠落下来,就像樱花一样。
无论多么璀璨美丽的奇幻世界,都只是其中的一片叶。
而最幸运与不幸的是,这个世界的你我他,便是这棵树的根,是它的主体,是最其貌不扬的数字1,是一切异变的基础,也是永远不会被崩毁的存在。
如此便招来了觊觎。
安倍晴明在战后受了重伤,好在抢救及时,过了小半年的养伤生活后精神状态也好多了,而且没有了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以往那些前来拜访的人也逐渐消失、能够回归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休养期间落下了许多公务,阴阳师把矮桌挪到了能照到阳光的方向,他检阅着这段时间错过的朝廷变化,成熟俊美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未尽的苍白气色。
虽然不声不响做了件大事很有成就感,但也差点因此被免职,说不上是好是坏。
“是朝廷的那位博雅大人。”
高挑的式神按照夹在书里的索引整理着书架,白色的长马尾几乎要拖了地,看得一旁的晴明不住皱眉。
“源博雅?我们似乎和那位高官大人没什么交集,”晴明听到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诧异,不过想到当时大家都忙着逃难的景况又有了几分了然,“唔……你的头发还是盘一下吧,不然莫说书架,大概连地板也一起清理干净了。”
白鸦很无奈:“你自己在家都没有做家务,也不好好吃饭。”
“我不想让别的人进到家里来。”
“好吧,这一点我很认同。”
一想到刚回到家面对的不是什么欢迎仪式而是堆积如山的家务劳动,就有一种从幻想一瞬间回归到现实的破灭感。
不过晴明这个家伙,居然宁愿去贺茂家打秋风也不愿意自己留在家做家务真是……
完全在意料之中啊。
“我在说你啊,不说说自己在那之后去了哪里了吗?”
阴阳师刚一说完,就看见原本还在整理书架的某人把他屋里的铜镜拿过来了,“咣当”一声摆在了他读书的矮桌上。
“帮我盘头发我再告诉你。”
“喔~”晴明放下卷宗,恍然大悟。
“什么是‘喔~’啊!开开心心回到家却看到一大堆家务,太敷衍了吧!”乌鸦本来就不是什么很能忍耐的动物,他原本就憋着一肚子抱怨的话,“咱家的地窖里我堆了一大堆的物资,门也关的严严实实的,你随便在厨房拿个锅子热一下就比啃饭团强,但是,这才半年,你一个大男人居然瘦了二十斤!”m.sxynkj.ċöm
“都不会觉得可耻吗?!!”
没被蛇打死却能把自己饿死!
“不可耻→_→,而且这段时间我借住在保宪那里吔。”
我要一个人能活早去修仙了,当什么官?
乌鸦的羽□□当柔顺,起码要比乌鸦的脾气柔顺许多,晴明没学过编发,他自己的头发只要高高束起来塞到乌帽子里就行,所以也没什么练习的机会,好在单纯的编辫子还是挺简单的,按照乌鸦的说法,头发太长就编起来,还不够短就再盘一截。
最后,拿只篦子固定一下!完美!
白鸦看了一眼镜子里那团了半个头大的盘发,决定实话实说:
“好丑。”
不过礼物很漂亮。
这不是有把我放在心上吗,哎呀,没办法,作为帅哥总是会面对这样的压力,虽然你没有说出口,但肯定是非常喜欢我的嘛!
心情值up!
这鸟向来很会自己哄自己,有了新的亮闪闪也不在意那个丑丑的盘发了,当即回答道:“我当时翅膀被大蛇咬了一口掉下去了,下面刚好是正在逃难的博雅大人,他的弟弟妹妹不幸遇难了,然后我们就做了一点交易。”
“什么交易?”晴明现在一听见交易俩字都下意识肝颤,就单瞧那帮许愿的妖怪,都惨成啥样了。
乌鸦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唔……大概是关于未来的一些事情吧,那位倒霉的大人想要下辈子不再经历这些,我查了一下他的命理好像确实有不少活动空间……”
“然后就让他帮忙保管了一样东西。”
所谓落难的太子也是太子,金乌一族为羲和大神驾驭日车,亦为西王母的掌食官,就算是大神们为了复兴神国而从后世克隆出来的已灭绝物种,既然已经测试成功了,那他对此方世界“太阳”的掌控力就是被承认的。
日本没有概念神,以“日车的一轮时间”作为神力基础的金乌自然在阶位上比本土神天照要高,毕竟天照的本位是“太阳”,而不是“一日”这个时间单位。
那群神灵可比大蛇更想杀他。
要知道,这个动不动就闹海啸、闲着没事就来一波火山喷发的破地方,它在黄帝时期叫扶桑。
而这个小破岛的世界树,它叫扶桑树。
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乌鸦觉得以自己的口才,大概很难和自己的外国老婆解释好这个问题。
人类、神明、妖怪,这三者之中,最早出现的是人类,而神明本身并不存在,这样的话说出去绝对没人会相信,起码在这个时代,说出这样的话会被拉去烧死在其次,光是这群本身因为传说加持脱离了正常人类标准的神职人员就够他喝一壶的,为此鸦会自觉把这个世界的秘密带进棺材。
这些东西不该被人类所知。
不在一个次元的东西最好这辈子也别有什么接触。
言语中省略掉那些犯忌讳的情报,乌鸦只是惯用他自己那一套自我安慰的语气,表示自己付出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没有那个东西的话,只要不连上灵能者的灵力,我就不用再看见那些烦心的妖鬼了,这样挺好的。”
对于这些不太唯物主义的东西,他大概这辈子都不大可能喜欢的起来。
也包括鸦自己。
“你心里有数就好,总归事情终于结束了,以后世上没了那么多妖鬼、单我一个倒也足够。”
晴明这话讲的傲气,但事实如此,妖怪们随着风暴圈走向隐匿,这个世间大概没有什么东西能再难倒这一代从灾难中活下来的阴阳师们了。
白鸦对着铜镜摆弄新得的小银梳,微微翘起的嘴角可以看得出来心情不错,那一头雪白的发丝随着电力充满在日光中逐渐化作黑色,连耳羽也一并不见了,从墨色的长发中露出的人类耳轮和雪白脖颈都有种温柔的错觉。
后世人的审美真心不错。
乌鸦在不甚清晰的铜镜里调整瞳色,看着那双翡翠眸子的颜色一点点接近亚洲人的深棕,在镜子里看到这样陌生的自己还是觉得怪怪的。
“已经够好看了。”晴明在一旁调侃道。
可他还是不大满意:“感觉有点奇怪……但我得低调点,毕竟长了一张稀罕脸,如果再被人坑到皇宫里我上哪说理去。”
晴明想了想,确实,能坐在天皇这个位置上的多是傻【哔——】,而下边的公卿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家里老婆长得这么倾国倾城一大帅哥,真若让人盯上他个小官只能收拾收拾东西举家跑路。
这么一想,那问题可就太严重了,感受到家庭稳定受到威胁的阴阳师面色一凛,“你先在家待几个月,等我把落下的公务补上我们就一起跑路!”
“没、没这么严重吧喂!”
白乌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震惊的看着自己明显伤都没好全的老婆一副找到新目标的样子,背后仿佛燃起了熊熊斗志,“等一下,跑、跑路什么的,开玩笑的吧?宅子不要了?地也不要了?不是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吗?!”
“啊,那就交给别人!”
“别开这种玩笑!”
阴阳师这种跟得了失心疯一样的样子让鸟有些惶恐,甚至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曾经做错了什么,照理来说稻荷那边应该把消息瞒得死死的,只要自己不脑抽说出来谁都不会想到……
“karasu不是一直都很想去唐国吗?”
他没想过等来的是这样的话。
安倍晴明今年三十八,近四十的人,在这个时代不年轻了,早年跟他们一群不怕摔不怕碰的妖怪们风里来雨里去的,再怎么护着身上也落下不少伤病。
他们第一次认识了两年、第二次十年,这次相识在晴明25岁,阴阳寮里的年轻公子坐在窗户边上背星象,岁月静好,白乌鸦再见到这个活着的人时那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不去,没时间,没钱,那边现在也在打仗,没什么好看的。”他转过身去,装作在研究铜镜上的漂亮纹框,不让阴阳师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有时间,有钱。”晴明只是笑笑,漂亮的狐狸眼中只有一种轻松的快乐,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决定人生的大事,“天狗临走前给了我一个术法,我把‘过去’留在这里、代替我行使阴阳师的责任,然后我们坐船去大唐……”
大唐只剩下了南唐,再过几年,后周兵变改号为宋,便与唐也没什么关系了。
海上风暴,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又一切从简……
兵荒马乱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乌鸦想去,但他不想让阴阳师去送死。
他们在大蛇降临之前或许可以拼一拼,但拖着这副本就差了几分的身体,作为一个手无寸铁的百姓,晴明大概率会到死留在异国的土地上,就像晁衡一样。
白鸦涩声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晴明没有否认,他给了那道僵硬的身体一个拥抱:“若你没能回来,我会带着你的刀鞘一起去。”
如果你在战争中死去了,我会带你回乡,就如同你会将我的尸骨葬在阿倍野那样。
……
“啊——!”
东国的军帐之中,名唤“须佐”的少年表情痛苦的跪在地上,五官因疼痛而扭曲了原本清秀的面庞,他用另一只手不断抓挠着臂上的蛇印,口中不断传出刺耳的嚎叫。
那蛇印闪了闪,传出男子慵懒的声音:“果然是死了啊……”
曾经的出云国主,如今的流浪法师幻角,不顾亲生儿子痛苦的模样,急忙问道:“八岐先生,可是计划有变?”
“有变?不,只是在海里找到了一些想看到的东西,并不影响你去颠覆大和。”
“这就好……”
八岐大蛇不管外面传来训斥儿子的声响,继续沉浸在整理“在自己被封印后发生的事”中。
记忆中,那道打向骏乌太子的蛇印似乎被那个人类给挡了,而自己一直处于封印期,无法激活被种植了咒印的蛇魔,那么这个阴阳师大概率是死了,而那两个姓土御门的小女孩,可能是那个人类阴阳师的后人,记忆里也没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当着一大堆看守的面把她们变成蛇魔也不是很有脑子的举措……
唔,虽然没能控制住另一位异端神同僚,但就此把他激怒好像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想想看,经历了这么多次失败的打击,最后好不容易才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抱着苦尽甘来的期待却只幸福了短短四年,还被爱人在临死前封印住……
啧啧啧,能保有理智的活下来找他报仇,真不愧是骏乌太子,虽然年轻,却意外的能沉得住气啊。
这一次要安排怎样的结局呢?
再愤怒一些,再怨恨一些,当理智控制不住的时候,就让千里赤地之景重现,杀掉这片土地上多余的人类吧!
非常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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