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在亲王府上的三日月卿很快乐,每天吃香喝辣还有人伺候,也不知道会不会乐不思蜀。
但看刀屋这边就有些冷清了。
石切丸是刀屋里的常驻刀,事实上,就凭这个万年垫底的机动、让他跑估计也跑不了多远,还不如就这么做做文职工作,熟悉一下他自出阵以来收获的咒术实操演练。
“快过年了居然多了这么多的订单……连每日祈福的时间都没有了!”
石切丸拎着小锤的胳膊都要抡麻了,他发现了,每到这种大型节假日来临前夕,各种各样的家务用具订单都会像雪花片一样向工匠所飞来,饶是付丧神远超人类的优秀体格和耐力,也禁不住这种没日没夜的加班。
岩融:“石切……你这个刀胚打宽了。”
这个时候的厨具刀乃是割肉用的小刀,当然也包括割鱼肉,虽说日本厨具在后世已经发展出了一整套分工明确的套装,但就目前这个年代而言,大和的家用菜刀还只停留在能用就行的标准上。
大太刀面如土色,神情恹恹:“岩融你不要再说了,我发誓这是我今年锻打的最后一柄菜刀……”
“这时候还是庆幸不是木作匠人吧,”岩融在一旁处理着刀柄:“不管是木作匠人还是织工,都忙碌起来了啊!”
过年时的新家具新衣服、有钱人大概还会翻修一下宅子,大和多雨又近海、林多于野、风也不小……实在是一个时时刻刻不在与大自然打交道的国家。
虽然怎么看都过得紧巴巴的,但却很会自娱自乐,活动和祭祀接连不断,有人在冰冷的床板上死去、也有人饮酒诵雪期盼着来年的到来。
“奇奇怪怪的世界。”
白乌鸦坐在一棵松树上,手里还举着只两条尾巴的野猫,这小家伙一路跟着他们跑了百十公里到了相模、就是为了吃这口“晴明肉”,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也是非常令人敬佩。
而安倍晴明站在树下、用衣摆接着随猫猫拳挠开树皮而掉落下来松塔:“没办法呀,karasu之前没有见过猫又吧,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在书籍之外的地方见到吔!”
“完全搞不明白生长原理……所以为什么会有两根尾巴呢?”俊美的式神很难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往这只怪物的尾巴根那里瞟,“不管是保持平衡还是什么的都根本说不通,完全不知道它长出来的意义在哪里。”
晴明汗颜:“你不是已经见到过送行犬了吗?”
“我愿称之为得了红眼病的饥饿疯狗。”不管是实力上还是外观上的。
“但是被咬的人会死去欸。”
“狂犬病,破伤风,或者二者兼有。”
白鸦: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要坚持破除封建迷信。
二人掏完了松鼠的存货,便带了这些松塔去晒。晴明思及这一路上遇到的大小恶灵以及丧尸,十分恶劣的在猫又背上贴了一整张粘性极强的符咒,搞得它走路直打摆子。
而白鸦则面无表情的给那两条尾巴打了个蝴蝶结。
这俩人但凡生在千年之后,都得被爱猫人士追到门口举着喇叭骂。
作为封建迷信本尊的白乌鸦是个选择性无神论者,对于平安时代、以及自己在晴明家所经历的一切所见所闻,他都倔强的把其分为“鬼他妈知道是什么原理的玄学知识”、与“这一看就是古代人不懂科学就硬说玄学”。
鸦乙己:玄学知识的事哪能算迷信呢!
然后便说些难懂的话,什么“灵魂磁场”啊,什么“基因突变”之类。每当这时,晴明便只是笑,他大概也听不懂什么,不过就是喜欢看白乌鸦讲这些,就跟他自己说的东西也没什么人能懂一样。
他们现在依旧在相模国。
度假嘛,又不是搞什么一日游,当然是要住爽了玩够了才回去。
晴明是京都来的人,就算现在还不是什么在职阴阳师,看在益材大人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人苛待他,他们现在是借住在一位当地官员的家中,如果更具体一点,可以说是一位地方官父母的家中。
当然,鉴于阴阳师的特殊性,官员还把在乡下养老的双亲接回自己家了,生怕撞见什么老年人心理承受能力之外的东西。
不错,很有求生欲。
一行人待在相模国,没事儿登个山、泡个泉,打打猎丰富一下菜单。最主要的是,在相模挑好位置还能看到富士山。
嗯,是叫富岳来着。
少年学着式神的模样给自己扎了个辫子,总之左右无人看见,为了方便行走于山路之间,也不尽管优雅不优雅之事了:
“此山之名来自我之前讲过的《竹取物语》,武士们将不死的灵药放在最接近上天的富岳燃烧,不死山、不尽山,最早是叫这样的名字,但后来因为念起来比较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倒是非常受诗人们的青睐。”
“原来是这样,我说为什么这个发音翻译不过来……”又是一支古语。
“而且近几年富士山的情绪变得温和了许多,像是僧侣啦、神官之类的,似乎开始时兴登山参拜了,记得上一次神山发怒还是在六十多年以前吧……总之记载上是这么说的,‘水热如汤,鱼鳖皆死,百姓居宅,与海共埋’,为此朝廷还下发了镇谢令,原本要罢免的一批官员也因为大家都一起死掉了而没什么好追责的了。”
少年非常尽职的充当着解说员,事实上,大多数人日子都过得两眼一抹黑,能有条件且耐得下心来看书的人太少了,有时就算是想说别人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
他踱着这山路上的植物根茎,茂密的树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再往前推六十年的话,我们现在脚底下的土地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但是就现在的话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旅游嘛,赏景、劳动、了解一下地缘故事,再怀古伤今一番,然后……
“我记得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作个什么和歌之类的?”白鸦想到了平安时代贵族们的雅好,不确定的讲。
和……歌?
提到和歌,少年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倒也不一定?”
反正我到了这里也只能想到什么浅间神社、木花開耶姬之类的……
……
好吧,我承认,我只是个技术宅。
两只小鸟留下看家,只有白乌鸦跟着一起登山的后果就是没有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这只鸟总会提出一些极其邪门的“常识性”建议。
例如对平安男子人人都会唱和歌写俳句的刻板印象。
晴明少年默默咽下一口老血,为了防止式神再提出什么即兴作诗之类的(重点是无法完成还很掉面子的)过分请求,决定用自己的专业性技能先唬住他:
“相比较和歌,karasu有听说过这座山的守护神灵的故事吗?”
“卡密?”徒手捏爆松子壳的小鸟递给他一个茫然的眼神。
“嗯,是浅间神社供奉的樱花女神木花開耶姬殿下。”少年寻了一块青石坐下,用力将晒干的松塔一掰,发出‘咔嚓’的声音。
他见那双绿宝石色的眸子看过来,摆出倾听的神色,便大方讲道:
“传闻中,天彦尊在笠纱的海角遇见了一位美女、也就是大山津见神的女儿木花開耶姬,一见钟情后,天彦尊便向大山津见神求娶他的女儿,大山津见神很高兴,并且命自己的两个女儿石長比賣和木花開耶姬带着许多贡品一同去服侍他。”
“艳福不浅。”白鸦接过一捧松子,如此说着。
男人之间的话题嘛,逸闻故事中还是风花雪月占了大多数。
晴明见他似乎已经忘却了和歌的事情,才算放心,只是讲:“大山津见神的长女石長比賣相貌丑陋,神御子将她赶走,只和妹妹木花開耶姬睡了一晚。”
“哈?”白乌鸦闻言,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阴阳师见状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就直说,我又不会斥责你。”
式神面色犹豫,问题却是像连珠炮弹一样:“这个故事很奇怪,这么突然的事情木花開耶姬她愿意么?石長比賣愿意么?大山津见神问过她们的意见吗?神御子喜欢樱花女神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我长得这么好看也没妄想过有人对我一见钟情!
晴明:“……”
“大概是愿意的吧,”少年不太肯定的回答:“虽然我是独生子,但多少也有听说那些家族成员很多的大家族里,不管是嫁女还是娶亲都是由全家人一起来做决定的,就算是只有一个人不同意也不能进行,而且这样的问题倒不如问为什么会不愿意……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对于嫁娶都要把身份放在第一位、双方见没见过都不要紧的普遍大环境下,这种好歹还能用一见钟情来解释的结合已经很浪漫了。
白鸦:奇怪的常识增加了。
晴明见鸦没说话、只是保持着一副‘虽然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我觉得你们大有问题’的表情,像是有点窘迫:“毕竟像是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这种例子历史以来也都没有过嘛,我本人也不是很推崇那种世俗意义上的观念啦。”
虽然他爹倒是很想让他安分一点的样子,但光是益材自己就完全没能做出什么榜样来。
嘛,这种事情开心就好了,如果每天面对着一个完全不能沟通又无法排解孤独的人、那简直比一个人的生活状态还要差劲。www.sxynkj.ċöm
两个人都不是会对和自己无关问题特别较真的人,讨论问题的结果也不是非要让别人都和自己一样,这点小小的观念冲突很快就被抛到脑后去了,白乌鸦继续表演他的徒手碎果壳,修长白净的手指只是轻轻一搓、原本坚硬的用牙咬都咬不开的松子壳就跟奶糖上的糯米皮一样碎掉了。
“您现在吃吗?”他问道。
晴明摊开沾染了灰尘的手,试图暗示:“不太方便吔。”
乌鸦秒懂:“好的,那就一会儿再吃。”
“……”
我觉得你需要再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之前他们掏走的松鼠冬季存货有很多,或者说自从有了白乌鸦这个某种意义上讲、对整个自然生态链都是一种灾难的人之后,晴明宅在自然资源这一方面就没短过,白鸦凭借着自己在老家欺负人的经验对普通小动物连吃带拿、已经被崇尚节俭的阴阳师念叨过许多次了。
只不过这还是晴明第一次亲自参与类似于“和小伙伴去地里掏兔子窝”这样的……嗯,童趣活动。
毕竟在人均家里好几个孩子的时代,像他这种没什么亲戚同辈,家里又只有一根独苗的孩子也太怪了。没准是带来厄运的小孩呢,不然怎么到了这一代安倍家的人丁就如此凋敝了?
就算到了现代,如果孩子出生之后原本没什么问题的家庭开始死亲人……都会觉得这孩子多少带点邪门儿,命硬。
后世人尚且如此,就更别说把封建迷信当圣旨看的古人了。
二人所选的位置较为开阔,远远的能望见富士山上被白雪覆盖度的尖顶,阴阳师坐在这里吹着风掰松塔,一边掰一边往下讲故事。
“石長比賣被赶回来之后,大山津见神感到十分耻辱,便向神御子说明:‘我将石长姬送给您是希望您万寿无疆,将木花開耶姬送给您是希望您像花一样荣华富贵,而今您将石长姬送回,那么您的子孙便只能像花的寿命那般短暂了。’”
白鸦听得眼神死,内心只是缓缓道出一句活该。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式神的欲发不发的吐槽欲,安倍晴明只能笑笑、解释道:“这个故事只是从官方内容上解释一下为什么陛下们的寿命都很短暂而已,没什么其它意思。”
“……真的是这样吗?”白乌鸦充满了怀疑。
“这是想知道真的?呃,用这样的问题来问阴阳师可真是……”晴明有些尴尬,总不能说天皇们的死因有充满了暗杀和诅咒吧。
这和他的专业对口了啊喂!
平时自己暗地里拿来说一下就够了,这么光明正大的问出来就太让人难为情了!
白乌鸦看着莫名陷入了某种情绪的主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咳咳,心里知道就好。”晴明真是怕了这鸟类奇妙的好奇心。
富士山的神明是樱花女神,而平安时代的贵族恰恰喜好樱花,大和融入到骨子里的物哀美学、再加上本身平均寿命就不长的原因,使得这片土地上的人对这种生的绚烂又落得干脆的植物非常有共情感,阴阳师自然也不例外,白乌鸦见他一副“若不是今天时间不够我肯定要去浅间神社参拜一下”的样子,很难理解安倍晴明一个历史上活了八十多岁的老……咳咳,是怎么和樱花有共情感的。
喜欢樱花的潮流是平安时代开始兴起的,就在奈良时、诗人们还大多是咏梅,可见平安时代的多灾多难多少还是给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再加上往后武家崛起掀起的各地战乱、想要停下来好好休息的时间几乎没有,“短暂而绚烂的燃烧”这种人生价值观的投影也就一直传承了下来。
其后二人又就浅间神社与富士山曾经的几次爆发进行了交流,作为当代学者职业的安倍晴明专业知识十分够硬,让人有种错觉,假如这个阴阳师生在后世、当个导游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他是真的很会讲话。
根据主家讲,富岳周围的水源都是山顶被风吹落的白雪所化成,白乌鸦出门时带了鱼竿,翻过这座山丘的对面有条小河沟,二人稍作休息就拎着筐子钓鱼去了,这年头山里妖怪不少,路上遇见不讲道理的山精就直接打杀了事。
至于那只控制着尸体袭击他们的猫又、晴明还没玩够,贴完符纸之后的傻猫就只顾着舔毛了,白鸦问他怎么处置,阴阳师只道一会儿打掉一条尾巴当野猫放掉算了。
果然关键时刻可爱能救命。
同样是袭击路人的恶妖,山精的尸体都还没凉透呢。
中津国最不缺的就是山地,阴阳师在前边走,白乌鸦在后边给他挡着,每次一看晴明这细胳膊细腿的、式神总怕他一个脚滑就把自己崴下去,当然,也有人说可以带着直接飞,这个问题白乌鸦自然也想,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也不能委婉的表达出主家现在的体重带起来容易坠机。
有点肉起码不会风一吹就倒,这不算坏事。
这边晴明组愉快郊游,尚不知富岳山下、有个怀抱花枝的貌美女子,其乌发如云、粉面如春,着了华美明艳的十二单、慵懒的倚坐在神社的庭院中。她似是在富岳的水流中听见了有人呼唤了她的名字,还甚是不敬的品评了一番,刚要发作,便听到了那答者的声响。
她面色一变:“这是……骏乌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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