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钰浑身紧绷，掩在宽氅下的手紧抓着圈椅的扶手，青筋隆结，胸膛一鼓一张，似在压抑着翻涌的暴虐。
云翳散去，屋内也略微光亮了一些，清晰可见男人眼眸猩红，里头的滞怒阴鸷呼之欲出。
小姑娘瑟缩地收回了手，动也不动地蹲在地上，小脸上布满了惊恐，她弱弱地开口道：“九爷，芝芝就算嫁人了，也会好好孝敬九爷的。”
孝敬？
谢九钰嗔怒地笑出了声，他不过是抬起手，小姑娘就害怕地躲了一下，“怎么？怕我这个老人家打你？”
男人微垂下了眼眸，小姑娘就心领神会，讨好地将脑袋挪到他的掌心下，像小猫一样蹭了蹭。
小姑娘摆出一副狗腿的模样，扬着笑，乐滋滋地盯着他，语调温软，继续重复一开始的话题，“九爷不用担心我的，我会过得很好的。”
谢九钰被这小傻子气得额间都起了青筋，咬着后槽牙，狠狠道：“去外头蹲着。”
……
更深露重。出来前，阮芝芝在外头又加了件厚袄，裹得厚实却也挡不住风寒。
大山叹了声气，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竟然看上了陈年那个有隐疾的废物，弄得九爷好似棒打鸳鸯一般。sxynkj.ċöm
他走过去，半蹲下来看着缩在门口倚靠的阮芝芝，好言劝道：“芝芝姑娘，你同九爷认个错，兴许九爷就不生气了。这外头冷得很，你要是在这儿蹲上一晚上，怕是会感染风寒的。”
阮芝芝戴着毛绒绒的兔绒耳帽，蜷缩成圆滚滚的雪团子。小姑娘仰起了脑袋，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干净澄澈，又因着天冷风吹，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不要。九爷说了，我在外面蹲一晚上，他就让我嫁给陈年的。”
……大山黑脸，卒。
他在外头站了那么久，听得也有七八分，九爷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果然，屋内传来瓷器碎裂在地的噼啪响声。
大山本还想再劝劝，可低头看见的却是阮芝芝梗着脖子抱着腿，倔强地缩在原地。
算了，他还是睡去吧。
次日清晨，谢九钰打开房门，一雪白团子就滚到了他的脚上。
小傻子竟然还真就在外头蹲了一夜。
瞧着她那瑟瑟发抖的模样，眼睫颤颤，谢九钰的面色就更是阴沉了好几分，冷凝着脸，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抬脚正欲离开。
“九爷……”
小傻子的声音不再似以前那样清脆，反而变得干涩沙哑。
难听的很。
“我冷。”
小姑娘在梦呓，哼哼唧唧，秀眉微蹙，下意识地扯了扯男人的衣角，粉腮轻鼓，一脸的委屈。
男人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浑身都在哆嗦，嘴上却仍是在念叨要嫁给陈年。
一气之下，谢九钰拿了床棉被将阮芝芝裹了起来，扔到了床上。
这会儿，倒是清醒了不少。阮芝芝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人，痴痴地笑出了声，四肢却被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只鼓了鼓腮，又委屈道：“九爷，你把我送给陈年的时候，别忘了多要些钱呢。”
听多了这些话，这会儿谢九钰倒也没恼。只拿了块巾帕覆在阮芝芝的脸上，眼不见为净。
大年初四。
“大山啊，这怎么说哪里有初四成婚的，不吉利。”阿婆又往屋里头瞧了瞧，担忧道，“再者，这街上谁不知刘阿婆是个什么人，早年间就死了丈夫，膝下又没个子女，这种人给芝芝梳头，纯粹是惹个晦气。”
阿婆说到这里，心下就有了计较，“是不是芝芝惹九爷生气了？”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山搓了搓手，嘴角弯曲的弧度颇不自然，“九爷哪是记仇的人，这都是姑娘同意了的。若不是姑娘执意要嫁给陈年，九爷哪里会收这么些聘礼。”
外头锣鼓喧天，热闹得不行。院子里也到处都是红绸，一派喜庆。大山看着这小院里堆着的红木箱子，顶着阿婆他们的目光，暗自叹了叹气，慎重地敲响了门框。
“九爷，姑娘可准备好了？外头……”
大山本来是想说接亲的人来了，可转念一想，又换了个说法，“外头的人来了。”
良久，门才打开了。www.sxynkj.ċöm
大山站在一边，瞧着九爷面容温和，嘴角还带着笑意，心里的忐忑也稍稍按捺住了几分。
“九爷，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喔。”阮芝芝撩起兜纱，眉眼弯弯，水眸莹亮，看着乖得很、
小姑娘嘴里还含着两块儿梅子糖，嘴里一边一个，两腮微微往外凸出来一小团，瞧着鼓鼓囊囊的，说话软糯糯得有些含糊。
见过的人，怕是得赞上一句，多心善的姑娘。
却只有谢九钰知晓，他再没见过这般会审时度势的小傻子。
他收起了略显冷硬的笑，嘴角反而下沉了几分，戳了戳小姑娘的左腮，眉心轻轻颤了颤，语调微冷，“去吧。不要回来了。”
得了这句话，小姑娘仿若是得了大赦。也没察觉到男人逐渐阴沉的眼神，直冲冲地就出了门去。
夜深人静。陈府白日间的热闹散了去，徒留下夜里的寂静。
阮芝芝坐在床边，竖着耳朵听了听，门落了锁，外头的人却都走远了。
她也浑不在意，只知在房间里足足待了好几个时辰，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就拿掉了头上的兜纱，随意地扔在了地上，剥了些床上撒的桂圆花生，一把塞进了嘴里，餍足地细细咀嚼着。
喉咙干涩难耐，阮芝芝又起身喝了好几杯茶水，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中，突然脸上多了些冰冷刺骨。
小姑娘蹙着眉，拿掉了脸上的湿帕，小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见到来人，却又习惯性地堆起了笑。
谢九钰只觉得碍眼得紧，狭眸微眯，眼下的隐隐乌青，却又显得他暴躁阴鸷。
尤其是男人自顾地坐到床边，见床上的小姑娘往后缩了缩，便突兀地冷笑出声，攥着小姑娘的皓腕，硬是将人拖了过来，桎梏着她睡觉时微敞的玉肩，掌腹摩挲着白玉似的锁骨下窝。
小姑娘因着男人手掌的冰寒不禁颤了颤。
谢九钰死死地盯着被摩挲得起了红印的玉肌，声音嘶哑难耐，“阿阮，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你的夫君宁可去找男人，也不归家，滋味可好受？”
阮芝芝害怕地眨了眨眼，瞧着可怜又无辜，刚要出声，就被男人打断了，“你要是说谎，我就让你给陈年生丑娃娃。”
阮芝芝咽了咽口水，想了想那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陈年，吓得哭出声来，“我，我不要生丑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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