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芝芝连续去官府门口蹲了一个月，风雨不歇。回回都是吃了午食就去，一直到日落才归。
“阮姑娘，你且回去吧。我们这些底下做事的不可能让你进去的。”王武看着蹲在大门角落的小姑娘犯愁，他们这群大老爷们也不好意思赶人家这个小姑娘，劝又劝不听。
阮芝芝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咬着下唇摇头，“我要在这里等他的。”
王武递了把伞过去，“阮姑娘，眼看天阴沉沉的，说不准要下雨，你拿着伞，免得淋雨了。”
王武见她不接，还警惕地看着他，遂又劝道：“我不是坏人，九爷他知道您日日在这里等，吩咐我照看你的。阮姑娘，你放心，我与九爷还是有些交情的。”
王武后面这话说得隐晦，阮芝芝没听懂，站起来接过油纸伞，问道：“所以呢？”
小姑娘说话直白，满面的疑惑，王武倒是被噎住了，嘴角抽了抽，长吁短叹，“罢了，我破例带你去见见，只是不能太久。”
“嗯嗯。”小姑娘瞬间眉欢眼笑，“多谢你了，王大哥。”
王武是一介粗人，被个软软的小姑娘这么称呼，五大三粗的黑面汉子硬是红了脸，害怕吓到小姑娘，也是扯了扯嘴角，领着她去了牢房。
“只有一炷香的时辰，你尽量快些。”
“王大哥，”阮芝芝手里握着油纸伞伞柄，不住地绞着手指，“一炷香是多久啊？”
……
王武愣怔片刻才道：“罢了，到了时候我就叫你，你快去吧。”
牢房里乌漆麻黑的，只燃了几盏烛火，阮芝芝害怕摔倒，蹑手蹑脚地走。一直到最后一间牢房，才停住了脚步。
她手抓着铁栏杆，小声唤道：“九爷。”
没人应答。
阮芝芝探着小脑袋往里面看，却见昏暗的角落处有一身影，背对着她躺在草席上。
躺在草席上的男人颤了颤眼睫，却是没有起身，只固执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他一闭上眼睛，就仿佛又见到父母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承诺了全部的家产，甚至最后宁愿服毒死在了牢里。大哥被打得下半身全是血迹，却请不来一个大夫，最后落得个双腿瘫痪。
肆意了三十年的人生荡然无存，他养不了他的小姑娘。
男人蓦地睁开了眼睛，眼角猩红，双拳攥得紧紧的，周身围绕的尽是狠戾暴虐的气息。他的面前一片昏暗，却听见小姑娘又颤颤巍巍地唤了声，恍觉面前多了一丝光亮，微弱却又萦绕不散。
谢九钰喉咙一哽，终究还是寻着那一点子微亮过了去。sxynkj.ċöm
小姑娘穿着鹅黄的丝罗裙，青丝还是用他先前给的那个玉簪子挽了一个发髻，不看脸的话，俨然就是一妇人打扮。
见男人走了两三步过来，小姑娘笑脸盈盈地望着他，轻快明亮地唤道：“九爷。”
谢九钰冷硬着脸，“以后不准来了。”
“哦。”小姑娘丝毫未曾察觉到男人语气的异样，仍旧堆着笑，拿出了一个红木小盒子递进去，“喏，九爷，这个给你吃。”
小姑娘见男人站的远，她就贴着铁栏杆，小手拼命往里伸，露出一节细嫩白软的藕臂。阮芝芝蹙着眉递了半天，见男人不接，才有些愠怒道：“九爷，给你的。”
谢九钰垂眸看着那白嫩的素臂，被那点子光亮晃了眼，迟疑地伸手接过那个小盒子。
“这是阿婆自己卤的，很好吃的。”小姑娘这下就开心了，“这个盒子小，只能装两个，等你回来，我就叫阿婆多做一些给你，好不好？”
“……好。”男人嘶哑着声音，带着怆意。
“九爷，”王武进来低声提醒道，“时辰到了。”
谢九钰颔首，看着眼前乐滋滋的小姑娘，“回去吧，以后不准来了。”
“知道了。”阮芝芝点了点头，走到一半又回头嘱咐道，“你要吃哦。”
小姑娘不谙世事，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偏生她自己也不知道，走起路来倒是一如既往的欢快。
一直到那抹鹅黄彻底消失，牢房里又恢复了惯常的昏暗。
谢九钰攥着小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小鸡腿。他拿着盒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另一角落，蹲下来把两个小鸡腿递给缩成一团的谢程，“吃吧。”
谢程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这一个月的经历早早地让他长大了，原本肥嘟嘟的小脸也明显有了线条。他木讷地看着谢九钰，小声道：“小叔，我不饿，你给我爹爹吃吧。”
谢程看着油亮亮的鸡腿，还是本能地咽了咽口水。
“有两个。”谢九钰拿了一个塞到谢程手里，另一个给了半瘫在床上的谢成业。
他握着小盒子，坐到了谢程旁边，视线一直落在那盒子上，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雕刻纹路。
“九钰，你怪我吗？”
良久，谢成业悠悠地问了句。
话说得没头没尾，谢九钰却明白他的意思，手上的动作微顿，却没作声。
谢成业也不逼他，只是味同嚼蜡地嚼着肉，若非他与虎谋皮，谢家万不可能落到今日的境地。
以前为着家产，他处处防着谢九钰，宁可与外人合谋，也不愿谢九钰染指半分。他想着，谢九钰有了爹娘的偏宠就够了，他会把谢家的生意做得蒸蒸日上，日后他若接管整个谢家，定会满足谢九钰的吃穿用度。
可谁曾想，不过一朝一夕，谢家就落魄至此。
“大哥，”谢九钰沉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你也不必过多自责，谢家不过是太过显眼遭妒，便不是你，也迟早会被外头那群人瓜分的。士农工商，你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
阮芝芝从衙门出来，拒绝了王武送她，独自去了顾府。
天色急转，猛风骤雨。
阮芝芝两只手紧紧攥着伞柄，等在门口。她得求顾明升救谢九钰，这是原主必须走的剧情点。
狂风呼号，即便是她紧紧攥着的伞，也被风吹走了，衣裳也被雨淋得湿漉漉的，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阮芝芝顶着雨，跑去捡落在地上的油纸伞。
恰时，一辆马车疾驰过来，车夫见前面蹲着位姑娘，急忙勒住了缰绳。
“少爷，前面有位姑娘在拦车。”车夫朝着马车里面说话，声音极大。
阮芝芝蹲在地上，捡起了油纸伞，走到马车旁边，反驳道：“我没有拦车，我是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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