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
林希眸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只知道逃跑就对了。
黑夜里看不清路,光裸的脚丫踩在木地板上。
突然,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吧唧一声,竟然栽倒了——她忘了这里有一个不高不低的台阶。
膝盖好疼,她吃痛地呜咽着,越想越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牛奶瓶子又滚远了,鬼知道她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客厅的灯顷刻全亮。
“希希——”陆彦青快步上来,“怎么摔倒了?”
林希眸抱着膝盖坐起来,眼泪不值钱一样往外冒。她抹了一把泪,歪过头去,倔强地说:“不要你管。”
她右腿膝盖处被蹭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丝。
他抿着薄唇,没空理会她的小别扭,将她搀扶到沙发。她一瘸一拐地走着,蹭破点儿皮的事,硬生生被搞得好像很严重。
陆彦青去柜子里拿医药箱,在一堆常用药里找到双氧水、碘伏和喷雾。
转过身,只见明亮的光线下,她的肌肤皎洁如雪,一头墨似的长发荡在身后。藕荷色的真丝睡裙上淌着光,丝质布料自然垂落,仅在幼乳的尖端有一处小小的波折。
陆彦青撇开眼,脑中无端浮现一个问题。
她以前在家也是穿成这样乱跑么?
然而今夜他不愿提这些无关话题,他走过去,单膝蹲在她身前,将她的脚抬至他的膝盖。
真丝材质的布料滑下白玉似的小腿,她的脚小小一只,白里透着粉,竟然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裸腿摩擦着男人丝滑的西裤,林希眸泛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蓦然脸红,脚趾不自觉地蜷缩着,想把脚抽回来,躲避这种异样的感觉。她还在生闷气,生他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陆彦青握紧她的脚,抬起眼看她,半警告地说:“别动。”
她垂下带泪的羽睫,眸子里像是存了一汪清水,浅浅地漾开去。她的下颌不再似儿时那般圆润,而是收成一个小小的窄尖。www.sxynkj.ċöm
他重新低下头,以这个姿势为她上药。
先是双氧水清理创面,冰凉的棉签滚上伤口,她疼得“嘶”了一声,娇嗔着:“轻一点,疼。”
“忍一忍。”他虽这么说,下手却轻了许多,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骨瓷。
林希眸眼尾一片薄红,她看向陆彦青的头顶,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分散注意力。
他的短发很浓密,像黑色丛林密密地生长着,中央有两个发旋。据说这样的人脑子非常聪明,读书成绩也好,看来是真的。
他的睫毛不像她那般卷翘,却很长,直直地垂着,显出一分英气来。
鼻子最好看,山根高,鼻梁挺拔,非常性感。
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确有助于缓解疼痛——膝盖似乎没那么疼了。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彦青接通电话,不高不低地叫了一声:“爸。”
电话那头传来中气十足又沉稳有力的男声:“彦青啊,多久没回家看看了?”
他爸名叫陆长隆,林希眸见过,次数不算多。
深夜来电,不知所为何事。
“这阵子忙完就回去。”陆彦青手上的动作没停,为她消着毒。
“你妈总是惦记着你,工作再忙也别忘了。”
“知道。”
简单寒暄两句,陆长隆聊起工作的事:“前段时间你经手的收购案进展怎么样了?”
“资产评估做完了,月底能签合同。”陆彦青换了一根棉签,蘸了一些碘伏,为她涂抹。
“进度再快点,”陆长隆又说,“公司盈利这一块也得多花点儿心思。我看了今年的中报,涨幅和去年同期基本持平。董事会里有人……”
棉签擦到了伤口,林希眸又“嘶”了一声。
她娇娇地抽着气,声音柔嫩得能掐出水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
“彦青,你身边有人?”陆长隆问。
深更半夜,父子谈话时一个女人发出……那种声音,有失体统。
“是希希。”陆彦青说。
陆长隆愣了好几秒,这才说:“哦,是她啊。”
一阵沉默的尴尬。
陆长隆轻咳一声,摆出耳提面命的姿态来:“下次你回来,把她也捎上,你妈上次还提起她,说好久没见了。”
陆彦青“嗯”了一声,“知道。”
话题再度回到工作上来。
“彦青,你在这个位置上,多少人盯着,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行差踏错半步。有的时候就算你没错,别人也会给你挑错。”陆长隆语重心长道。
就比如那些在董事会上费尽心机给陆彦青挑刺的人,他们究竟是什么想法,陆长隆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那么大的公司,人多口杂,公司里还有其他陆家小辈。他不能替儿子多说什么,一切都得凭工作实绩说话。
“爸,今天时间不早了,您早点睡。”陆彦青将棉签丢进垃圾桶里,“有事明天再说。”
“行,那你也早点睡。”
陆长隆挂了电话。
有第三人在场,推心置腹的话不宜多说。
林希眸全程一言未发。
整个陆家,她最熟悉的人就是陆彦青,别的人能怎么看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罢了,表面问候和照顾已是相当客气。
这么想着,她又要落泪。
全世界恐怕也就陆彦青一人愿意惯着她了,除了他,她什么亲近的人都没有了。
或许她不该冲他发小脾气,跟他闹绝食的,他现在会怎么想她?会觉得她不知好歹么?
陆彦青拿起喷雾晃了晃,对准她的伤口喷药。痛感令她攥紧睡裙,再度蹙眉。
“希希,下次走路要小心点,”他说,“女孩子皮肤娇嫩,留了疤怎么办?”
她被他养得极好,寸寸肌肤白皙嫩滑。要是真留了疤,她得把肠子都悔青了。
她吸了吸鼻翼,内心认同他的说法,嘴上却一声不吱。
他冷不防地问:“希希,还在生气?”
她默然点点头。
“生气就跟我闹绝食?”他抬头,一双黑眸凌厉而有神,“以后不能这样,知道了吗?”
她咬着唇,声音小小的:“你又不肯跟我说话,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这招很幼稚,但也很管用。
不过,这种招数只能对在意她的人耍,其他人哪里会管她的死活。
“我晚上敲门,是谁不理我?”
“明明是你先把我关起来,剥夺我的自由。”
“你不跟我说那种话,我怎么会不让你出门?”
“我说什么了?”
陆彦青瞥她一眼,终究没有重复她那日无理取闹的话。
她嚷嚷着要和小男生出去开房,他怎么可能放她出去瞎疯。
林希眸见他不说话,瞬间得寸进尺。她踢着腿,指责道:“你竟然还说要卸了我的腿!我这么好看的腿,你卸了它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她的腿在他手里扭来扭去,赤着的小脚踩上他的胸口,像一只不听话的小猫。
陆彦青服软了:“希希,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同她争辩谁对谁错,没有意义。
林希眸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那里映着她的影子,她的心一下子就陷落了——他还是在乎她的。
这些日子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可他只要这么说上一句,她就克制不住地想要原谅他。
她抽回腿,扑进他怀里,一小团软玉温香使劲地蹭着他,嘴上却不饶人:“都怪你,都怪你!非要说期末考试要及格!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他一定不知道,哪怕只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对她而言都很重要。
要不是这样,她才不会去死磕数学,磕到头破血流也不罢休。
陆彦青僵直着脊背,想抱她,又不敢,想推开,舍不得。
他终究是拿任性的小姑娘没办法,只能任由她在怀里胡闹。
今天傍晚,他去敲她的门,当时龚叔端着餐盘站在身旁。
见林希眸跟他闹脾气,龚叔忽然说:“先生,关于希希,我有一些话想跟您说。”
两人去了书房。
“先生,我姑且这么一说,您也就姑且这么一听。”龚叔说,“希希这个孩子,从小家庭不太幸福,后来又遭遇那种事,性格上或多或少有些缺陷。你平时宠着她,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一旦有了矛盾,这种缺陷很容易暴露。”
“她保护自己的方法是用言语伤害别人,也伤害她自己。但是她没有恶意,她只是希望别人能多关注她。”
生长在幸福家庭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天生就知道如何正确地处理各种矛盾。
生长在不幸家庭的孩子,只会在父母的争吵攻讦中学习模仿,形成一种错误的自卫机制。
而林希眸是后者。
尽管这些年陆彦青对她极尽宠爱,也无法完全治愈童年带给她的伤害,许多东西早被刻在骨子里。
“您还年轻,没养过孩子,不懂这些很正常。对待希希这样的孩子,得多一些耐心,多一些包容。青春期的小孩喜欢同龄异性很正常,把她关在家里就矫枉过正了。”
“我觉得希希这么做,很可能是因为缺少爱和陪伴。”
龚叔点到为止,剩下的话,没再多说。如何做决定,那是陆彦青的事,他身为管家不能干预。
林希眸捶着他的胸口,继续哭诉:“你不仅不相信我说的话,还要我和别的男生谈恋爱!哪有你这么当叔叔的!”m.sxynkj.ċöm
他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低声询问:“那别人家的叔叔是怎么当的?”
她一时语塞,很快又搪塞过去:“总之……总之不是你这样的,人家都不准家里小孩谈恋爱。”
陆彦青:“……”
当一个开明的家长也有错。
他不想再和林希眸纠结这个问题,便说:“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她却道:“我已经被你气饱了。”
“那一会儿把牛奶喝了,明天我带你出去吃。”
林希眸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转念一想,她也太容易满足了。
她说:“别以为请我吃饭就能原谅你。”
下一秒,她又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钻,跟小时候一个德行。
她很天真,也很单纯。
没有人告诉她,哪怕是再温柔的男人,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危险的。
这样毫无防备地依恋着他,真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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