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珣得了确切的消息,就表明陈瑶的确是快回来了。
陈珑掐着日子算,果然在陈珣生辰的前几日等来了陈瑶。
帝王生辰将至,宫中却是难得的平静与素淡。
陈珑和陈玠在从成宫内翻阅奏折,萧溪在后院和露申、瑞香两个小姑娘忙活着打理花草。日子仿佛是极安谧静好的,下头却隐匿着不可说的暗潮汹涌。
陈珑本在看奏折,系统忽而在陈珑耳畔叨咕起陈瑶的形象描写来。
“巴掌大的圆脸,肤色极白,两颊透出粉红来,一双乌溜的杏眼,鼻梁秀挺,鼻头圆钝,唇红齿白,身量略小,不笑时形容略有娇怯。”
陈珑与陈玠他们几个日日相见,听系统叨咕听得习以为常,耳朵磨出茧子来,渐渐也就略过这事情去了。
眼下忽然翻了新篇,终于是有所察觉,便抬眼望过去。
陈瑶不知何时已静悄悄地走了进来。比着系统所说的形容,眼下的她要更纤瘦一些,下颌也尖了许多,脸远不如从前圆了。壹趣妏敩
那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眸也布满了血丝,显出几分憔悴来。
陈珑忙搁下手里头的奏折,转一转酸痛的手腕,匆忙起身唤道:“阿瑶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过书案去迎,坐在一侧的陈玠也站起身来。
那边厢陈瑶低眉要拜,已被陈珑轻轻揽在怀里。陈珑抬手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怎么瘦了这样多?”
她揽着小姑娘往座上去,只觉一身骨头硌人得很。
陈瑶轻轻道:“长姐好,二哥哥好。”小姑娘原本是活泼灵动的性子,经一遭丧事,整个人豁然收敛许多,也因为瘦弱而愈见娇怯。
陈玠倒了茶水,指腹贴着试过温度之后才递了过来,陈瑶抬手接过:“多谢二哥哥。”
陈珑问候一句:“孙母妃如何了?”
小姑娘勉强笑了笑:“母妃一切都好,要我一定多谢一谢大姐姐和大哥哥。”
陈珑抬手揉一揉小姑娘勉强翘起来的嘴角儿:“不想笑就不笑了。”
那嘴角儿便耷拉了下去,连带着眼角也垂着,整个人都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本来以为长姐眼下无事的,才冒昧过来,打扰长姐了。”陈瑶喝一口茶水,嗓音还有些喑哑。
陈珑无奈地叹一口气:“无碍的。”
她抬眼望向陈玠,在彼此眼里看见了各自的无奈与疲惫,陈珑轻咳一声:“阿玠也忙了一下午了,歇一歇吧。”
按理说帝王万寿节将至,原本该好好准备一番,宫中也该张灯结彩打点上了的。
然而今年此事却被搁置了下来,陈珣亲自发了话,今年万寿节一切从简,不许大办。
——前日里打边关传来了消息,外夷进犯,又有人断了自方春城到京城传递讯息的要塞,原本该每月一递的简报断了两个月,才报上来。
镇守方春城的楚老将军身亡的消息也才传了回来。
消息是楚老将军仅存的一个孙子楚祎传回来的,老将军征战一生,子孙们也随着他征战一生,最后江山太平了,楚家却也差点绝了后。
如今楚家硕果仅存的这一个孙子生死与否尚不可而知,众人也只好都揪心地等着他回来。
然而陈珑忧心的,倒还不是这事。
这事情究竟是谁做的尚未可知,推手是谁却已明晰。
楚家折在方春城,得利的绝对不会是帝王。
——楚家折了,旁落的不只是边关的局势,还有从前陆昉一直未曾经手的兵权。
陈珣和陆昉借着此事在朝堂上暗潮汹涌地博弈,陈珣为此忙得抽不开身,恨不得一整天水米不进,没几天就瘦了几圈儿。
陈珑瞧着心疼,和陈玠一道儿揽下了寻常的奏章来替他翻阅。
陈玠出去更衣,陈珑和陈瑶坐在原地闲闲说了两句话,小姑娘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正说话间,春鱼步履匆匆地进来。
这几日她往返宣政殿和从成宫之间,为了行走方便,用长袍换了裙裳,长发束冠,此刻快步走进来,缓了口气,才道:“殿下,楚家那位少将军护着楚帅的棺椁回来了,眼下人正在宣德殿与陛下说话。”
这一位少将军,即是陈珑身边陈瑶的CP,楚祎。
陈珑早知道他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却未曾舒展长眉,面色凝重道:“我这就过去,你在这里等一等楚王,等他回来了,告诉他这事情。”
她又拍一拍身边陈瑶的手:“阿瑶且先回宫去歇着吧。”
陈瑶点一点头,也出门去了。
陈珑和春枝往宣德殿去了,春鱼则在原地候着陈玠。
她跪坐在案前,收拾整理着铺陈一桌子的奏章,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跪坐在她近前,和她一道儿整理着奏章,末了,整理好其中一叠,抬手递给她,音色略有些疲惫:“长姐呢?”
春鱼抬头望去,便见从前神色散漫的楚王殿下蹙着眉,神色疲惫地跪坐在那里。
春鱼便再说了一遍适才的事情。
陈玠听了这话,点一点头:“我知道了。”
春鱼整理好那奏章,站起身来,陈玠也站起身来,却并未急着走,抬头指一指她的发顶:“春鱼?你的发冠歪了。”
他的嗓音有一点哑,念她名字的时候还带着点犹疑。
春鱼只记得那朱红色的官袍近在眼前,陈玠的指尖轻轻点过她的发冠,一掠而过,袖中沉香的气息淡淡,涌入鼻腔。
他是无心之举,说完了这话便转身离开了,步履匆匆地向着宣政殿去了。
陈珑道宣德殿时,内里议事的官员正出来。
她闪身避过,与人颔首致意。
“阿拙?”
陈珑望过去,只见萧珪穿着深紫官袍,神色疲惫地走出来。
他望着陈珑,原本凝重的面色轻松了些,勉强笑了一笑,抬手握住陈珑的手指:“你来了。”
“还好吗?”
陈珑回握住萧珪,轻轻问。
“一切还好。靖国公虽则……”
陈珑长叹一声:“我是问你还好吗?”
萧珪望一眼她,低眉一笑:“见了阿拙,一切便就都好起来了。”
到底是在宣德殿前,陈珑和萧珪并未多说什么,互道了保重,便擦身而过了。
陈珑进了宣德殿,另一边,萧珪则抬眸望向远处的靖国公陆昉。
“广平侯不太像是和人做交易的样子。”陆昉等着萧珪走过来,慢条斯理地说道。
萧珪只对着陈珑时,会有一点孩子气的神色,对着旁人时候,都是滴水不漏的温润,与拿捏不住把柄的冷淡。
他微微挑一挑眉:“靖国公笑话了。”
“您给的筹码我不乐意要,不想再和您做什么交易了。”萧珪笑得云淡风轻,清凛淡漠:“从前的交易已经两清,您得了您想要的,我勉为其难收了您许给我的东西,还有旁的什么事情吗?”
这话是说得许家的事情。
陆昉被这平平淡淡的语气一噎。
然而他到底是经历过事儿的人,前朝后宫掀起过多少风雨,此刻也只淡淡接住萧珪丢来的淡淡嘲讽。
“这世间的人情来往,哪里是广平侯想抹干净便抹干净的?纵然你转身上了旁人的船,你我之间,倒也有……”
“是呀,这世间的人情往来,哪里是想抹干净便抹干净的?”
萧珪听明白了话里面拿捏自己的意思,淡淡截了靖国公的话:“靖国公不必要挟我。”
陆昉与他打哑谜,他却半点儿不接招:“您自己不也想抹干净当年的事情吗?不然为什么要和我做交易?”
“靖国公适才自己说了,是‘做交易’,也不必掺杂上什么人情的说法。”
他抬眼瞥向陆昉,这人年轻时候也是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只可惜如今年岁渐长,已在人情世故里浸淫得太久了,眼里都是精光。
“您的人情,小辈儿们实实在在是承不起,自己个儿留着吧。”萧珪冷冷淡淡地撂下这么一句。
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陆昉脸色僵了一僵,顿了一瞬,便恢复了面色,望着萧珪淡淡一笑:“原来广平侯的志向就止于一个小小的吏部尚书?萧卢的儿子,未免太鼠目寸光了些。”
他与萧珪说话,总端着长辈的架子,作出教训人的口吻来。
萧珪却不把他当长辈看,说起话来毫不留情,也不讲究什么弯弯绕绕,一句话一句话地抛出来折腾他。
陆昉故作高深,萧珪便把话挑开了说,摆明了是懒得和陆昉有所交集,一句一句地叫人接不下去话来。
此刻见着陆昉笑,萧珪也笑,眸光冷淡:“靖国公收拾一个许家,都拖泥带水沾一身腥——不如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儿子,再来管我吧?”
“广平侯与你父亲倒真是相仿,一个个都是痴情种。”
萧珪似笑非笑:“比不得靖国公痴情。”
陆昉匆匆而去的步子骤然收住,转身望他:“广平侯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萧珪懒懒挑眉:“陆世子近来仿佛愈发疯了些,国公爷不妨先关怀一下自家儿子吧。”
陆昉的神色猝然一变。
望向萧珪离去的背影,眸光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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