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鲤拥有通关文书,在越国内通行无阻,还可借用驿站官道,回国此行比之寻常行军不知好走多少。姜晏到古代之后,第一次坐车行那么远路,路上之崎岖颠簸,让他痛苦不已,说是官道,比阿里无人区的搓板路好不了多少。去阿里那是坐四驱越野车,走这路则全是矮脚马车,速度略快于牛车,但舒适度略逊一筹,而且避震……那是完全没有。
路上虽有骑马调剂,可马没有高桥马鞍,没有马镫,前后滑动,难上难下难驾驭。姜晏的适应程度尚不如夏八娘这个孕妇。一开始他还担心夏八娘,到后来反倒是夏八娘笑他。m.sxynkj.ċöm
主帐附近的人常能看到一道奇景,孕妇步态活泼,孕妇的丈夫却像是经过孕吐似的脸色苍白。放在之前,他老早逢人就撒娇了,现在却是一声不吭,要不是夏八娘在姒鲤跟前取笑他,姒鲤和姒弥还不晓得他的情况。姒弥想着要给他送些什么东西过去,姒鲤让她不必多事。
“到底是成了亲的人,性子越发沉稳,有他娘子疼惜关心便是,你这做嫂子的省点心。”意思是不舒服也不来告诉老娘,成天跟老婆混在一起,行啊,让你老婆关心你好了。坐了十几天车姒鲤骨架子都要散了,儿子娇气又不晓得在闹什么脾气,她也没好心情搭理。老娘不管了,别人也不许管。
顶头上司说不用管,做人媳妇的肯定听婆婆的,姒弥只得道一声是,心里倒也有一分牵记。
晚间卫澈到姒鲤帐中商议行程,大队人马后日即将抵达越国西北最大的城池宛城,这一路走来人疲马倦,她打算在宛城修整几日,顺便补充粮草。越王那一百人与夏枞的二百人会在边境与他们告别,进入申国国境后,他们需要提高警惕,派出斥候侦查,同时小心姬庆作乱。在宛城修整还能顺便等一等自昙城来的人马。
姒鲤没有异议,直道卫澈辛苦。一路过来,卫澈分派分明,安营颇有章法,似学过行兵布阵之法,姒鲤不禁再次升起招揽之意。
“回到昙城之后,卫娘子可有其他打算?”
卫澈闻歌知雅意,道:“原来如何之后也如何。”
“卫娘子与阿晏介绍自己时道,你是王家门客。”
“是,这样简单一些。司马待我如亲女,我对他并无不满。”
“卫娘子勿怪我直接,不知你可有想过嫁人?若是待腻了王家,一个侧夫人之位,我可以替阿让做主。”姒鲤说得直白,若是卫澈点头,回国之后可以让太子让娶她,侧夫人之位仅次于太子妃。“阿弥理事是好手,却并不热衷政事,成婚之后,你依旧可以为阿让出谋划策。”
姒鲤希望卫澈成为姜让的助力,嫁人确实是个很好的法子,能让她从王家走出来。王家绝不会反对,甚至会拍手叫好,正和他们心意。姒鲤知道王伯无法真正做卫澈的主,或是她为了表现出对卫澈的尊重,直接与她说这桩婚事。不是太子妃、不是正妻,但是对于卫澈的身份来说,侧夫人并不辱没卫澈。要知道,昙城世家之女挤破脑袋也想争一个侧夫人之位,挡住她们的可是姜让对发妻的深情。
想到姜让惺惺作态哭哭啼啼以示自己思念妻子,而他的亲娘、他妻子的亲姑妈却在回国的路上看上一个女人的本事,想为他再娶一个女人,卫澈颇觉讽刺。
“娘子可知我十七岁时订过亲。”
卫澈十七岁之前姒鲤就跑去越国,那婚事没有下文,她怎会知道。
“不知。”
“成亲前我母亲不幸亡故,我为母守孝三年,三年后亲事作罢。”
“是那家人没有眼光。”
卫澈微笑,“解除婚约是我提出的。”
姒鲤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守孝的三年里我想明白一件事。”卫澈顿了一顿。
姒鲤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仍很配合地说道:“愿闻其详。”
“我不想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也不想被困于内宅无止境的争斗之中。我的天地在外头。王司徒与我这样的自由,我不好辜负他。若是将来有了成亲的打算,那人必须要放我出去,且只许有我一个。”
在世人听来惊世骇俗的话,姒鲤却觉得无比顺耳,眼前的女子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定聪敏,知道自己更想要什么。姒鲤叹息,同时也为姜让感到可惜。
“再者。”卫澈笑一笑,“太子对太子妃一片深情,此情可叹,怎可轻易辜负。”太子让是个会一门心思听母亲话的人?她并不看好,回到昙城,这夫妻、父子、母子、兄弟间可有一番拉扯。想把她扯入其中?她可没这闲工夫。
姒鲤不过一问,不成也不甚在意,两人说了一会儿越国护军离开以后的部署卫澈方告辞离开。
出得主帐,便有侍女来找,说是姒弥有请。
卫澈心想:莫不是这姑母侄女、婆媳一心一意为太子,想到一起去了?不免生出一点厌烦之心。
却不想姒弥是向她请教路上可有解乏之法,若是有人晕车该如何,这一路晃荡晃荡把人晃瘦了又该如何。
卫澈起先以为她说的是姒鲤,回想姒鲤表现,脸色红润气色佳,除了有些疲惫之外,没甚特别,脑子都能动到自己身上去了。再看姒弥,问得大大方方,也不像是她自己,便随口说些吃点酸食之类的安慰话,至于瘦了……瘦了便瘦了,这晃来晃去能瘦成啥样,心下不以为然。
姒弥并未得到合意答案,也知是自己瞎操心一场,再三谢过卫澈后才放她离开。走出门口卫澈倒是想起队伍里还有个孕妇来,折回去问了一回可是孕妇。姒弥道说不是,看她那神态,说的时候压根没想起这人来。
巡营过后,回到自己帐内,扒了几口并不如何的饭食,见卫殊、卫椒在旁,卫澈随口问道:“哪个坐车坐瘦了?”
二人皆笑了一声。
卫澈奇道:“还真有坐车坐瘦了?是哪个,我怎的不知。”
卫殊道:“娘子不妨猜上一猜。”
手下这般态度,娘子不用猜,那人张嘴就来,“是公子晏啊。”公子晏在她心目中就是个弱鸡,哪怕没想到弱成这样,听说了倒也不觉得十分稀奇。奇就奇在做妈的一字没提,心心念念为长子谋算前程,做嫂子的倒是问得极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奈何当时卫澈没想到姒弥问的是他,心情亦不大痛快,没怎么好好回答。
“真瘦了?”
卫椒道:“确是瘦了些许,并不很显。公子挑嘴,每日用不了几口吃食,可不得瘦嘛。”
“你也知道?”卫澈更觉惊奇。想当初卫椒提到姜晏满是不屑,现如今居然会知道姜晏的情况,言语中虽有调侃之意,但完全没了之前的敌意。
她哪里想到,吃人嘴软,卫椒是被姜晏几次加菜骗到的,再加上公子挑剔却闷声不吭,暗自吃苦这种美德赢得了卫椒对他的一点好感。卫椒一向觉得,男人就不该像姜晏那样咋咋唬唬,得成熟,得内敛,跟姜让一般就最好了。
用过饭食,漱完口洗完手,卫澈命卫殊取些路上备来防止晕车的酸果子,与她一同去瞧一瞧姜晏。
姜晏没主动出现,自己没事情找他,即便路上想到过这人几回,卫澈也不会去寻他。再者她也觉着姜晏在跟她置气,想不出什么来由,到时候人前一站,他哼哼唧唧的,卫澈吃不消,要是他可怜兮兮望着她瞧,她也有点吃不消。倒不是说她对姜晏这人有甚情意,而是面对长得怪好看又可怜巴巴的细犬,她实在凶不起来。赶走吧,细犬远远望向你,踹两脚吧,细犬呜呜叫几声,不赶走吧,细犬走来走去还要蹭你几下。www.sxynkj.ċöm
无论如何,把公子晏安全带回去,是她的任务之一,不能放着他不管。
卫澈觉得自己真是心软的大善人。
姜晏的营帐在主帐边上,卫澈带着卫殊一起过去,夏八娘乌溜溜看她的面纱好几眼方说:“郎君去看风景了。”
卫澈便将酸果子放下,说几句泛泛的关心话后离开。出得帐来,也不急着回去,一路往山谷方向走。
卫殊问:“娘子也去看风景?”
“哪有什么风景好看,做好事总得让人知道,否则不是白做。”
“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果不其然,如卫澈所猜测的那样,姜晏立在山谷处一棵树下远眺,一旁跟着手持武器的何十七。山风吹过,吹起姜晏的外袍,竟有几分飘逸出尘之感。
“还真是瘦了。”
姜晏消瘦倒不是全为晕车。
他与夏八娘同车,道路那么漫长,时间那么充裕,总不能相顾无言吧,可要他再去花言巧语哄夏八娘,他实在没那心思。夏八娘要是挨挨碰碰,他起了反应也是不美,车厢就那么点大,躲也没处躲,而且每次都躲会叫人起疑。
夏八娘话不少,多是絮絮叨叨将来如何、孩子、内宅如何,姜晏一点不感兴趣,能和她聊的极为有限。夏八娘对原身不算熟悉,但原身的文名夏八娘听说过,途中有一回让他即兴咏叹几句,写个小作文什么的,被姜晏以晕车为由糊弄过去了。跟原身比起来,他就是个文盲啊,经过一段时间刻苦学习,能把字写好能刻字已是不易,要出口成章,那是万万不能的。
一路上,姜晏已尽自己所能减少与夏八娘同车的时间,他骑马射箭跟向良挤,可还是觉得苦闷,加上饭食粗糙花样少,吃得少了,人自然消瘦下来。
卫澈一走近,何十七与她行礼,姜晏便知她来了,转身就朝她瘪瘪嘴,方才有多少仙气统统给吹走了。
不等姜晏开口,卫澈先道:“娘子问我回国可有别的打算,可要进宫做太子让的侧夫人。”
晴空霹雳劈中了卫殊:⊙▽⊙
姜晏却只是一扬眉,皱皱鼻子,冷哼一声道:“她脑袋被混元金斗的盖子夹过了嘛。”
只这一句卫澈便笑开了,“公子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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