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秋后算账
在寒假到来之前,陆承宇决定回趟家,与冷紫溪好好谈谈女儿的事。
他将这个计划在一个周六的早晨付诸行动。
当时冷紫溪正坐在家中的小圆桌上,就着黄灿灿的小咸菜和西红柿炒鸡蛋,有滋有味的喝着自己熬的小米粥。
陆承宇吸着鼻子,在餐厅门口逡巡着。
冷紫溪对此视而不见,根本就没有邀请他人共进早餐的意思。
陆承宇体内的潜伏着的政府官员的觉悟幡然觉醒,他在内心里警示自己不能对群众的一口薄粥垂涎欲滴。
于是陆承宇僵硬着脸,公事公办地坐在冷紫溪对面,以政府官员的姿态直奔主题,召冷紫溪开了个家庭圆桌会议。
“我今天回来,不是与你吵架的……为女儿的事而来……我是为离离的事来的……离离,她……她谈恋爱了……”
冷紫溪的心随着陆承宇的语气的起伏,呈现着松——紧——松的涨跌交替。
原以为陆承宇找上门来是向她宣布离婚,且要争取女儿的抚养权什么的。她也在心里迅速出台了一系列的打虎良方。
等陆承宇说完,冷紫溪初步判断此次家庭圆桌会议,议题并非什么“国际大事”,仅为少男少女的早恋问题。
打虎良方以跳楼价,打折成她脸上一个鄙夷的微笑:莫非陆承宇的脑袋让驴踢了么?这么普遍的大众现象,值得如此虚张声势,兴师动众?
冷紫溪依旧娴雅地喝着小米粥。
“你竟然还有心思笑?我告诉你,离离在校外租房了与男孩子同居了。”
陆承宇拍案而起,急赤了白脸。
“什么?”冷紫溪嘴里的一口粥,差点儿喷薄而出。壹趣妏敩
“与男人同居?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不早说?你还在这儿拍惊堂木啊,怎么着要审案子?”
冷紫溪放下碗筷,两眼瞪得像两个大肉包子。
“我不早说?你大晚上的,在江边与情人幽会,我的电话飞镖似的都插不进去,我早说得了吗?”
陆承宇不自觉就进入了领导审讯的角色,“我怎么知道的?我的心思放在女儿身上,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不像某人怀里揣着春,哪还揣的下女儿……”
陆承宇的话夹枪带棒,句句都阴阳怪气,这让冷紫溪很不舒服,她恼怒的断喝道:“陆承宇你得刹住你那些驰骋着的废话,我没那个心情听你满嘴跑火车。现在谈女儿,女儿的问题是我们当前坐在一起的要务。”
冷紫溪一恼怒,陆承宇兴风作浪的胸膛被迫风平浪静下来。因为他自己也有一窝子老底,若被揭露出来,他脸上也好看不到哪里。
再说他也不想与冷紫溪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最后陆承宇以炫耀的口吻,描述了他如何乔装打扮混进南菱职高,被当成花痴男才挖出女儿与一男同学在校外同居的资料。
“小朋友纯洁的眼睛,真是一面照妖镜!一下子就看出你花痴的资质。离离这么小年纪就与男人双宿双飞,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得你真传了,你真是好父亲……”
陆承宇偷鸡摸狗的行为,早在冷紫溪的心里淤积,此时字字句句像一颗颗愤怒的子弹,直击陆承宇的心脏。
“我不是好父亲,难道你就是好母亲?她就没遗传你?大冬天的,谁与男人在江边鬼混……”
陆承宇也毫不客气地抖冷紫溪的小辫子。
“陆承宇,我不像你那么下作,与女人在一起,不就是那么点事?别说我没和男人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也不像你想的那么龌龊。”
这一点冷紫溪讲的倒是实情,她与温言进行的是柏拉图式的恋爱。
“你们真高雅,你们大冬天的在江边谈工作?你们也太爱岗敬业了吧……谈工作还需要投入男人的怀抱说我爱你……”
“……”
冷紫溪的脑子一阵电光火石,记忆快速衔接上温言“下面不行了”那事即将暴露的那个夜晚。他送她至自家楼下,她怕他难受,为安抚他,而说出了她的心里话。这事不知怎么的竟然被陆承宇撞见。
“陆承宇,你太卑鄙了,你竟然跟踪我?”冷紫溪猜测出结果而恼羞成怒。
“跟踪你?你太抬举自己了,我没那个雅兴。我只是回家拿洗换衣服,极不情愿地撞了场免费、狗血、无良的电影……可惜啊,剧情好像是男主角投入不彻底,女主角一人唱独角戏。”
陆承宇讥讽的言辞尖酸刻薄,听来让人刺耳。
可他越刻薄,他争风吃醋的内心独白呼之若出。
陆承宇竟学会了吃醋?
冷紫溪惊诧不已。
他这是在外面混得到底是升华了?还是堕落了?
不管怎么样,冷紫溪的心里还是涌出片刻的快意恩仇的畅快。
她淤积于心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只可惜呀,妒忌——这股情感催化剂,来得太迟了。他们满目苍痍的婚姻地基上已育不出新的幼芽了。
“陆承宇,我们真不像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怎么?难不成是你投怀送抱遭拒?也是,人家可是钻石王老五,身边美女如云,身处花团锦簇之中。你算哪棵小野草?”
陆承宇想以反讽的手法,达到从正面规劝的效果。
“随你怎么想。”冷紫溪无意就此纠结下去,她心平气和地结束了此次圆桌会议中节外生枝的话题。
见冷紫溪被歪曲了,她竟然也不生气、不争辩、不解释,她的三不做法,让陆承宇的心一下子凉了。
他现在意识到了,在她的心里他已落幕。
但他很清楚自家那面红旗确实尚未易主,这点陆承宇是吃了定心丸的。
这正是他疑惑不解的地方,也是他一直按兵不动的根本原因。
当然这颗定心丸,收获于陆承宇所说的那场免费、狗血、无良的电影。
就在温言送冷紫溪回来的那个晚上,陆承宇回了趟家,他上车还未驶出小区门口,却见对面开来一辆车。他猜想着,那一定是送冷紫溪回来的车。
当时他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是紧张、偷窥的兴奋,还是一种即将捉奸现场的窃喜?
总之,他感觉接下来的一场游戏,他陆承宇一定是不能缺席的。
于是,他熄了火,索性悄悄缩进车身里,他在车内策划着自己的最佳出击点。
陆承宇想等温言进了自己的家,等他们正在办事的时候,他突然闯进去,然后给那个资本家奸夫拍了□□。
这样他就可以走政府官员的路线,让那资本家老老实实听从政府领导的安排。
到那时候就不是金钱能摆平的事了。
现在官商勾结在一起,盘根错节。他陆承宇若捏住了c市最大资本家的小辫子,自己已死水微澜的仕途,顷刻间风流起来也未尝不可。
这样一想,陆承宇身心一凛然,他顿悟到自己的生死存亡,现在就寄托在那两根裤带上。
而决定自己生死存亡的时刻就在眼前,现在只要他们脱一脱裤子,他的生活就将柳暗花明,即将翻开新的篇章。
车子停了,女人从车上下来。
果然是冷紫溪,接着一个男人也下车了,竟然真是温言那个——资本家!
现在男女主人公已闪亮登场。
为给男女主人公创造和谐、宽松的表演环境,陆承宇兴奋地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无奈他一米八高的大体积,无论怎么收缩,仍幅员辽阔。可心里上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小黑点,融入黑暗中……
男主角走上前对女主角说什么,虽听不真切,陆承宇猜测着无非是一些最不真实、最不可信的情话。
这是男人们调情的利器,却是制服女人的必杀技。这也是他豪夺各色旗帜惯用的伎俩。
陆承宇暗想着这资本家钱多,女人多,可勾引女人的本事不过尔尔。
然而自家坚硬似重金属制造的红旗,竟被他动摇了。
也不知这老小子费了多少功夫……
女主角在男人的情话袭击下,频频点头。然后迈步开走……
剧情开始出现了意外……
男主人公竟裹步不前,停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陆承宇弹簧一样坐起身子,黑暗中的两个大眼珠子瞪得像两个大探照灯。
女主角走出几步又折回来,扑在男人的怀里。
好险!
陆承宇顾不上回味那种温润满怀的感觉,因为他怀里立即也像扑进了一物——减压器,他又开始蜷缩、憋屈,他得为他的仕途风流缩至小黑点。
女主角主动出击。
她亲了男主角一口,还嘹亮地说了句“我爱你”。
陆承宇一惊,暗叹着这铁树也开花了,只可惜开在了别人的地盘上。
他按捺着要往外窜的心脏和愤怒,他的得淡定地观赏着自己的老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与别人柔情蜜意。
可陆承宇何其按捺得住呢?
他也是一七尺血性男儿。
内气压越来越高,他的体积越来越膨胀,直至坐起,直至双手握拳,直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陆承宇暗中发誓,他想等拍到奸夫□□的□□后,他一定要借政府官员的正义,暴揍一顿这个老资本家,让他知道碰一个政府官员的老婆的下场……
陆承宇复仇大略雄雄,可复仇机会竟渺渺。
因为剧情发展他控制不了。
女主角投怀送抱后,竟像八十年代的羞怯小少女,撒欢而逃。
男主角不急、不攻、不追,竟折回车内……
车内灯光打在男人的脸上,男主角并不是八十年代小少男的幸福模样。
男人的脸上竟泪光闪闪。
陆承宇像着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松了,原本抱着咽碎玻璃渣的气概,来观赏一场由自家女人和别的男人主演的勇猛劲爆的电影。
这虽无异于在他心尖上上飞刀,可结果偷梁换柱,换成没滋没味的八十年代小清新……
陆承宇不是劫后余生的窃喜,反而滋生出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不甘与缺憾。
难道那资本家的脑袋让驴踢了?
还是资本家的那家伙让驴踢了?
竟陪脑子里清汤寡水的女主角在这儿抖清纯……
温言的车从身边疾驰而过,宣告取证计划彻底流了产。随之枯萎的还有陆承宇心里已萌芽、勃发、披绿的,关于仕途风流的那根触角……
陆承宇发车开步,惊魂一场后,一切又回到从前,但似乎又回不到从前了。他的心湖被温言泪光闪闪的脸搅乱了。
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陆承宇都看不出他们这是唱得哪一曲。
但从温言的泪脸上,陆承宇似乎看到了他们泪光闪闪的未来,他的心里顿时滋生了一地的优越感:出个轨弄得像出家的人,又什么资质来报复出轨像出门的人?
站在同情主义的立场上,陆承宇决定将一切所见烂在肚里,这样于人于己都有利。
可没想到,今天明明事先约法三章只谈女儿,结果自己满嘴跑火车,竟让这茬跑出来,损害彼此颜面。
“离离的事是大事,这样下去,她一个女孩子终究要吃亏。我们得合力,利用寒假她在家的时候,好好与她沟通。”
冷紫溪起先还怪陆承宇将信息发布晚了。可想想女儿一副犟脾气,这事也是急不得的。
好在寒假也快来了,还真只有等到寒假才能处理。
在这点上,她和陆承宇还真要达成共识。
现在他又显露出要与自己合作的意向,冷紫溪求之不得。因为在女儿的成长中,陆承宇这位父亲缺席得太多了。现在他主动请缨,要为处在人生迷途的女儿指点迷津,她一定得给他亡羊补牢的机会。他们应该站在一起,替女儿想一个万全之策。
陆承宇主张现在他们还不能打草惊蛇,他怕万一女儿一时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与男人来个私奔,那样一切将鸡飞蛋打。
只有等到寒假女儿在家,他们双管齐下,让女儿洗心革面。
整治的方案是这样定了,可女儿的事终究还是像石头一样堵在冷紫溪的心里,成了她一个难以启齿的心病。
冷紫溪一方面担心女儿未婚先孕,另一方面她不想女儿走上自己的路。
虽说当年她与陆承宇也是捷足先登,可他们当时好歹是双方父母都认定了的,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在那一天晚上那个小巷里,自己的婚姻意外地被别的男人插足了,她选择隐瞒了这件事,在有一段时间里,她感觉对陆承宇欠了一笔良心债。
直到陆承宇有了次外遇,她才得以解脱了些。
现在女儿显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她的这段感情太稚嫩了,走到头的机会太渺茫了。
那她在将来的另外感情里,就带着消除不了的劣迹和遗憾,遮遮掩掩带甲胄的生存,最终总是惶恐地想要堵死已经开裂的缺口,这样的生存总是很委屈……
女儿的事就这样阴影一样,根植进冷紫溪内心后,投射到她脸上的是一层薄雾般的忧虑,仿佛顷刻间滋生出的暗斑。
这些都被温言看在眼里,可她不说,他也不便问。
温言深知在这场感情中,他一开始也就身处劣势,一直都是他在等待,等待冷紫溪的慢慢回应,等待她慢慢的靠近,等待她慢慢变暖、变热……
现在尽管他俩在一起如胶似漆,可由恋爱到□□的自然而然的跨越之间,却还隔着一道障碍。
若无法跨越这种障碍,这样的爱情,总是欠火候的,这样的爱情最容易无疾而终,最后大家都沦为路人,相逢一笑,如过眼烟云。
足见老话所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才真正印证了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
再说,他们现在进行的是中年人之间的感情游戏,这是有别于小青年之间的以爱为主的爱情游戏。
感情游戏包括亲情与友情,爱情的背后背负一系列的附属物,这些附属物往往能影响两个人在一起的幸福指数。
温言的分析很有前瞻性,果然自得知女儿与男人同居的事后,冷紫溪平静的心湖就泛起了微澜,可这种微澜泛动的直接需求,就是想找个人一起倾诉,一起商榷,可这个人万万不可能是温言。
也不可能是简娜和艾薇。
若被这两个八婆知道了,那无疑是就此事向世界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具体情况尚不明确之前,又不能打草惊蛇,所以与当事人更不能提这事。
想来想去,还只有找陆承宇一同消化比较合适。
陆承宇可能也有同感,他时不时地打电话过来,聊聊女儿,有时也聊聊其他,气氛也还不错,这足以断定他们之间也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甚至有几次冷紫溪与温言在一起,也就是陆承宇所说的“鬼混”,陆承宇的电话来了,冷紫溪顾不了这边的氛围,和温言的感受,接通电话并不由自主地离开了。退至接听电话的安全距离。每次接听完电话回来后,她总是很尴尬,少不了拿些家里老人、亲戚的事当借口与温言解释。
温言总是微笑,眼神波光潋滟。
这男人就有这样的魅力,在这种时候,他的气宇轩昂与柔情似水,总压榨出自己鱼尾纹暗生、皮肤粗糙、赘肉横生的外表下的虚弱来。
与温言交往,冷紫溪大多数时候,会有自卑的感觉。
她身体内的两个自己常常较劲着:
“凭什么人家爱你,你不就是一个奔了四的中年妇女吗?”
“中年妇女怎么了?我虽没有外在的优势,可有什么美能抵过我一颗纯净仁爱的心?”
“现在的小姑娘一顶一的厉害,才貌双全,文武兼备,她们能开成出水芙蓉,也能秀出妖娆的玫瑰。”
“我和他年纪相当,我们有共同语言。”
“年纪相当不假,可你已是豆腐渣,人家却是一枝花。一枝花男人会脑残喜欢豆腐渣女人?”
“难不成他有恋母情结?或恋老癖?”
争辩到最后,冷紫溪的心情降到了冰点,仿佛整个世界都离她而去。
直到下一次他们再相见,温言的一个温暖而明媚的眼神,将一个世界又带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这种患得患失的幸福,太需要有个人对她给予肯定和让她汲取坚守的力量了,而能为她肯放射这种正能量的人只有简娜了。
可简娜信奉的是严防死守,根本就不主张变革维新。
在简娜的意识里,冷紫溪该永远配合陆承宇唱着那曲老戏,若让她知道自己竟想发动了家庭政变闹起了革命,这简娜不革了自己的命才怪。
所以现在属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保密的非常时期。
目前对于简娜不能让她嗅到一点血雨腥风。要让她在祖国山河一片红中,风和日丽地生活着;目前对于温言这么个新火种,得加大纸量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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