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大师,别走啊……”
“哈~你怎么不睁眼呢?佛刀,你乱了?哈哈哈~”
“别走呀~别走呀~”
“快回来……”
衣衫凌乱的男子左手紧紧握着刀,右手心捏着一根木饰品,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他握的那样紧,丝毫不敢放松。
付丧神脚步踉跄,却不敢停留,他身上带着无数细小的伤口,腹部被开了个大洞,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可他连捂都不捂,只是一味闷头往前走。
身后的“瘴”不断地发出声音引诱着他回头,在他的耳边喃喃细语,妄图将这个心乱的佛刀拉入更深的地狱。
可是佛刀双眸紧闭,从不看他们。
终于,他渐渐的快要走出这条瘴气弥漫的妖鬼之道时,一个熟悉的,轻盈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没有方才那些瘴气的魅惑之意,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唤。
“数珠丸阁下,您要去哪儿?”
成功让已经到了鬼道口的佛刀停住了身子,他似乎是下意识想要回头,但潜意识里又告诉他,那个少女不可能出现在这条危险的妖鬼之道中。
但……万一呢?
他不能拿她去赌那个万一。
不过片刻,他便做出了决定,停下了脚步意欲回身。
却在此时,妖鬼之道口的时空裂缝外,传出了一个与方才一般无二的声音,但她说的却是。
“数珠丸阁下,是您来了吗?”
数珠丸恒次不再犹豫,大步踏出了那条时空裂缝,倒在了那个惊讶的看着他的少女面前。
一身狼狈的付丧神发丝凌乱,神色散涣,湛蓝的便服也变得破破烂烂了,一道道的血痕出现在他的身上,最严重的的大概就是那个腹部的伤口了,源源不断溢出的血已经完全浸湿了那一片的衣料。
“数珠丸阁下!”
神志模糊的付丧神听到少女的惊呼,缓缓的抬起头,露出那张如冠玉一般的脸,现在上面也沾着点点的血迹:“姬君啊……”
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不断地喃喃着:“请您不要一直与我说话了,在下……”
他的笑容看的苏诗好难过,好难过。
“姬君啊,您的声音,才是真正困住我的……极乐呢……”
他不说她是牢笼,反而称她为极乐。
只是不知道是这人间短暂的欢愉,还是那被众人所求向往的极乐世界呢?
“您——”少女震惊的看着匍匐在她身前抬头看她的僧人,明亮的眼中满是震惊,渐渐地,溢满了泪水。
啪!——
那滴泪砸落在地上。
“竟是这样吗?”
少女的眼中有更多的明珠似的泪珠滚落下来,在深色的地上砸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水花。
“在您那执着的心中,原来……发现了人世间情爱的足迹啊!”她闭了闭眼,似乎不能面对这件事情。
因为此刻,这个向来淡情寡欲一心向道的佛子发现自己的心中,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窗外忽而吹来一阵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起了铺开在地上的黑白色的长发,付丧神已经晕在了地上,少女眼中的泪还没有干,可眸子却逐渐冷漠起来,佛道难渡,尘世的牵挂,是僧人最要不得的东西了。
可是他……
大约已经成为这个佛子的牵挂了。
如果今日这位付丧神死在这里,生命断绝,这份牵挂,是否也会随之断绝了呢?
苏诗的眼神突然一软,可是没有办法啊。
她蹲下,眼光柔软的不像话,逃避这种东西,是最不可取也是最软弱不过的做法了,如果不能控制避免它,那么,就只能接受啊。
她伸出手,浩大的灵力附上付丧神受伤的伤口,一寸一寸的治愈着那些足以致命的创伤。
她一边治愈,一边掉眼泪,苏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泪,她就是很难过,心中闷得她说不出话来,只好不停的落泪。
这个僧人,这个僧人啊。
是她拖累了他吗?
苏诗还记得最开始见到这位僧人时他的样子,虽然迷惘,但是绝对不是像今日这般的,这般的绝望,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吗?
他们本来是两条不能交集的线,却阴差阳错的相识,最后纠缠在了一起,难以理清了。
但她不能放任这位虔诚的僧人独自肆意沉沦,这种时候,她知道,只有她还能拉住他了。
因为困住数珠丸的,并不是他对于苏诗的爱啊,而是那种注定求而不得,难以成就美满的结局的心情,已经在这振刀的心中生出了裂缝,所以鬼道之中那些欲瘴才会缠上他,因为他心有动摇,不再本心坚定。
苏诗收起了灵力,眼前的付丧神已经与平日里一般无二了,除了发丝有些乱之外,其他都已经整齐的宛如新生了。
依赖着灵力,这是“灵”的优势,也是弱势。
他们是只需要灵力就可以生存下去的,不论是受伤到多严重,就算是肢体残缺,只要不是彻底湮灭,就可以依靠着足够的灵力羽化重生。
如此的脆弱,又几近永生不灭。
苏诗控制着灵力,将数珠丸恒次“扶”到了床上,理了理他的发,将他手中的刀取了下来,付丧神似乎也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心安之地,在鬼道之中无论如何都不敢放松的本体也被少女轻而易举的取下。
只是奇怪的是,数珠丸恒次的另一只手却不肯放松,牢牢地握住那不知什么物什。
苏诗试了试,没有办法松开他的手,也就不再勉强了。
黑色僧袍的少女对着仍在昏睡的僧人笑了笑,安抚似的道:“您不必担心,此间即便是地狱,我也不会放任您不管的。”sxynkj.ċöm
说完,她起身挥手,一个巨大的时空裂缝就出现在了面前,少女丝毫不惧,拿起数珠丸恒次的本体刀,便一步踏了进去。
这似乎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山路了,两边树丛相拥,中间以石板泥土铺就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万籁俱寂,不余杂声。
灵力强大的少女却知道,这些看似祥和绿意盎然的平静之下,掩藏了多少人世间的恶意,所有飘荡找不到寄主的恶与瘴,最后都会慢慢聚集到这些被摒弃在人世之外时空之中的鬼道上。
苏诗冷冷一笑,不似平日的温和慈悲,反而像是金殿之上的怒目金刚,她手中的太刀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嗡嗡作响。
“出来吧!”
一分钟。
两分钟。
林子中寂静无声,没有丝毫动静。
“躲躲藏藏,是以为我揪不出你们吗?”
这一句话落,罡风四起,吹得周边的树叶猎猎作响,草木都快被连根掀起。
那些隐藏在树木之下的阴暗之地躲藏着的瘴终于忍不住弥漫出来,轨道之上渐渐升起了白茫茫的雾气。
最先是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分不清男女,在苏诗身前的不远处咯咯的笑,喃喃的说话:“咯咯咯~是上清寺的佛子呀~”
苏诗手握着刀柄,抽出那把雪亮的刀,道光闪过眼睛的时候仿佛看见了常年冰雪覆盖的雪山之顶,那朵清高孤放的绝世莲花。
她的嘴角慢慢勾起,听着那些迷惑之语。
“佛子也会喜欢上人啊~”
“呵呵呵!你的佛道呢?”
“来呀~来呀~佛道有什么好啊……”
最后是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姬君,您来了。”
苏诗笑起来,举起刀。
“是啊,我来了。”
然后狠狠劈下。
刀锋上蕴含着巨大的纯净的灵力,几乎是死死克制着那些污秽的只能苟延残喘在暗处的瘴,一下子划破了白茫,爆发出灵力的巨浪和荧光来。
瘴气终于变得惧怕起来,也不再耍什么花样,一个劲儿的用数珠丸恒次的声音求饶着,妄图取得苏诗的怜惜。
少女笑着摇摇头,一刀又一刀,没有丝毫的犹豫,破开那些魔障。
“你!你到底爱不爱那振刀!你竟然下得去手!”瘴气不甘心的尖叫着。
“完全是不一样的东西,怎么能弄错呢?他啊,可不会如你们这般……”
苏诗的手中燃烧起灵火来,火焰,温暖和光亮似乎是这世上所有黑暗生物的克星,仅仅只是片刻,便将这条鬼道上的瘴气烧的一干二净。
……
“您醒了?”
数珠丸恒次睁开眼,少女的脸便映入眼帘,杂乱的记忆纷至沓来,塞进他的脑子里满到头疼,他手一撑,按到了身旁安放的本体,于是本体刀的记忆也随之而来。
付丧神的身体僵硬的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去再看一眼苏诗。壹趣妏敩
他……竟然说出了那样的话。
他还能感觉到少女的眼泪有多烫,一颗一颗砸在人心上。
“您……”
“您……”
两人同时开口,数珠丸是赶紧住了嘴,苏诗等待了一会儿,见他紧张成这样,也不说什么,只是拿过一把梳子,说出了一句话,一句从见面开始就已经想说的,如今终于能够坦然说出的话。
“我帮您束发吧?”
这话听着像是在询问,实则小姑娘根本不给那振傻乎乎愣住了的佛刀反映的机会,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扯着他来到椅子上坐下,站在他的身后开始梳发。
手感真好啊……
苏诗眯起眼睛,真舒服,幸福的快要飞起来了。
数珠丸恒次紧张的绷着的眉目终于舒缓了下来,也不挣扎,也不询问,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不需要确切的言说,束发这个举动,便让他知晓了她的心意。
他想起了本体刀传来的记忆。
数珠丸恒次乖巧的将手放在膝上,佛珠也不转了,笑的柔软。
他缓缓松开手,那个一直被他紧握在手心的东西终于露出完全的样子来,是一支雕刻着一簇桃花的木簪,栩栩如生,争艳怒放。
她说:“他可不会像你们这般……他的心,一直澄澈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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