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薄西山,已近黄昏,天色黯淡,光影明灭不定。
江都城城门口,刘二看了看天,感觉差不多到了关城门的时候,在那之后自己这一天的任务便算完成,到时就能回家去了,想到家中的妻子和那一双年幼的儿女,刘二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点笑容。
就在此时,不经意的抬眼间,刘二在目光所及的最远处,似是隐约见到了一个人影。见此刘二摇了摇头,凭他当了三年的城门兵的经验,他敢说凭这人的脚程怕是来不及进城了。
果不其然,刘二的想法刚落下,便是暮鼓急催,到关城门的时候了。关城门不是小事,说几时就是几时,即使只差这一点,却也不可能等了,刘二心里惋惜,也只能盼着这人能平安过了这一夜,切莫遇上歹人。
此人现在恐怕是不甘又急躁吧,刘二又不忍地瞟了一眼,却没想到,对方此刻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狼狈。
此人身影飘忽间,转瞬便行过大半路程,再一错眼,已进入城中飘然远去,速度之快,让刘二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只恍惚记得是一席青衣。
这青衣人名为苏清珏,他于黄昏时分赶到江都城只为一事,便是寻人,寻一个不知相貌、不知身份、不知住处,只知道大概是七八岁的一个男童。
天元境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州,各州中大部分都是荒野,只有少数土地被国家城池占据,但就只是这些,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东州大大小小共一百零九城,而江都城,已是苏清珏这三个月来搜寻的第六十二座。
江都城晚上不实行宵禁,站在城门口,看着江都城的繁华夜景,车水马龙,苏清珏不禁眉头轻蹙,要想从这许多人里找出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真是犹如大海捞针。
苏清珏生来聪敏,稳重自持,自他有记忆的几百年里,无论是修行道法,诛邪除恶,亦或教授门人,从来都是从容不迫,但这三个月里,他却接连体会到何谓心神不定、疲惫不堪。
这一切的起因,还要从三个多月前,亦或是两百年后说起。
两百年后,那是苏清珏的死期。现在他一闭上眼,前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记得那一天,叶灵霄率领的妖魔联军攻上了云衍宗的通天道,云海岸停满了魔族的战船,往日金色的云朵中翻涌着一蓬蓬血雾。m.sxynkj.ċöm
云衍宗七位峰主,除方淇风带领幼年弟子撤退,留下薪火,其余人尽数出战。
那一战苏清珏没有撑到最后,他与叶灵霄夙怨颇深,当年叶灵霄本也是云衍宗弟子,师从倚剑峰主萧剑雨,论辈分还是苏清珏的师侄。
但此子魔根深种,残忍嗜血,竟弑师叛宗,当时,是苏清珏亲手将他擒回,废去灵根关进水牢。sxynkj.ċöm
有这个仇在,依叶灵霄冷酷无情睚眦必报的性格,此战苏清珏自是首当其冲,不过半日,便被逼得只能自爆,最后残余神识只见到,终年白雪覆盖的雪然峰顶,下了一场红色的雨。
想到此处,前世的不甘再次袭上心头,苏清珏修剪整齐的指甲不由刺进了手心,眼中亦有一道血光闪过。
好在,苍天不绝正道,他竟然重生回了二百年前。此回有了准备,他定不会让叶灵霄这魔头再得逞。“前世被你从水牢逃出,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叶灵霄,你在劫难逃。”
前世叶灵霄拜入云衍宗时苏清珏尚在闭关,但听其他人的言语,应该是在三年后,还好,尚有三年时间。这三年里,便是将整个东州翻过来,他也要寻得对方。而现在,便先找家客栈住下,探听一下情况。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与此同时,江都城城南赵家的一处偏院里,一对母子正在闲话家常。
这位母亲看起来二十多岁,形容憔悴难掩秀美之姿,柳眉微蹙有些病恹恹的。
她着一身淡紫色绣百合花的素衣,绣工精致但看款式色泽都有些陈旧了,和头上简朴的银钗都显示了她日子过得恐怕不太宽裕。
而那个小童,面容细看十分精致,凤眼微挑,瞳仁黑亮,额头饱满光洁如圆月,已是初显风华。
只是身材却是瘦瘦小小,肤色白皙却不红润,没有多少血色。
这两人说是母子,谈话间气氛却不甚亲密,母亲卧在床上,儿子坐在离了一步远的小凳子上,神色怯怯,几次欲上前服侍,又怕招人厌烦。说话时也是等对方问了才敢答话。
“我前日教你的书可背下来了。”
“嗯,背下了,只是还有些不熟。”
“好,多复习就好了。星源,柜子里是娘这几日做的绣工,你拿出来,一会儿给前院的孙大娘送去。”
星源听了此话,熟门熟路的从第二个格子里找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十几个荷包,有绣鲤鱼的,有并蒂莲花的,还有些布做的兔子、老虎等玩具,个个都很精致。
看着这些东西,星源咬了咬唇,忍不住道:“娘,那孙大娘就是个剥皮鬼,要抽六成利,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去卖?”
“娘身体不好,你又是个孩子,孙大娘虽贪,总比没有好。你不必管这些蝇头小利,左右够我们生活就好了。”
“可是娘,你的病总不好,这些钱根本不够,要不然……我们还是求爹……”
“住口!不许叫他爹,他不配!”随后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星源的话显然惹怒了她,女子苍白的脸因愤怒泛起嫣红。
她平复了半天才缓过气,柔和了语气道:“星源,听话,这病我心里有数,一般人是治不了的,时候不早了,你把这给孙大娘送去,然后就快回来。”
“是,娘。”这回星源不敢再多说,接过布包出去了。只是走到门口时还是停顿了一下,小声道:“娘,你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将来一定带你离开这去过好日子。”
“哈,你当我叫你读书是让你考状元吗,这算什么,你可知王权之上尚有……算了算了,去吧。”待到看不见外边的人影,女子脸上方露出落寞。
赵家是江都城有名的新贵,家主赵江是个做生意的奇才,八年前刚一接手家业,就将赵家从一个不过经营两家当铺的普通富户,变成了整个江都都有头有脸的大族。
因此赵家的宅院自然是极尽奢华的,只不过因为身份,那些好的院子是宁可空着也不会给星源母子的。他们只能住在又小又破,连得脸的下人都不肯住的屋子。
为了防止冲撞贵人,这院子也十分偏僻,星源每次去找孙大娘,都要拐个十七八个弯。
又穿过一道拱月门,前边露出一片明亮的烛光,烛光驱散了黑暗,却让星源心里更加不安了,因为住在这的大夫人心比夜更黑。
特别是她那个儿子赵天宝,骄横跋扈,简直和星源天生犯冲,每次见了他不找茬不算完。
星源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人,忙低着头疾走,期望能不声不响地过去,别再生出事端。
可惜天不遂人愿,你越不想什么发生,那它就越会发生。还没走几步,星源就听身后传来一道令人厌恶的声音。
“诶?这不是小杂种吗,今儿怎么出来了,不躲在你娘怀里吃奶了?”随后又是一阵哄笑。
只听声音,不用回头星源就知道这是赵天宝和他那几个狗腿子。对于他们的挑衅他早就习以为常,到了现在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是恶心。
“让开。”
“哎,我就不让,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哈哈哈。”
看着赵天宝得意洋洋的脸星源恨不得给他一拳,但不行,如果打人只会给娘亲惹麻烦。“滚!我还有事。”
“小兔崽子还敢骂我,我看看你拿的什么。”赵天宝本就比星源大几岁,加上日常用山珍海味养着,比他壮实不少,一把就将布包抢了过去。
“嘿,够不着,小矮子。”赵天宝将布包举过头顶,边笑边扔给其他人,就这样在几个人间来来回回传,星源顾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只能干着急。
而下一刻,那布包不知传到谁手上时突然松散了开来,荷包布玩具撒了一地。
“呀,是荷包,你娘还会做这个,我还以为她只会讨好男人,我说小杂种,你知道什么叫杂种,就是贱女人生的……啊!你敢咬我!松口!来人,快来人打他!”
听到赵天宝对娘亲的侮辱,星源一时愤怒,等冷静下来嘴里已经能尝到血腥味了,事已至此,反正免不了一顿打,不如狠狠咬他一口出出气。
这么想着,星源闭上眼咬紧牙关,任凭拳脚加身也死死咬着赵天宝手腕不放。
听到此处喧闹声,不一会儿管前院的王管家出来查看,要说打星源的这些少年是小狗腿子,王管家就是大狗腿子,他一见到赵天宝吃了亏,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向星源脸上扇了一巴掌,直将他打飞出去救下了赵天宝。
看着手腕上渗血的牙印,赵天宝气急败坏地骂道:“给我打!打死这个小贱种!”
“诶呀,我的少爷啊,这小崽子哪天不能打,还是先找大夫看看您的手,要不老爷夫人可得心疼坏了。”
之后星源就看到王管家带着一副心疼得不行的恶心模样,拥着赵天宝走了,说来连星源都看得出他不过是在拍马屁,赵天宝却很是受用似的,果真是个草包。
星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一个个将地上散落的荷包布偶捡起来拍干净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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