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昱和肖纪片刻不停地往客栈赶去,半途又遇到了刘叙,刘叙快步跟上他二人,对温昱道:“公子,我刚去看过了,谢丞相没什么事,血是牢中一个狱卒的,受陶晋之令要杀谢丞相,被谢夫人失手捅了一刀。”
闻言,温昱那颗提起的心好歹落下了,“没事就好,要不然他肯定承受不住,”话音一顿,又道:“至于义父那儿,无论他想做什么,我奉陪到底。”
肖纪也坚定道:“公子放心,我们永远站在你这边。”
刘叙也附和道:“只是现今陶晋算弃子了,难保哪天陶政也会对付公子,公子想好对策了吗?”
温昱苦笑一声,道:“他恐怕没有对付我的机会了。”
说着,三人不约而同地骤停了脚步,齐齐抬眼看向了挡道的一行人,随后皆一脸戒备。
此时的月光如同白昼,将街道的路面映照得清晰可见,三两个归家的路人早已被巫觋的人赶走了,他领着十来个护卫站在道路中心,像是等很久了。
巫觋骷髅面具下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轻声道:“你要去哪里?”
温昱把不住他想做什么,只是打心底有些畏惧,但少年人的心性气也容不得他有一丝败退,便负气道:“与你无关。”
巫觋淡淡道:“再有一个月就是百家祭神,是时候跟我走了。”
温昱一时情急,道:“我找到阴符令了!”
“我知道,”巫觋显然没在意,又感叹道:“在谢子婴身上!”
“你怎么……”话到这里,忽然觉得问了没意义,巫觋必定不会回答,他也懒得问了。
温昱心存畏惧,但还是心有不甘,只好道:“那也要你拿得到,阴符令认主!”
巫觋无动于衷,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跟我回去。”
得,要翻脸了。
温昱心想:那就赌一把。
他这回懒得跟巫觋周旋,毫不犹豫转身走人,肖纪二人立刻跟了上去。
他步履生风,行色匆匆,没想到才走出几步,又被街尽头涌来的一队护卫挡了去路,温昱二话不说,上前就揍人。
对他来说,十几个人当然不在话下,更别说还有肖纪二人帮忙,然而他才刚出手,心口忽然滞了一下,他下意识捂住胸口,很快发现那里痛得越发钻心。
就他这一个不留神,有个护卫一刀砍了过来,还好肖纪及时提刀替他挡住了。这些护卫对温昱来说只是动动手指的事,对肖纪二人来说却吃力得紧,没有温昱,又是二对多,很明显,胜负已定。
肖纪一边保护温昱,一边应付好几个护卫,难免力不从心,抽空瞥见温昱神色不对,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他们人太多,这样不是办法啊。”
刘叙却沉吟道:“你带公子先走,这里我来拖延时间!”
肖纪看他一眼,没犹豫,果断一声应道:“好,你小心!”
温昱抓着心口的指尖已经发白,衣襟也被抓住了深深的皱褶,听到他们的话时,才后知后觉地恢复了些,便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刘叙,艰难地出声道:“一起走!”
刘叙苦笑道:“这会儿就别计较什么大义了,你有急事耽误不得,就先去又如何?肖纪,快走!”
他扔下这么一句,又全心跟那些护卫缠打在一起,温昱犹豫了一会,还是被肖纪拉走了。
那些护卫眼见温昱跑了,急忙一拥而上追过去,肖纪脚步很快,一路带着温昱跑,却感觉温昱愈发慢了下来。
温昱一个踉跄,差点往前栽去,好在肖纪扶得及时,才没让他摔了,肖纪这才抽见他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像是难受到了极致。sxynkj.ċöm
与此同时,谢子婴二人飞快地穿过密林,身后有官兵穷追不舍。无论是谁透露了他的行踪,都已经不重要了,想也知道对方有多恨他。
现下连累了夏轻总归有些说不过去,好在那些官兵还没看清夏轻的脸。
谢子婴一时兴起,借着被林叶过滤后的几缕月光,瞧了旁边的夏轻一眼,见他面色从容,有些惊奇,便琢磨着在什么地方把他赶走——因为他不确定他们能否躲过这些官兵。
这时,他的心口突然剧烈地刺痛了一下,他下意识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又随之踉跄了一步,被夏轻扶稳了,“怎么了?”
方才的感觉,就好像有人突然一刀扎在了他心上,痛得让人窒息。
他本不在意,想冲夏轻摇摇头,谁知那疼痛感又出现了,且愈发加深了,他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夏轻也急了,“你心口疼吗?”
“没事……”最后一个字他断了半个音,又抓住心口,疼得死去活来,他人软了下去。
很快,没来由的痛楚自手臂而生,逐渐蔓延至五脏六腑,一时竟痛到了极致。
夏轻扶不起他,不免吓了一跳,道:“能坚持吗,我带你去医馆?”
他话音刚落,就听谢子婴惨叫了一声,又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他痛苦地皱着眉,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虚弱地道了个字:“痛。”
他的声音惊动了远处的官兵,无数簇火光逐渐汇聚在一起,竟直奔向他们这里。
夏轻瞧见了,心一横,竟谢子婴扶到一边的林子里躲好,又掏出块手帕给他咬住,“这样会好很多,你坚持会儿,我把他们引开!”
顿了顿,又无比认真地补充道:“你不必负累。”
谢子婴当然不同意,伸手要去拉他,谁知却抓了个空,腹部传来的钻心之痛逼得他缩回了手,根本顾不上夏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队官兵飞速地从他旁边走过,一路追向了夏轻。
他感到浑身开始发冷,下意识地在身上摸出铃铛,犹豫良久,才准备将铃铛摇响——若非担心夏轻,他恐怕到死也不想摇这个铃铛。
可惜苍天不肯眷顾他,铃铛刚拿出来,手突然剧烈地发了个抖,铃铛掉落后,摔在石头上响了一声,又一头栽进了斜坡的草丛里。
他慌忙要去找,却发现浑身使不上一点力了。
若说是后遗症,可三年来发作了这么多次,从没有这一次像这样钻心过。
温昱听到铃铛声传来时,人就慌了,他顾不得心口的疼痛,心不在焉地回望了一眼,却见刘叙被一刀捅了个对穿。
刘叙看着他,猛然间握住了刀柄,大喊道:“走!”
温昱有些触动,一时茫然无措,张了张口,虽没说什么,站不起身来,就想爬回去救人,还好被肖纪拦住了,“公子,走吧。”
话音刚落,温昱就面色痛苦地皱了皱眉,还难以抑制地呕出了一口血。他感觉心口处有什么东西正丝丝缕缕地汇集,然后四散开头侵入他的四肢百骸,每一道气流过处堪比针扎般疼。
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直到心口像被扔在火海中灼烧似的,疼到了极致,他才难以抑制地惨叫出了声,像是要把所有痛苦发泄出去,以至于嗓子喊到发哑了。
肖纪正急得火烧眉毛,忽然察觉了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便见那些护卫停在原地,巫觋却缓步走来。
他这回不敢犹豫,直到抽刀挡在了温昱面前。
巫觋停下脚步,掌心铜盘几圈环形的纹路竟在飞速旋转变换,他不疾不徐地开口道:“让开!”
肖纪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巫觋大人,公子对我有恩,只要我肖纪还有一口气在,断不让会让任何人伤他分毫!”
巫觋竟难得没发火,淡漠地道:“我不杀忠义。”
肖纪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巫觋又看向了半死不活的温昱,淡声道:“你不听话是要遭阴符令反噬的,反噬时仿若烈火灼心,又是何必?”
温昱被那钻心的痛处占据了大半神智,他话音也随之微弱得不像话,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求你,我保证会回来。”
巫觋却听清了,他顿了一会,才道:“这不可能。”说着往前走了一步。sxynkj.ċöm
肖纪又惊吓地拦在了温昱面前。即便巫觋说过不杀忠义,但肖纪还是很怕他,毕竟传闻中这家伙阴晴不定,说的话不一定算数。
他身后还有个半死不活的少年人,这时候实在没办法把人扔下,只好强装作镇定的样子,仍旧一动不动,“对不住了,巫觋大人。”
温昱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仿若未听见他们的对话,魔怔地重复着“求你”二字,但很快他眼前变得清明了许多,脑海灵光一现,看着肖纪愣了愣,随后竟勉强撑了起来。
巫觋察觉了什么,下一刻就见温昱劈手夺了肖纪的刀,一个旋身横在自己咽喉处。
肖纪急道:“公子,别乱来!”
唇角有血流滑落,温昱没有力气抹掉它,便不在意了,极虚弱地看着巫觋,“赌一把……我在,阴符令在……我亡,阴符令消散。”
巫觋没吭声,温昱却险些跪下去,还在被肖纪扶稳了。
一个人影突然闪现到巫觋背后,巫觋本能地侧身躲开,没想到却撞上了刀刃边缘,他不慌不忙地往后一仰,随即听来人道:“臭小子快走,天塌了我给你顶着!”
也是这一刻,温昱再也撑不下去,身体彻底放松了,手一软,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人踉跄了一步后,又被肖纪接住了。
巫觋看着咽喉处的刀刃,有些铁不成钢,“厌儿,别闹。”
巫厌气愤道:“你是我哥,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让我把他养大的是你,如今要他命的又是你,你拿我当什么?”
巫觋忽然沉默了,巫厌忙看向肖纪道:“干嘛,打算告别了再走?还不赶紧带他滚,我可拖不了我哥多久。”
肖纪连连应声,背上几欲昏厥的温昱,片刻不停地离开了。
巫觋并没有让人拦着他们,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远处,透过骷髅面具,年轻的脸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这时候的开口,竟不再沙哑苍老,反而是个极其年轻的男声,“厌儿,若有一天这孩子要杀你哥哥,你会怎么做?”
巫厌一怔,撇嘴道:“他才不会,你真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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