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暖阳高照,下午天清气朗,安逸家的院门被推开,邻居张婶端着一个黄底红花的搪瓷盆走进来。安欣正在院子里杀鸡,鸡是欧阳家的主要肉食,柔弱端庄的安欣为生活所迫,早已经学会了杀鸡。
安欣闭眼侧头,用力把活鸡贯在地上,待到鸡没气儿后放入铁盆中,倒入开水褪毛。
“老欧家的,杀鸡呐?”
“是啊,张姐过年好啊。”
安欣抬袖擦了擦额头上被开水熏出的汗珠。
“好好,那你忙着,我就来给你送点我做的熏鱼。你们家城里来的,过年肯定不会准备这个吧?”
看着安欣微笑点头,张婶满意道:
“知道你们家没有,特意给你送来的。”
“那我就却……确实没有,谢谢张姐了。”
想说一句却之不恭转而急刹的安欣转头朝屋里喊:
“安逸,拿个盆过来,你张婶给咱们拿熏鱼啦。”
安逸麻溜儿的跑出来,接过张婶手中的搪瓷盆,倒入自家和张婶家一模一样的盆中,把盆递还给张婶。
“张婶过年好,谢谢张婶~”
自从安逸一家来了渔岛,发现邻里之间年节时分互送东西是非常常见的事,今天我做了好吃的给你送去点,明天你做了好吃的给我送点。来来回回虽然不见得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最朴实的情谊往往是最动人。
安欣一家早已融入这种习俗中,之前炸的鸡肉萝卜丸子就送了包括张婶在内的的好几家。
张婶刚走,院门又被推开。衣服打着补丁且不合身的小丫头端着大碗,看着安欣怯生生道:
“安老师,这是我妈妈让我给你送的白面馒头。”
安欣擦手蹲下亲自接过:
“谢谢你了二丫,能不能帮安老师一个忙?”
二丫应声点头,表情严肃,像是要完成什么神圣的任务。
“帮我去屋里把你安逸哥哥叫出去来,我有事找他。”
二丫点头便跑,进屋找到躺在炕上的安逸:
“安逸哥哥,安老师叫你,让你去院子里。”
安逸看到二丫,一眼就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自己在院子里喊,自己完全能听到,只不过是怕在院子里吩咐自己拿吃的给二丫这丫头会听到跑掉,所以才借口让二丫进屋帮忙叫自己。
安逸边到厨房把碗里的馒头拿出,放入安欣之前做好的油炸糕,把碗堆的冒尖儿,道:
“还你碗。”
“这碗里还有东西呢,妈妈说我不能再要安老师家给的东西了。”
二丫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碗里金灿灿的油炸糕,坚定的说道。
安逸看着这丫头口水快流下来的样子,解释道:
“这碗里的东西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妈妈的,你没有权利决定要不要,得回家问你妈妈才行。”
显然,安逸这句话震住了小丫头,二丫小心翼翼的接过碗,答道:
“好,那我回家问了妈妈,如果妈妈说不行我再还给你。”
“好,我们拉钩。”
安逸答应的爽快,他知道这油炸糕去了二丫家八成回不来。
二丫的爸爸是渔村里有名的懒汉,典型的好吃懒做,好吃的自己吃,家里的活儿全部老婆女儿干。
二丫姥姥又是个十分爱占小便宜又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尽管由于儿子惫懒导致一家人都快吃不上饭,还依旧要求儿媳继续生,一定要生出个孙子来。占便宜更是没够儿,没条件都自己创造条件呢,要是真能放过送进家门的好吃的那才叫真的见了鬼。
尽管知道端回去的一碗油炸糕几个丫头不一定能吃到几个,但能分到一点是一点,几个懂事的小丫头实在是令安欣心疼。
安逸掐了掐小丫头脏兮兮的脸蛋儿,送她出门。回去的小丫头不敢再跑了,生怕把碗里的油炸糕掉到地上。一只细胳膊圈着碗身,另一手在碗边上护着,小心翼翼。www.sxynkj.ċöm
“安妹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也只有渔村屠户家的老婆王婶子才有这样嘹亮的嗓门儿。富态的王婶子拎着自家灌的肠和猪皮冻进门,看到安欣在忙,丝毫不见外的把皮冻一放,肠挂在屋檐下,撸起袖子就帮忙打下手忙活起来。
屠户虽然是村里相对富裕的一波,但却并不像国营饭店的大师傅一样是个“吃香”的职业。
人人都爱屠户手里的猪肉,却不爱屠户。部分屠户甚至因为很多人相信因果报应和屠户大多没有好下场的传言还面临打光棍儿(娶不到老婆)的风险。
王婶子不想让自家的孩子也走上和他们爹同样的路,所以拜托安欣和欧阳懿教孩子们知识,王婶的儿子们也颇为争气,如今初见成效。
因此王婶对安欣一家感激万分,一见面的热乎劲儿,连安逸都招架不住。
王婶虽然身体富态些,但干活儿却十分麻利,忙活了一小时,事情差不多后就悄悄不辞而别,生怕给安欣一家添麻烦。
在王婶的帮助下,安逸一家早早的吃上了年夜饭,给安然和安诺省了不少口水。
年夜饭非常丰盛,香喷喷的白馒头,白菜心拌猪头肉,清蒸鲈鱼,炒虾仁,脆皮炸鱼,小鸡炖蘑菇,红烧老鸭,醋熘白菜,小葱拌豆腐,紫菜蛋花海米汤,还有邻居们送来的熏鲅鱼和皮冻香肠拼盘。刚好凑够十菜一汤,丰盛至极。
除夕一顿饭,剩菜吃十天,安逸已经知道往后五至十天的所有菜谱了。
冬日里天黑的很早,家家户户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散发着微小却温暖的光,像是在安逸的心里种下一个在这世间安定的锚。
晚餐过后,全家吃的肚儿圆,开始消食兼准备下一餐的活动。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过年时安逸所在的渔村大部分人家都会选择包三鲜馅的饺子。
安欣负责杆皮儿,欧阳懿负责给饺子包馅儿,安然负责给杆饺子皮儿的安欣洒面粉,安诺负责把饺子一圈一圈摆放在竹制的饺子帘上,而安逸等着第一波饺子完成后去煮。一家人闲话家常,一点也不觉得累。
待到饿了,放鞭吃饺子,迎接新的一年。由于这年头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欧阳家倒没有必须守岁的习俗,孩子们无聊了或困了就吃饺子睡觉。
觉得无聊的安逸也就半推半就的跟两个妹妹一样十点睡了,安欣和欧阳懿也上了床,在黑暗中闲聊默默守完了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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