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又不是禁地,朕当然不会怪你!不过,今天能不能饶恕你,可要看你自己的表现。”说话的语气忽然一变,赵恒伸手接过茶盏,嘴角轻挑。
话音落下,他又迅速把脸板起,轻轻咳嗽,“咳咳!”
“圣上小心呛到!”刘娥立刻放下托盘,快步绕到他身后,抬手轻轻敲打他的脊背。
“圣上,奴婢去皇城司那边看看,火药箭造得如何了?”右班都知刘成珪丝毫不担心赵恒的健康,果断找了个借口,躬身而退。m.sxynkj.ċöm
其他大部分宦官和宫女,也非常有眼色地向赵恒行了个礼,快速退出了文德殿外。
转眼间,偌大的文德殿里,就只剩下了赵恒、刘娥,以及两个平素伺候赵恒最细心,也最受后者喜欢的后宫女官。
“行了,别捶了,就你那点儿力气,还不如给朕挠痒痒!”赵恒心头火热,迅速放下茶盏,回手就把刘娥从后背拉到了身前,轻轻放于膝上。
“圣上,臣妾亲手熬制的茶汤,你还没喝完呢!”刘娥小时候练过杂耍,身材虽然娇小,柔韧度却极高。以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将身体向上弯成了弓形,仰着头,依恋地看着赵恒的眼睛,声音里充满磁性。
“不急,不急!让茶再凉一凉。”赵恒嘴里喊着不急,动作却非常迅速,转眼间,已经将头低了下去,狠狠吻上了刘娥的红唇。
刘娥婉转相迎,莲藕般的双臂,轻轻环绕住了赵恒的脖颈。二人如初次偷情时那般,长长相拥,仿佛在一瞬间,就回到了十年之前。
片刻之后,赵恒终于恋恋不舍地将刘娥放下,重新端起茶汤,一饮而尽。
二人的脸色,都有些潮红,心脏之中,也都是一片滚烫。然而,终究都知道,文德殿乃是一国之君处理政务的所在,不敢做得更进一步。
“臣妾回居所去,亲手烧几个小菜,等着圣上。”眼波流转,刘娥大胆地替赵恒做出决定。
因为出身寒微,并且还差点害得赵恒失去太子之位。所以被接入后宫之后,赵恒几度想册封她为贵妃,都被老臣吕蒙正和明德皇太后阻止。
如今,她的封号仍旧是才人。所居之地,也只是后宫之中的一处偏殿,大小与汴梁城南的寻常百姓家仿佛。
然而,就是这个狭小的偏殿,却被她收拾出了几分“家”的味道。令从小就进出皇宫的赵恒,每次走进去,浑身上下的疲惫和压力,就消散一空。
“嗯,朕等会儿就过去,好歹真的过了酉时,免得被太后知道,又要唠叨朕怠政!”赵恒今天虽然不累,却仍旧想尝尝刘娥及其亲手所做的饭菜滋味,点了点头,笑得就像一个逃课的顽童。
刘娥踮起脚尖,如同小鸟般轻轻啄了一下赵恒的脸。随即,雀跃着走向文德殿的后门。还没等她的双脚跳过门槛,身后却已经传来了赵恒的声音,“等等,朕反正已经将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干脆给你一起走。”
“这……”刘娥回过头,脸上的表情除了惊喜之外,还带着几分忐忑,“圣上怜惜臣妾,臣妾心里知道就行了。还是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再去吧,否则,被外边的老臣们知道,又要怪到臣妾身上。”
“管他呢,他们愿意进谏,朕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就是了!”赵恒想了想,不屑地摆手。
做了六年皇帝,他权力渐渐稳固,已经不需要再像刚刚即位时那样,哪怕臣子们无理取闹,也尽量能忍则忍。
而那些能让他忌惮的老臣,也没剩下几个了。包括吕蒙正和吕端,如果他想要罢免,也只是在恰当机会,皱皱眉头的事情。
不过,吕蒙正已经连续两次上书乞骸骨,被他驳回。这个月再上一次书,就可以走完君臣之间心照不宣的过场,回老家颐养天年了。故而,他也不需要再费神去赶对方离开汴梁。
至于吕端,向来是“大事不糊涂,小事儿看不见”。更不会干涉他的家事。他也乐得将对方留在朝堂上,做个君臣相和的象征。
“终究,终究还是,还是不让他们说闲话才好。”刘娥自己,却不敢像赵恒一样嚣张,犹豫再三,依旧咬着嘴唇轻轻摇头,“臣妾先走,到御花园门口那边等着圣上。圣上再处理两份奏折,就跟过来。这样,咱们便是巧遇,而不是一道离开的文德殿。任何人,都无法再从鸡蛋里挑骨头。”
“嗯……”明知道刘娥是在为自己着想,赵恒却觉得心里头隐隐发堵。
无法给自己最喜欢的女人一个贵妃封号,已经让他心里觉得非常歉疚了。如今,想一起从文德殿返回后宫,却还要像偷情一样,分开了走,更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圣上,文德殿到御花园,不过二百二十步而已。从御花园到臣妾所住的地方,却有一千五百七十多步呢!咱们俩今后的日子,也长着呢,何必争这一时?”刘娥非常聪明,瞬间就猜到了赵恒在想什么,笑了笑,带着几分感动劝告。
“嗯——,也罢!”赵恒虽然性子轻佻,却能听得进去劝,略作沉吟,随即缓缓点头。
今后的日子长着呢,他才三十六,刘娥比他小了整整十岁,没必要争一时意气。只要他肯坚持不懈,早晚都能把刘娥扶上贵妃之位。
想到国事和家事,最终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而行,他心情就又愉悦了起来。快步返回御书案,装模作样地处理了两份奏折,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在太监和宫女们侍奉下,快步走向了后宫。
才到御花园门口,刘娥已经款款迎了上来,先蹲身施礼,随即,主动落后一个身位,与他结伴而行。
这样走,其实不是很方便,赵恒每次想看刘娥,都需要轻轻回一下头。但是,后宫之主如今还是郭皇后,赵恒所尊敬的明德太后,也素来注重规矩,所以,二人既然假装是巧遇,在刚刚开始之时,便不敢做得太“过分”。
不过,又走了三百余步之后,周围的闲杂眼睛越来越少,二人就变成了并肩而行。就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样,走在暮色与花海之中,宁静且祥和。
“是臣妾不好,让圣上分心了。”刘娥忽然轻轻吐了下舌头,柔声致歉。“臣妾不该去打扰圣上的,但是,这几天不知道为何,只要见不到圣上,臣妾心里就慌得厉害。”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打扰不打扰?”赵恒笑了笑,满脸怜爱地摇头,“刚过完年,朕手头也没啥大事需要处理。”
“那臣妾要恭喜圣上了。古人说,只有太平盛世的时候,天子才啥都不用干。如今圣上需要做的事情越少,太平盛世就距离大宋越近了。”刘娥迅速接过话头,眼睛里写满了崇拜。
赵恒不在乎外边的臣子,如何拍自己马屁。却非常享受刘娥的崇拜。笑了笑,故意谦虚地摆手,“还早着呢,总得再努力上些年月。”
“前一段时间,看圣上把眼睛都熬红了,臣妾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真的很恨自己没用。”刘娥低下头,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自怨自艾。
“你帮过朕啊。御膳房里的东西,朕未必都吃得合口。倒是你做的,朕每次都能吃许多。”赵恒很又笑了笑,伸手揉乱了刘娥的秀发。
也就是在刘娥这里,他随时都能找到寻常夫妻之间的感觉。换了别处,则永远是君臣。包括他的皇后郭氏,与他赤裸相对之时,都像是在上朝。
“臣妾也就会这些了。不过,如果圣上喜欢吃,臣妾可以天天换着花样做。”刘娥低低低感慨了一句,旋即,又笑着挥舞小巧的拳头,斗志满满。
“那倒是不必,你太累了。也会遭到别的妃子的忌妒。”赵恒笑了笑,轻轻摇头。
“臣妾不累,也不在乎别人忌妒。谁越忌妒,臣妾就让她更忌妒。”刘娥笑着摇头,脸上写满了少女才有的倔强和顽皮。随即,却又收起笑容,柔声劝告,“倒是圣上,要多注意身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别让自己太累了才好。”
“朕也不累。”赵恒心里受用,伸了个懒腰,笑着回应,“累的日子,已经彻底过去了。红莲教在永兴军路那边闹事,被寇准给连根拔了。”
“寇参政可真厉害!”刘娥瞪圆了眼睛,轻轻拍手,“圣上更厉害,知人善用,药到病除!”
“当然,他可是先皇特地为朕培养的左膀右臂。”赵恒手捋胡须,骄傲地点头,“并且,朕还是太子之时,就跟他相知相得,联手处理过很多大事!”
“那臣妾更是要恭喜圣上了。”刘娥听得高兴,提起裙子,飘然下拜,“圣上与寇参政,就像唐太宗与魏征,刘备与诸葛亮,还有,还有……”
想再举几个君臣相得的例子,她的脑袋里,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对象。顿时,声音难以为继。
“唐玄宗与姚崇,齐桓公与管仲,汉高祖与萧何……”刘恒也不嫌她读书少,笑呵呵地接过话头。
“圣上知道的真多!”刘娥顿时,又是满脸崇拜。然而,转瞬之后,却又眨巴了几下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臣妾听人说,圣明之君,身边不能只有一个贤臣,否则,很容易造成贤臣跋扈越权,导致君臣最终失和……”
这话,可不符合她平时的风格,因此,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无比生硬。顿时,赵恒就敏锐地皱起了眉头,“谁教你跟朕说这些的?寇准得罪过你么?”
“圣上息怒,臣妾知罪!”刘娥吓得打了个哆嗦,果断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再看赵恒的眼睛,“臣妾,臣妾是听太后说的。臣妾不知道对不对,但是,但是臣妾相信,太后绝对不会加害圣上。”
“是太后,让你来劝告朕,不可凡事只依仗寇准一个人的?”赵恒愣了愣,心中刚刚涌起的怒火,顿时就熄灭了一大半儿。隐隐约约,还涌起了一丝轻松。
“臣妾,臣妾不知道,是否转述得准确。臣妾,臣妾只知道,太后不会加害圣上。太后难得跟臣妾说几句话,臣妾不敢辜负她,她老人家……”刘娥抬手,抹了几下眼睛,回答得越发小心翼翼。
“太后不会害朕!你说的没错!”赵恒心里觉得刘娥可怜,伸手将她缓缓拉了起来,“不过,以后你再转述她的话,直接跟朕说,不要绕弯子,免得朕误会了你。”
“嗯!”刘娥抽了抽鼻涕,低声回应。旋即,又抬起头,用泪水未干的眼睛,看着赵恒,“圣上,你真的不生气了。你要是生气,臣妾就再跪一会儿也行。要不,臣妾拿个板子,让你施家法!”
“胡闹!”赵恒被逗得摇头而笑,“朕怎么舍得打你板子!况且,朕也没生气。朕是奇怪,太后怎么会突然想到了你。”
“应该,应该是见圣上,始终对臣妾宠爱有加,所以,所以她改主意了吧。”刘娥抬手又揉了下眼睛,含泪而笑。“做娘亲的,终究拗不过儿子。”
后半句话,正是合理解释。
李太后再不喜欢刘娥,时间这么久了,也只能接受她的存在。所以,才开始主动与对方接触,并且手把手教导她,如何辅佐丈夫。
而赵恒迟迟无法立刘娥为妃,最大的两道阻力,一道来自于太后,另外一道来自于吕蒙正。
吕蒙正马上就告老回家了,太后也认可了刘娥。接下来,他就要如愿以偿。
“就是这样!”想到这儿,赵恒心花怒放,“太后终于认可了你。朕马上就要兑现当年的承诺,封你为妃了。朕答应你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反悔。”
“真的?”刘娥的眼睛一亮,欢喜瞬间也了满脸。然而,下一个瞬间,她又笑着摇头,“其实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臣妾,臣妾永远做个才人,也无妨。臣妾喜欢……”
迅速朝周围看了看,她脸色微红,声音西弱蚊蚋,“臣妾喜欢陛下,从第一眼看到时就喜欢。跟陛下在一起,臣妾曾经很害怕,但是,但是,从不后悔!”
“朕也是!”赵恒轻轻环住刘娥的迁腰,仿佛抱着一件无价之宝。
正柔情蜜意之际,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先前找借口避开的右班都知刘成珪,大步流星地追了上来,不顾赵恒和刘娥的脸色,躬身汇报:“圣上,京东东路出了点事情。前去追查纯阳教的开封府左军巡使张文恭,前天傍晚在城门口遇刺,他本人和随行二十余亲兵,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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