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萧敬才从文黛手里拿过了那封信。
几十多年前的东西，即使文黛小心保存，纸张依旧免不了泛黄，萧敬将其打开，取出里头已经有些脆弱的信纸。
看见信的内容，他瞳孔依旧忍不住睁大。
“你可能保证，这是母妃的东西？”将那信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萧敬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皇上，兰欣的字迹您应当是认得，是不是真的，您也应该早就明白。”
萧敬无言可对，因为他明白，信上的这种独特的簪花小楷，的确只有他的母妃一人会。
“既然这东西已经给了你，为何这么久了都不告知朕？”
文黛目光微动，依旧垂眸，“先皇下过旨，让太后以及当场的一干人等不许将此事泄露出去。”
“那为何如今又肯说了？”萧敬突然提了声量，似是隐着怒意，“若你能早日告知于朕，怎会有那么多事，也不会……”
萧敬噤了声。
再说下去，便是他承认自己的糊涂了。
然而文黛只是平静道，“皇命难违。”
“你此时说出来，不一样是违抗了父皇的旨意。”
文黛抬起眼，看着萧敬轻声道：“因为此时，您才是皇上。”
先皇在时他的命令文黛不会违抗，而此时，萧敬想知道真相，她也不会隐瞒。同时，她也是在隐晦地对萧敬讲，往事不可追，如今他才是手握大权，掌他人生死之人，有些事便不用追究得太狠了。
萧敬听完之后久久未说话，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变幻莫测。
他不动，文黛又将眼睛垂了下去，萧锦平也不敢妄自说话，只在心里将这人骂了一通。
莫名其妙地来郡主府做了一件莫名其妙地事，好像完全把她当成空气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敬突然动了，随后站起来，什么也没说就打算朝门走，萧锦平连忙也站起来，看着他毫不回头地离开，咬了咬牙，鼓足勇气道：“皇上！”
萧敬停住脚步，却没有回过身。
萧锦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皇上，既然你已经不打算放过我弟弟，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无论如何，我萧锦平也不会嫁给敌人之子。”
萧敬好似没听见一样，仍是背对着她。
萧锦平继续道：“旁人都说我身为郡主受百姓奉养，理应为国出力，但我却不愿将我的后半生就此断送，这一世的富贵，一生的荣华我都可以不要，哪怕从明日起我至此入军营，从一名普通的士兵做起，来日去战场上杀敌，也好过和亲。”
她心跳不止，就算知道萧敬很可能因此脑怒也管不了那么多许多，一股脑全说了。
而萧敬则是动了动，仍只给她一个背影，“你这是在威胁朕。”
“我不敢，”萧锦平顿了顿，“只是作为一个我国子民，应有的愤慨。”
她已经做好了被萧敬痛骂一顿的准备，结果自始自终萧敬都没再转过身，听完了她的“豪言壮语”后，便直接走了。
“文嬷嬷，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人走后，萧锦平忍不住问文黛。
文黛也说不准，“老奴哪里有揣测圣心的本事，皇上在想什么，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不过……”她想了想，继续道，“只不过，在此之后，便会有一些转机了。”
回宫路上，萧敬将魏槐叫进了轿子里。
他闭着眼睛，听见魏槐进车的动静，随后道：“你给朕说说，这接下来，该当如何？”
“回皇上，老奴愚钝，不知您说的是什么。”
萧敬微微睁开眼，看着低着眉头的人，“老狐狸装什么，朕问的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
魏槐便更加惶恐，“若是有关摄政王的，老奴便更加不知道了。”
萧敬重新闭上眼，“你大胆直说便是。”
“这……”魏槐思虑片刻道，“王爷虽是拿着先帝赏赐的御剑入宫，到底是不妥，还见了谢扰了您的圣驾，而王妃行事乖张，损了皇家颜面，您将两人禁足于王府，也算是给了他们脸。”壹趣妏敩
“朕是想问你，太后和母妃之事，”萧敬坐直起来，“你可觉得，这么些年来，是朕太小心眼了些，错怪了太后。”
魏槐心里一顿，后背渗出冷汗。
这话可真的不好答。
“回陛下，怎么说，您也是想为娘娘讨个公道，这天底下的孩子哪个不会记挂着父母的恩情，您不过是孝心使然。”
“可朕到底是记恨了太后许多年，”萧敬的话带着一丝疲惫，“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还冤了人。”www.sxynkj.ċöm
但又或许，他是真的有几分后悔。
但魏槐深知自己的身份，也明白有些时候即使是真相，他也不敢说出来，“皇上这桩心结，几十年来终于能解开，怎么能算是一场空，好歹您也是有收获。况且老奴方才也说了，怎么都是摄政王不敬在先，您作为长辈，教训一二也当是应该。”
萧敬这次完全睁开了眼，看着魏槐良久，叹道，“你果真是个老狐狸！”
魏槐装作没听懂。
萧敬盯着他，忽然道，“你跟着我多久了？”
“回陛下，老奴已经跟着您快四十年了。”
他能感觉到萧敬的目光在他身上，仿佛在打量一条狗是不是对自己忠心，然后问：“魏槐，你是朕的人，无论如何，你也该和朕站在一起。”
魏槐浑身一颤，立即下跪道，“皇上，老奴不敢。老奴这一颗心一向是在您身上，天地可鉴。”
好在萧敬并没有真的怀疑他，慢悠悠道：“朕没说什么，你起来罢。”
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魏槐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便道：“谢，皇上。”
皇帝从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比如现在，就算是知道了一切真相，他心里也不过有些悔，却远远未觉得自己有错。
温之鹊和萧怀妄也的确是多次触犯皇威，如今他只是将人禁足，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
“先让他们在府中紧闭思过罢。”
而至于萧锦平的事，他仍然需要好好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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