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正义看在眼里，脸上肃然，依然不答。
“共产党没有一个好下场，何况还是个女子。要不长官行个好，将这女子留给江某作个伴？”
江一鸿嘴角上扬，突然露出和傅青牙调戏民女时同样的表情，活脱脱像个四处寻乐的国民党。
女子寻思自己被错认为是共产党人，都是因为风正义的身份。如果换作风正义穿着这身囚衣，江一鸿定然已经发难。想到此处，心里反而平静了些。
心想不管江一鸿想要干什么，自己都得护着风正义，以报救命之恩。但又一想，风正义艺高胆大，哪用得着自己保护，一时又有些失落起来。
风正义听到此话，惊讶地望着江一鸿。
江一鸿只是笑，左手慢慢解着棉袄上的纽扣，一边说：“若是不行，我也决定把这夹袄送给姑娘，就要变天了，以后会更冷。”
风正义看着江一鸿，更觉此子轻浮可笑。
不管是国民党军还是他们的眼线，在乡里都飞扬跋扈惯了，偶有轻佻之举在所难免，更何况这女子确实长得俊俏诱人，施舍一件棉袄倒是寻常，但用不着如此装模作样，果然是年少轻佻使然。
“送便送了。打不得主意。”
风正义看着江一鸿脱下棉袄，伸直手来，棉袄停在他面前，示意女子接过。女子摇头不接。
“若是我与他有仇，便不能阻止。”江一鸿没头没脑地说道。
“有仇还送她棉袄？”
“那是为她送终！”
说时迟那时快，江一鸿将棉袄抖起，腾出的手里多出一把雪亮匕首，直直地朝着女子胸口刺去。
风正义身手了得，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虎口圆张，将江一鸿的手腕扣在手心，朝着自己拉来。
江一鸿手腕发力，但依然抵挡不住手臂的蛮力，作势就要使出右拳，击向风正义背上。
风正义心想只要匕首被擒，就是受他一拳也无大碍，只是把着匕首不放。
没想到的是，江一鸿一边出拳，一边手腕急转，顺着风正义的力道瞬间探近，匕首斜刺里扎在风正义的右胸上。
风正义低头望着胸口的匕首，一时没有作声。
女子见状，吓得惊叫了起来，还以为是风正义救她之际误伤了自己，此际突然听得江一鸿哈哈大笑。
“胡三友的朋友一定是国民党。”江一鸿大声说着，右手用力顶住风正义的背部，见匕首又捅入半寸。
女子见到这般，不知变故因何而起，一时手足无措。
“胡三友的朋友不一定是国民党，你说是不是？”风正义用力阻止匕首再进，一手挥拳朝向江一鸿面门，心里直呼大意。
“我不是，但你是。”
“胡三友也不一定是国民党，你说是不是？”风正义说着话，嘴角却溢出血来。
此时一拳已至，让江一鸿不得不回手格挡，匕首上用力自然弱了。
风正义只是虚晃一拳，左手转向夹住江一鸿的肘部，身体朝右一拧，将江一鸿的一只手腕给扭脱了臼。用的正是近身搏斗之术。
“谁是谁不是，不是什么，在你口里听来都不重要了。”江一鸿见风正义身手了得，便向后跳出很远，远远地望着风正义胸口的刀，开心地笑着。www.sxynkj.ċöm
风正义因为胸口被刺，刚又使出蛮力，剧痛难忍，一时知觉恍惚，便要朝着地面倒去。
女子大叫一声，张开双臂将风正义扶在胸口。
此时，鲜红的血迹已经染透了衣裳，顺着棉布往下滴答。女子搂住风正义的身体，慢慢倾倒在墙根处。sxynkj.ċöm
她一手扶着风正义的脖子，一手擦着溢出的血迹。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这血液仿佛山泉喷涌往外流。
江一鸿见到这般情形，眉毛顿时蹙起来。
“你们到底是何人？”江一鸿疑惑道。
“我是长沙城内向家女儿，名叫青竹，不是什么共产党。今天午后，就在河边，是他救了我的命，他好歹是个好人！”女子凄然道。
江一鸿看见她泪水模糊，双手颤抖得厉害。
“那他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他从别人手中救了我。”因为变故突起，女子不明敌友，生怕江一鸿再一次趁机发难，说话模棱两可。可她毕竟是女子，如果思路清晰，定然知道这江一鸿是趁着国民党下手。
时间稍长，风正义昏迷了过去。
“可是他穿着国民党的服装，要假也假不到哪去。”
“看来你和国民党有仇，我也有。但他是好人。”向青竹虽然悲伤之极，但还是慢慢清醒过来。她抬头望着江一鸿，脸上现出乞求之色。
“你又有什么仇什么恨？”
“这个世上，哪个没有仇？国民党杀我父母，害我哥哥，不共戴天。”
“你是说你刚从国民党手里逃了出来？”
“千真万确！”
江一鸿心中一动，便走到近前。
正要扯去风正义身上的布褂施救，却从刀口处看到一处瘤状疤痕。他愈加奇怪，匆忙将棉褂自胸口处撕扯开来。
火焰高涨，秋风呜咽，一道飞雁的叫声响过头顶。
江一鸿抬头望了一眼雁叫的屋顶，重又注视着风正义，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冒出冷汗。
风正义胸口大开，火光能照见的皮肉上全是烙印。成排成列，深可见骨。有的还堆叠在一起，长出拇指大的肉瘤。
“梅花烙铁印。”江一鸿失声瘫坐在地上，嘴里咕咕噜噜，仿佛被吓得不轻，喃喃又道，“只有国民党才用得出，好坚硬的汉子，我下错了手呢。”
“求你救他！”向青竹哭道。
“难了，难了，我杀错了人。以为是救你，下了狠手。”
听江一鸿如此说，向青竹也顿时瘫软了过去，出不了声。
但她心里在说，若是他能活过来，我便一生一世服侍于他；他爱也好，不爱也好，这辈子都跟了他。
突然响起枪声，对岸传来呼喝。江一鸿站起身来，朝着窗户外望去。对面火把通明，刀枪林立，照得国民党军一行人马清清楚楚。
江一鸿心中着急，想是国民党追着风正义来到了渡口，不知如何解围。
他回头看着风正义将死的模样，一抹眼泪流了出来。
“他叫什么？”他突然问向青竹。
“还不知道。”
听闻此处，江一鸿更觉惨痛。
他早年父母早丧，孤苦伶仃，被共产党搭救才长大成人。不过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些救他的人姓甚名谁，俨然和向青竹遭遇一般。想到此处，更觉惭愧。
“北行十里，有座圆山。山形如桶，直上云霄。只留后山一条路，很少有人打扰。山上有座尼姑庵，庵里主持姓林，是中医国手，有妙手回春之术。你且送他入庵。能不能活，得看缘分。”江一鸿帮忙扶起风正义，用草席卷起捆好，拖到门外，随即从侧面茅棚里牵出一匹马驹。
马驹身材矮小，鬃毛都没有长齐，但通体雪白，一看就不是凡物。江一鸿和向青竹一同将风正义扶上马背，便催促向青竹赶紧离开。
小马驹似乎读懂人心，回头咬着向青竹身上的囚服。向青竹惨然一笑，重重敲在马背上，一同和马驹摸着夜色北去。
江一鸿想起什么，重新回到石屋，手里端着风正义的步枪，追着递给了向青竹，转身走向河边。
向青竹回头望了一眼江一鸿，不知是敬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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