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邺脸色变了。
要知道,定远侯的这些罪状,都是有确凿证据的,几乎只需要核实一番便行。再说,便不论这些罪状了,当初他为钦差时,强征民女,便是已经查证确实的事。
那时候,被皇上压下去。但并不表示事情真的过去了,只要皇上想追究,是随时可以追究的。
现在数罪并罚的话,后果定远侯承担不起。
但现在不仅只定远侯的问题,皇上在问敬王。
人人都知道,定远侯是敬王的人。
他做下的那些事,尤其是涉及到利益输送,很难让人不去怀疑是为敬王做的。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出这样的话,这是丝毫没给敬王面子,也没给他丝毫余地。
甚至也传递了一个讯号,皇上很生气,会一查到底。
既然要一查到度,那么,敬王这个既得利益者,会不会牵扯其中?
皇上是要把敬王也一起严查,还是只查定远侯?
但即使只是查定远侯,于敬王来说也是元气大伤吧?
楚成邺急忙出列:“父皇,儿臣不知!”
皇上瞥了他一眼,慢慢地道:“定远侯是你舅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为你办事,你也要否认吗?”
如果说之前那句话还让人存在猜测的空间,这句话就已经明显极了。
楚成邺连站都站不住了,急忙跪下,神色诚挚,语气低沉而恳切:“父皇,儿臣真的不知呀。定远侯的确曾帮儿臣良多,但是,儿臣身为皇子,自是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父皇,儿臣断不会做出贪赃枉法之事!”
听到这番话,朝中不少老臣在心里直摇头。
他倒是把自己撇得清了,也说得漂亮,但是,定远侯是他的人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的。而且还是他的舅舅。他把自己撇得这么清,也许皇上能放过他,但那些投靠他的人,不免会心中寒凉,兔死狐悲吧?
楚成邺此时是吓坏了,因为他心虚。
因为那些事,除了赈灾强征民女这种,其他的多半是为他做的,甚至在他的授意下做的。要是父皇追究,那已经不是立不立太子的事了,那是他要被父皇冷落,治罪的大事。
皇上冷冷扫了他一眼,道:“梁王!”
楚昕元出列:“儿臣在!”
皇上道:“此事交由你,七日内查清。一查到底,不可姑息!”
皇上很生气,钟嫔生了个小皇子,但因为早产,有些弱,太医这几天几乎就没敢离开过长宁宫。
钟嫔哭得眼睛都快坏了,她一直自责自己不配做母亲,她为何要去朝华殿?如果不去,便不会动了胎气,不会早产,不会让皇儿这么孱弱。
皇上明白她为何要去。
后宫的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他虽不参与,但事事清楚。
皇后打入冷宫,后戚一党连根拔起,宁贵妃在后宫一家独大,又掌着后宫大权,后宫的妃嫔们,哪个敢不去给她请安问好?
尤其是钟贵嫔要生的时候,宁贵妃还特意跑去长宁宫,在他面前说的那番话,就更着了痕迹。
当他是傻的么?壹趣妏敩
这些个后子和宫妃们想要什么,他一清二楚,算计到了他的头上,那就莫怪要承受反噬了。
楚昕元静静地道:“是!”
楚成邺的脸色很难看。
一查到底!
还是交给了楚昕元。
如果是交给楚朝阳,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虽然楚朝阳明显现在得父皇提携,但是,他年纪小心气高,皇上的肯定和看重,让他还有点刚愎。但楚昕元不同,他果断深沉,论城府和手段,要比楚朝阳不知强多少。
他和楚朝阳没有什么过节,但是和楚昕元之间却有。
他眼中出现一抹着急,向安排好的人使了个眼色。
如今之计,就是赶紧的把太子之位给定下来,如果父皇立了他为太子,这件事就还有转寰余地!
到时候,他可以从中操作。而宫中,知道定远侯出事,母妃定会全力相助,在父皇面前求情的。
然而,他之前定好的那个先出列提出此议的御史,此时却像脚底板被钉子钉住了一般。
楚成邺心中大恨,又看向另一个,但那人不但没出列,还向他摇了摇头。
楚成邺猛然想起昨天薛先生的话:“殿下,凡事未必会一帆风顺,若遇骤变,也宜淡然处之!”
他以为薛先生是在说定远侯被押天牢一事,现在才明白,原来薛先生已经料到了今日这些小人们的背刺?
却不知道,此刻的大皇子一党们心中暗暗叫苦。
王爷是不是没看见皇上的脸色?
皇上对定远侯的事心中震怒,还怀疑这事是王爷在幕后操作,现在提出立太子,皇上心中一怒,不但不会立王爷为太子,搞不好还会让事情陷入一个难以回旋的境地。
徐图后计,方得稳妥,这种时候,哪能孤注一掷?
刘公公已经扬声道:“退朝!”
众官员散去,皇上把梁王和楚朝阳留下了。
楚云台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为何他觉得,虽然他在四皇子的事上立了大功,父皇还是不大待见他?
难道把四皇子拉下去了,父皇就算出于对朝堂平衡的考虑,不该把他给扶持起来吗?
可是,父皇却似乎并没有多亲近他的意思。
留下老五,可以说是为了交代查定远侯的事宜,那老九呢?
老九?
楚云台眼底深处掠过一道厉光,总不会是这么一个黄毛小子吧?
父皇竟然对他比对自己更看重?
楚云台心中恨恨却无可奈何地出宫去了。
但他却没回府,而是去了白玉茶楼。
上次,他在白玉茶楼喝茶,有人送了他那些东西,他将四皇子给扳倒了。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又有人联系他。
他想扳倒老九!楚成邺因为定远侯的事,足够喝一壶,三皇兄残了,是不可能得到那个位置的,老四已经圈禁,老五母家谋逆,父皇就算让三皇兄继位也不可能选老五。老六庶人守皇陵,老七这个时候出去打仗,完全是放弃了那个位置。
除了冒出来的老九,把老九给除了,那他就是父皇唯一的人选了!
父皇总不会选那几个奶娃娃,钟嫔再得圣宠又如何?她生下的十四皇子不过是个婴儿,父皇但凡没有老糊涂,也不会考虑他。
勤政殿,皇上问了楚昕元一些问题,然后便让他退下去办事了。
楚朝阳道:“父皇!”
皇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和刚才有楚昕元在时完全不同,他脸上带着舒心的笑意,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慈爱。
他道:“吾儿有话要说?”
楚朝阳道:“父皇,此事儿臣也可以做的!”m.sxynkj.ċöm
皇上笑了,他道:“你的皇子府已经修建好了吧?”
楚朝阳沉稳地道:“回父皇,已经修好了,择日便可以搬过去。”他轻声道:“儿臣也想为父皇分忧!”那声音轻如柳絮,但皇上却仍是听出了几分委屈。
他哈哈笑起来,走到楚朝阳面前,拍拍他的肩,像民间普通的父子一般,而后道:“阳儿,朕当然知道你能做,但是,这件事不用来分你的心。之前的事已经在朝臣面前证明了你的能力。不需要再做这锦上添花的事了。”
楚朝阳道:“是,父皇!”
“你呀,就开心地搬到你的皇子府!”皇上笑着道:“朕不为你封王,你知道是为何了吧?”
楚朝阳心中当然有猜测,他道:“儿臣知道父皇为儿臣计谋深远,儿臣谢父皇!”
“你我父子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了!”皇上心情很好,道:“这些年,你没有长大,父皇只好让你大皇兄和你四皇兄先于你之前崭露头角,不过一切都在父皇的计划之中,如今你长大了,办事也让朕甚是满意,也该到你拿到你该得到的东西的时候。待你大皇兄这边的事尘埃落定,朕就让你再搬回宫中!”
再搬回来,那就是东宫了。
东宫和九皇子府几乎是同时修缮,九皇子府就是一个过渡。
这点,楚朝阳内心清楚,他也很高兴。
父皇的意思很明白,大皇兄的事尘埃落定?怎么个落定法?定是他想的那样。
几天而已,他等得起!
皇上道:“你明日便搬出去吧!”
楚朝阳道:“是,父皇!”
早点搬出去,是为了早点搬回来。
接到差使的楚昕元,把京畿卫所当成自己的办公地点。
这件事需要各方面的人协助,大皇子一党也会尽力营救,用各种事来混淆视听,把证据给抹去,或是添加各种麻烦。
而这些势力在朝中是盘根错节的,他们从各个地方,各个方向冲出来阻挠,为难,拖延,这是必然的事。
楚昕元并不担心,相反,他很冷静。
又或者说,他知道了这次皇上是什么心思。
那个人,在对付完楚云程之后,就准备把楚成邺给拔了吧?
偏偏,楚云程和楚成邺又好像倒了大霉,他们的事,本不该这么快,但好像有一只手在顺势而为,偏偏这一切,高位上的那个人竟一无所知,还以为一切是在自己掌控之下进行。
楚昕元不去管那个人的迟钝和昏瞆,当年之事,宫中的景嫔本不是必死不可,是皇后和齐妃和宁妃推波助澜的结果,不仅让她死,还让她时连见一眼最疼爱的儿子都不能。
之后她们把所有知情人或是灭口,或是除掉。便是齐妃自己也被她二人用手段灭了口。
只是齐妃到死都没想到,她冲在最前面,以为自己是赢家,但其实,不过是皇后与宁贵妃一起博弈,把她推出来做了出头羊。
而这两个人,明明是对头,却同时选中了齐妃,最后又同时弄死了齐妃。
而后,她们都以为这件事世间再无人知晓。
但楚昕元早就查出来了。
在那些皇子当他是老鼠一般,随意嬉弄戏耍的时候。谁能想到,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皇子,连小太监都可以随意欺辱的皇子竟然悄悄地在查这件事,而且,他查到了。
只不过,查到之后,他没有鲁莽地直面皇后和贵妃,而是先做了一件事。
那个数次差点将他打死,嚣张跋扈,暴戾成性的,即将被立为太子的楚承佑,意外死亡了。
皇上痛哭,皇宫一片压抑,却无人知道,一只被所有人当老鼠一样忽视的小皇子在这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
有仇,他都会报!
楚成佑的死让皇帝大怒,他不信什么意外,所以,他将皇后和宁贵妃一起责罚。
这是楚昕元第一次意识到,他是有能力报仇的!
真可笑啊,那个人,曾经那般爱重他的太子妃,将楚承佑当成心头之肉,但直到永远,他都不会知道,他那宝贝儿子,是死在自己手中!
所以这次,该当如何,他便如何。
抛开楚成邺以前在皇宫中对未长成的他的迫害和羞辱,抛开他后来对他的加害和算计,便是楚成邺这种虚有贤名,做的却是龌龊事的行为,也必须将此事查清。
东夏各地的灾情,内忧外患,此人和楚云程丝毫没放在眼里,他们眼中,只有那个位置,又怎么配在那个位置?
那就让楚成邺绝了那条路!
就像之前,楚云程的案子,虽然楚朝阳要人有人,而且有几分小聪明,但若没有楚昕元在暗中悄眯眯地暗助,他也不可能查得那么快那么彻底!
查清这些,同样也是把当年母嫔的仇一点点报了。
不仅母嫔,还有舅舅所谓的谋逆,舅舅一家的仇,他也会查清的。若无此事,他也要还舅舅清白。
而定远侯,当初的刑部主司,参与了舅舅一案的调查,如今他就在天牢,正好可以从他嘴里撬出一些什么。
楚昕元这边的紧锣密鼓如火如荼,而威武侯府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裴世渂与洛沂霜的大喜日子到了。
这两天沐清瑜都很忙,忙着帮舅舅和外公办喜事。
楚昕元让人送了礼。
礼物很厚重!
他没有过去,不仅是因为忙。
他想,沐清瑜在那样高兴的日子里,大概是不乐意再去应付他的。
威武侯府如今已经是门庭若市,原本沐清瑜唤醒了裴霁心中的斗志之后,便已经焕然一新,裴世渂的回归,更是让这门庭增添了贵气。
裴世渂喜气洋洋,他一身喜服,虽已年近四十,但长相俊朗,气质沉稳,妥妥的中年帅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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