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岛。
漭漭莲海一碧万顷，蔼蔼藕丛幽深窅然。几只洁白的仙鹤从湛蓝的天空徐徐飞过，匿入更高处的云层间。
淡蓝色的天幕与水色里，勾勒出线条笔直的一座建筑，特有的象牙白显得更加圣洁。
神殿两边的风帘飘起又垂落，偶尔传来清脆动人的环佩声。
殿内一处温暖的房间，洁白柔软的床榻被簇簇白莲环绕，中间躺着一个安静的小姑娘。
房门被轻轻打开，淡金色的衣摆拖曳在地上。
帝释天在床边坐下，抬手挑起纱帐，凝视着她柔和的睡颜。片刻，信手采下一朵新鲜莲花，金色流光在空气中蜿蜒出去，似在引路。壹趣妏敩
“该回来了。”
清风附耳而过，吹拂着轻柔的白纱。那小姑娘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揉揉眼坐起来。
“……这里是？”
“天空岛。”
帝释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回到原本的身体里，晚星萝半天都没习惯过来，伸展双臂动了动，酸，好酸啊……又酸又疼！
“躺太久了吧？”帝释天很随意地把手伸过去捏了她胳膊一把。
“啊喂？！”
似乎这个举动吓了她一跳，她失声惊叫向后撤开，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嗓子。声音，也回来了，她变回女孩子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帝释天，真有你的，居然厚颜无耻和钟离说我和你生了个娃，丢去给他带！还好人家钟离心胸宽广，念旧收留我，不然我早冻死街头了！”
钟离，这个只想遛鸟摸鱼的大爷，为了保护我，但又不想搭理我，于是昭告天下，说我是他儿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让我在璃月不受欺负，还是想把某个岩王帝后之名坐实。
魈哥哥，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很有带娃的天赋！现在想起他天天在绝云间抱着我喂奶瓶的样子就再也无法直视高冷少年魈上仙了……
达达利亚，一定听说小春神是祈雨神女与岩神的孩子了吧，都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有多伤心。他一直以为我死了，却还是去绝云间找到了那个“孩子”，给予三百年不求回报的陪伴。
在绝云间画地为牢的日子，却能从他口中所述的故事里看到整个世界的风景与趣事。
他真的，太好了。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狐狸。不过，过生日那事儿，先暂且搁置吧，算我失约！毕竟今天才不是我真正的生日。
“是不喜欢原来的身体吗？”
“怎么会啊，”晚星萝稍调整了一下，从床上跳下来，一个趔趄没站稳，被帝释天扶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身体总算有正常肉感，那个草人轻飘飘的，难受死我了。现在只是暂时不习惯，一会儿就好了……”
不过，总觉得还有哪怪怪的。她展开手心，在空中抖两抖，没反应，再用力抖几抖，还是没反应，于是纳闷蹙眉。
帝释天道：“那场复活祭典里，你已经将所有神力都散尽了。”
原来是这样啊。
晚星萝尴尬地垂下手，撇着嘴不太高兴，“所有我现在是个普通人了，是个比我强壮的都能欺负我。”
“放心吧，在你去提瓦特之前，本座会分一些神力给你的。”
“我没听错吧？”晚星萝笑咧咧地看着帝释天冰冷的面容，“你答应放我走了？”
“身为神王岂能言而无信？”帝释天走出房间外面，边走边对身后的跟屁虫说，“不过，在你离开此处之前，须再做一件事。”
晚星萝心头一紧，慌里慌张不小心踩到了帝释天拖在地上的衣摆。
“什、什么事儿啊？你不会又给我整什么骚操作吧……别啊，神王大人饶命，我怕了怕了！”
“……放开，”帝释天转身发现衣摆被她踩在脚下，洁癖患者一下就感觉自己不行了，苦着脸，“放开。”
“抱歉抱歉……”晚星萝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往后一跳，发现他一尘不染的衣摆上多了个黑溜溜的小脚印，瞬间不敢抬头看他的面色了。
帝释天颤着手把衣摆轻轻拉回，极力压抑难看的面色，气得太阳穴不可抑止地微微跳动起来。
“我在床上躺了五百年，你也不帮我洗洗鞋子，怪我咯？”晚星萝看了看鞋底，无奈一笑，“所以你放我走之前，到底要我做一件什么事啊？”
帝释天刚想开口，突然大殿门外由远至近传来哒哒哒的狂乱脚步声。
晚星萝一回头，“哇啊”一声尖叫着被个巨大黑影熊抱了过来。
“晚星萝！！你终于醒了！呜呜呜……”散兵紧紧抱着她鬼哭狼嚎，大脑里不断闪出上一回和她告别的场景，是在极北之地复活祭典那儿，看着她去送死的一幕。
“啊——你放开啊！什么东西硌得我痛死了！”晚星萝一把推开像八爪鱼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散兵，见他一脸懵逼怀里抱着个木质船桨。
晚星萝不由得汗颜，揉揉胸，痛死了痛死了。
“噢！对了对了，这个啊，”散兵尬笑着把目光斜到船桨上，神秘兮兮地说，“它可是今天的主角儿哦。”
“什么呀？”晚星萝一头雾水。
“走啊，去采新鲜的食材一起做饭咯！”散兵拉着晚星萝就走。
“哎哎，”她不动如山，“做饭，做什么饭？”
总不说散伙饭吧？散兵瞧了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帝释天，悄咪咪地晚星萝说：“就是在你去提瓦特之前，帝释天大人说想一起吃顿饭啦。阿修罗大人也会来哦。”
晚星萝怔住，回头看向帝释天：“原来你说的那件事，就是要我陪你吃顿饭啊？”
面子瞬间挂不住，帝释天的面色红白交替一闪一闪的，说出的话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念及这五百年你在绝云间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既然现在回来了，本座赏你一顿好吃的，也没什么吧？”
“既然没什么你就直说嘛，”晚星萝叉腰吐槽，“怎么还是那么傲娇！说话就不能和善一点嘛？还善神呢……”
帝释天：“我……”（和善的话他讲不出来啊）
散兵憋着笑，眯起眼看向窗外蓝蓝的天，“现在有九点了吧，莲海那么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回来做饭了哦。”
也对也对，到时候阿修罗大人来了，见没有饭，一时兴起找人陪他打架，就完了。梵莲神殿都要被他赤黑色的火焰炸崩。
“莲海？”晚星萝加快脚步跟上散兵，疑惑歪脸，“去莲海干嘛呀？神殿前面明明就有莲池，莲子和藕都有。”
“嘿嘿，”散兵扬起船桨抗在肩上，大摇大摆走出梵莲神殿，“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莲海是天空岛最大的水域，水质清澈，广袤无垠的淡水，能生出繁茂茁壮的莲簇。
晚星萝跟着散兵上了小木舟，他站在船头，手持船桨划水，主要是带了个斗笠，晚星萝看他像极了轻策庄的那些渔民，忍不住捂嘴笑得天旋地转。
“笑什么？”散兵回头白了她一眼，似懂非懂，黑着脸把船桨一递，“你来你来！”
“我可不要，”晚星萝十指交叉抱头往后一躺，翘着二郎腿抖来抖去，乐滋滋地半睁着眼睛，“我现在是神力全无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丫头一个，大船桨我拿不动。你要是敢让我划船，小心我回到梵莲神殿，向帝释天告你的状！”
“哟呵？”散兵把船桨插回水里，望着她那无赖样子歪着嘴角笑，“你什么时候又和帝释天大人统一战线了？……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了呢。”
“你管我！”晚星萝嘿嘿一笑，忽然又发现不对劲，急忙支起半个身子左顾右盼，见小木舟已穿过了一大片茂密莲丛，驶出广阔无垠的湛蓝海面，“刚刚那里就有很多莲蓬可以采呀，为什么还要继续往前？”
那人沉默片刻，回头挑起帷帽边的纱帘，深紫色的眼瞳冷冷凝视着她，幽幽道：“晚星萝，你刚刚说，你神力全无？”
“……？你想做什么？”晚星萝浑身一阵发毛，从木舟上坐起来。
“当然是做——帝释天大人吩咐的事了，”散兵划水的动作变得缓慢，目光望向海域遥远的另一边，“既然你赌赢了，就要离开天空岛。但是，你认为帝释天大人真的甘心就这样放你走？”
“？！”巨大的恐慌压得她喘不过气，望着无边无际的海域，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嗡嗡声。
她想起了当初囚禁火神的魇岛，也是在一片汪洋大海在中心，荒无人烟，孤立无援……
散兵回头再次看着她铁青僵硬的神色，豆子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断滚下来。
再……
再也……
再也绷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散兵突然爆出一阵大笑，手里的船桨都拿不稳了，指着晚星萝哈哈大笑，“你这个胆小鬼！哈哈哈哈！！晚星萝，没想到你失去所有神力之后，变得这么怕死啊！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你骗我！”晚星萝突然意识到挨了骗，猛地站起来扑过去锤散兵，“呜呜呜，吓死我了你……”
她这一连串动作让木舟骤然失去平衡，“哇啊！”脚下失重，另一边船头高高翘起来。
“哎……！！”散兵大惊失色，当即在指尖弹出神力强行稳住木舟。
晚星萝吓得一屁股坐回船上，抬头是散兵嫌弃又无奈的表情，促膝委屈道：“谁让你吓唬我的。”
散兵那家伙倒还有理了：“谁让你不信任我？”
她一听，理直气壮：“我以前被穆切将军阴得多了，早就怕了。”
“啊喂？”散兵哑口无言，半晌才想起顶回去一句，“都几百年过去了，晚星萝我劝你记忆力赶紧消退！咱们过去的事一笔勾销……”
小木舟横穿海面，于一处岛屿泊岸。
“哇——”
晚星萝顿时看傻了眼。
莲丛之森，绿意葳蕤。
新鲜柔软的泥土被毛茸茸绿草覆盖，一根根粗壮的粗糙绿杆子拔地而起。仰起头，竟是一柄柄巨大的荷叶荷花，郁郁葱葱，遮天蔽日。莲香清风吹过，细碎的阳光从花叶的间隙中流淌下来，宛如闪烁的碎汞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
她欣喜若狂地回头看着散兵，对眼前的奇景赞不绝口：“原来……小时候，你和我说的都是真的？！莲海的彼岸，真的有一座神岛，岛上生长的金莲高耸入云，开的花比云朵还大，结的莲子比帝释天的头还大！”
散兵抬脸望着抹抹浓绿中漏下来的光斑，笑容淡淡融化在清风里：“对啊，那时你帮我做了许多功课，说好带你来采大莲子的承诺，也该兑现了。”
眼前那小身影绕着茂密的莲花杆子欢快奔跑，像极了一只轻盈灵动的翩跹白蝶，还不时发出“哇哇哇”的欢呼惊叹声，在静谧空旷的绿野里荡起交响乐般的回音。
“笨蛋！”散兵哈哈一笑，骂了一句追上去，揪住她的头发，“你不会真的信了吧？真以为这是一座神岛？”
“诶？”晚星萝停下来，捂着头发不许他揪，用疑惑小眼神望着漫天巨大的莲花，“如果不是神岛，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莲花？”
散兵放开她，眼里的微笑宛如薄雾。
“五百年前你走之后，帝释天大人总是孤身一人在神殿里望着远处发呆。而我时常会到神殿里打扫，顺便与他说说话。于是说起了许多很久以前的旧事。
“当他知道我小时候曾骗你说——莲海彼岸有一座神岛，岛上长满了遮天蔽日的簇簇莲花之后，便命我造了一条小木舟，与他一同驶向莲海彼岸。
“其实，他自己也不曾穿越过莲海寻找彼岸。当我们划着小木舟抵达这儿的时候，发现有的只是一片未开垦的荒芜孤岛，泥土千万年都处于干旱龟裂的状态，根本长不出茂密植被。
“后来啊，帝释天大人亲自用神力在岛屿上空降雨，又将泥土翻了一遍，种下最好的莲花种子。可种出来的莲并不尽人意，它们不仅无法适应没有水塘的泥土，更无法大到能够遮天蔽日。
“于是帝释天大人去了至冬，找到博士，请他帮忙培育世界上最大的莲。博士并不待见他，甚至一扫把把他赶了出门，我拉着博士好说歹说，人家才勉强答应下来。
“这两人费了好大功夫，一个提供技术，一个提供神力，努力了整整一百年，才收获了第一朵比人高三倍的金莲。两百年，三百年，四百年的时候，帝释天大人总是一个人划着小木舟来到这里，亲自挖泥巴培育大莲花，甚至几天几夜不回去，灰头土脸的估计把洁癖都治好了。那些日子，早起上朝的神官们总抱怨找不到他的影子。所幸，在五百年期限来临之前，这片原本荒芜的孤岛，终于被他用茂密的碧色莲丛所覆盖……巨莲之梦，大概就是他要送给你的礼物吧。”
“无聊！”晚星萝又想笑又想哭，很丢人地捂着脸不让别人看到眼泪，“放弃入侵提瓦特之后，神王大人是不是闲得慌了？他怎么这么无聊呢？”
“还说帝释天大人傲娇呢，我看你比他还傲娇！话不多说，来，开个莲蓬，让你见识一下比神王的头还大的莲子。”
散兵笑咧咧从腰间拿出一柄镰刀，朝身旁粗壮莲梗上挥舞而去，咔嚓嚓的清脆声响，清新冰凉的汁液从断裂的莲梗里飞溅出来。
飞到晚星萝嘴边，索性舔了舔，甜甜的，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拿来榨汁一定特别好吃！
“当心，你让开点！”散兵惊呼一声推开晚星萝，紧接着砰一声巨响，像棵巨树般的莲花被砍倒在地。
晚星萝拍拍胸，吓死，跑到莲花的花蕊里，发现花瓣大得都能当床了。散兵用镰刀劈开莲蓬，里边咕噜咕噜滚出几个大绿球。
“这，这是莲子？！”晚星萝抱起来，怼到散兵脑袋边比了比，“还真是和你的头一样大！”
“喂喂你别和我比啊，你抱回去和帝释天比！”
“会被他打死的吧？”她忍俊不禁，扶着散兵的肩弯腰哈哈哈笑起来。
饭席上，仙婢们将蒸好的四颗大莲子端到神殿里。香甜馥郁的莲子味缭绕在四人之间，甜得让人有些眩晕。
“快吃快吃，一人一颗！”散兵迫不及待地给他们一人发一个勺子，“来尝尝这个比帝释天头还大的莲子好不好吃。”
帝释天：……？
“哈哈哈哈！我不用餐具，”阿修罗不怕烫，直接把大莲子抱起来就是啃，边吃边赞不绝口，“唔，唔！松软香甜，粉粉糯糯……”
晚星萝拿勺子戳进滚烫软糯的莲子里，挖起一坨雪白的泥泥，一口吃掉。
“嘶——烫烫烫，烫死了！”连忙用手在嘴边扇风，忽觉口中甜味四溢，莲香通过鼻腔弥漫进整个脑子里，好吃到差点当场昏厥。
“呜呜呜太好吃了。”
好吃到泪流满面！
“诶？帝释天你怎么不吃啊？”sxynkj.ċöm
散兵阿修罗晚星萝三人发现帝释天像个木头人呆坐在桌边，面前的大莲子都要放凉了，也没动一口。
这时，仙婢又陆续端上来几道菜：莲海红烧鱼，金莲莲藕汤，金莲荷叶鸡，烧卤大白鹅……
香气翻腾，那三人饿得一顿乱抢，帝释天还是没吃。
阿修罗手指点点：“噢，我懂了，一定是想着小萝准备要离开天空岛去提瓦特了，再也不回来了，所以吃不下饭吧？”
帝释天：……？
阿修罗边忙着和那两小孩抢吃，边嘴里塞满食物对帝释天嘟嘟囔囔：“说话啊你！哑巴了啊？”
帝释天紧咬下唇，气得发抖，双手握住饭桌的边。散兵一看，知道帝释天要掀桌，额头冒冷汗，立马帮忙打圆场：“回来的回来的，晚星萝她敢一去不复返，我拿根绳子把她绑回来！”
晚星萝咬着勺子，歪脑袋看向散兵，不明所以：“蛤？”
什么嘛？懒得管他们，伸手就撕下一个油淋淋的烧卤大鹅腿，戳帝释天嘴边：“喏，大白鹅的腿，吃不吃？”
“你——！”帝释天一个后仰差点平躺在地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散兵和阿修罗捂着肚子哈哈哈狂笑，被嘴里的食物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不吃，我可吃了啊！”晚星萝弯起眼睛笑意盈盈，嗷呜嗷呜几下就啃光了大鹅腿，“唔，太好吃了。某神吃不得鹅肉，这辈子真是白活了。”
散兵和阿修罗又开始哈哈哈哈哈——停不下来。
帝释天真是受够这群人的气了，气得面红耳赤，低头默默吃那坨莲子。
突然觉得，梵莲神殿原来也可以不那么冷清的。
有说话声的神殿，真好啊。
“要走了吗？”
宴席结束后，散兵与阿修罗先行离开了。剩下晚星萝与帝释天二人。
“先等一下，”他从莲榻起身走向晚星萝，“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晚星萝警惕地盯着帝释天：“你……你该不会要反悔吧？”
“别忘了，当初你我约定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他抬起手指在她双目前轻轻划过，幻化出半张面具遮在她眼睛四周，“这张面具除了本座无人能取下来。去吧，以一名陌生少女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试试看……”
试试看——他会不会爱上一个与她样貌性格极其相似但却不明身份的姑娘？
“所以，我这次的任务就是戴着面具，使尽浑身解数去撩他？”
帝释天脸上微有尬色，想了想仍是点头：“嗯。不许作弊，本座在神殿里会用观微镜监视。”
“要是他始终不为所动，我无计可施的时候，就算成功？”
“嗯。”
她步履踟蹰，在神殿莲池边踱来踱去，抚额长叹：“唉，也好也好——反正我还没准备好如何跟他们重逢呢。而且在绝云间的这五百年，真的快闷死我了，你这计划听起来也挺好玩儿的，正好给本小姐解解闷！”
说完又摸了摸眼睛前面的小面具。
“不过只遮了鼻子以上半张脸，他会不会认出我？”
帝释天：“你就说自己是梵莲神殿的仙婢，是本座造出来的。模样自然大同小异了。”
紧接着，又在晚星萝喉咙上设了一道封印，“本座暂时将你声音变了，说句话听听。”
“额，咳咳！”她捂着嗓子，“还真的变了耶，不过，也挺好听的。”
“本座如此行事，除了让你试探他之外……还有别的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嗯？”
“别紧张。只是深渊出了点问题，”帝释天在掌心化出一团白光闪耀的神力，递给她，“五百年前你擅自将深渊权位传予他，实在是任性妄为。这位深渊的新主，目前看来，他还欠了些火候……若想帮他树立威信，此次去他身边，切要隐藏真实身份，暗中协助他解决深渊一众逆反者。”
记得那时候，她已将真面目暴露在深渊众人面前。这次要跟在公子身边协助他下深渊平乱，难怪帝释天要给她上面具遮蔽真容。
“——帝释天大人真是深思熟虑。我都明白了，”晚星萝点点头，但是没有接他手里的神力，狡黠笑着伸出手指在脑袋旁绕绕，“解决深渊动乱，有脑子不就完事儿了？跟在公子身边，我不需要战斗。”
“你……真是，”帝释天非要把神力塞给她，真像出远门前妈妈疯狂往自己背包塞东西的样子，“拿着，这只是很基础的一些神力，并非让你参与杀戮，只是用来保护自己而已。”
她微微一愣。
或许，小时候他逼着她学各种各样强大的神力，读各种各样厉害的书籍，也是想让她去了提瓦特之后能保护自己吧……
犹豫片刻，只拿了他手里的治愈术。
“听闻天空岛战败后，你为与提瓦特达到和解已经分出了很多神力，我不能再拿那么多了。”
帝释天无奈将其他神力收起来，警告：“深渊的逆反者并非等闲之辈，你好自为之……若是被欺负了，本座可不管你。”
“哎呀知道啦。”
晚星萝白了他一眼，这人傲娇病又犯了，她懒得和他计较。
将治愈术从帝释天掌心拿过来的时候，视线微微上移，见到宽大的衣袖里，他光洁宛如藕节的小臂上，布满重叠交错的伤疤。
顿时瞳色一震。
心里难受极了。
“你怎么，还留着这些疤痕……身为神王，治愈术应该比我强许多，消除掉它们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帝释天将袖口往下扯了扯，避开她的目光，艰难开口：“又不是姑娘家，有几个疤很奇怪吗？”
晚星萝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小臂，将衣袖卷起，失神的眼底浮现出五百年前七十二幻梦上那场激烈的血战，她丧心病狂地举着尖刀在他光洁如玉的皮肤上割开无数血口，他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彼时她是为报仇，此举无可厚非。只是现在，她不再恨了，便开始愧疚。
指尖由治愈术驱动的细微白藤蔓延伸出去，将所有丑陋伤疤尽数抚平。
面对帝释天讶然的神色，她低头一笑：“都说美玉无瑕，而美人如玉，也该无瑕才对。帝释天大人，本来就是世上最美的美人啊。”
她转身时轻风徐来，洁白如莲的裙裾飘飞，帝释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为方才那番话而有些走神。
“帝释天，”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对他微微笑起来，“我原谅你了。莲海彼岸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
神殿再次陷入辽阔无边的静谧。
帝释天呆站在原地，望着打开的殿门，那里空无一人，也不知道他在望什么。
突然一个人影不知道从那根悬梁上跳了下来，调皮地蹦上帝释天的莲榻，顺手摸来一个苹果侧倚着翘起二郎腿，美滋滋地咔嚓咔嚓啃起来。
“帝释天大人，应该很想问她还回不回天空岛吧？人都走远了，你居然还憋在嘴里问不出来，笑死啦，哈哈哈！”
帝释天转身，怒视着这个快要上房揭瓦的散兵。
“放肆！本座的莲榻，怎是你想上就能上？”
“得了吧你，”散兵哈哈一笑，继续躺在莲榻上悠哉悠哉吃苹果，“晚星萝走了，帝释天大人身边只剩下我了。你要是再敢凶我，我也跑了！你就当个空巢神王吧你……”
帝释天气得转身大步离开了神殿：你不走，我走！
璃月港，欣欣向荣。
北国银行又扩建了。
至冬买了璃月港一片土地，把北国银行建成个璃月风格的小宫殿。
围墙一圈一圈，旁边除了漂亮的花圃草坪，还有很多广场空地，搭建舞台提供娱乐节目，基本上当成个愚人众在璃月落脚的驻扎地。
要不是为了北国银行迁新址的事情，公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到过璃月港了。
那日他一人坐在北国银行办公桌前，手里拿着改建楼宇的图纸，走神良久，为小春神失踪一事而烦恼。
讨债人沙威突然从门外闯进来：“公子大人！”
“说吧。”
沙威抬头瞧了公子一眼，低下脸去。他们都知道，现在的公子大人变了很多很多，几乎没有人再见过他笑的样子。
他曾经是多么活泼开朗爱开玩笑的人，而现在，永远只有严肃的脸与冷冷的声音。
——也许现在的他只有在绝云间那少年面前，才会偶尔笑几下吧。
沙威将一封信呈递上去：“这是女士大人给您的。”
公子接过信，面无表情拆开。
「赠君一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一阵清脆的撕裂声，信纸在公子手里变出一堆碎纸屑，卷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竹篓里。
沙威一惊，补充道：“外面广场上不是搭了许多舞台嘛？女皇陛下将文艺活动交给女士大人负责，前两天有一小姑娘主动报名……女士一眼就瞧上了。这不，现在正在外面跳舞呢，好多愚人众的兄弟们都在围观，好热闹！公子大人要不要去看一眼？”
他说了那么多，公子低下脸继续看图纸，只说了两个字：“不去。”
“额，”沙威摸摸后脑勺，支支吾吾，“女士大人还说，那小姑娘一看就是您喜欢的类型，您这么多年单身，肯定憋得慌……所以送个小姑娘给您败败火。虽然我也不知女士大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寻思还是一字不落地转述给公子大人比较好。”
公子微有些烦意，将图纸叠整齐，抬起脸看着沙威：“告诉她，我不需要。”
“噢，好。”
公子看沙威还不走，又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可是，可是那个小姑娘跳舞真的很美，用璃月的话来说，简直是……步步生莲，天仙下凡！公子大人真的不去看看吗？”
“没兴趣。”
“可是她长得与星萝小姐真的很像呢。”
“……”公子沉默下来，面色变得又灰又冷，“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任何人，都不许再提她的名字！”
猝然波动起来的情绪，将面前之人吓得不知所措，倾身单膝而跪，一时再无言语。
偌大的广场中间，挤满了欢呼喝彩的愚人众士兵，一个个痴汉脸，像没见过女孩子似的眼泛桃心，哈喇子都快流地上了。
舞台被大片洁白莲花簇拥，别有一番清新脱俗的仙意。
两旁的下属告诉公子，这些摆设是那位正在跳舞的小姐亲自吩咐的。
“哦？”
这倒有几分意思了。
公子近前几步，愚人众士兵纷纷让道并行礼。
琴音泠泠如水萦绕耳际，见高高的舞台上，有一位白衣小姑娘□□双足，盈盈而行，舞姿灵动而曼妙。
她每走一步，足下化开圈圈涟漪，串串金莲绽放。足尖轻然跃起后，金莲化清影而消匿，只剩细碎流光。
散落的长发，翩跹的裙裾，素琼般的手腕，绝尘脱俗的容貌。半张面具后面，是一双由浅青色渐变至墨绿翡翠色的眼瞳，深邃又清丽，虚幻又真实。
忽而扬手散落一地莲瓣，踮起足尖于其上跳跃，娉婷袅娜，翩然起舞，裙摆掀起漫漫流萤，飘散在空中。
碎光映在众人的脸上，眼前这如梦似幻的一切，让每个人震撼的目光逐渐迷失焦点。
人群中多了个鹤立鸡群的身影后，少女开始心不在焉。
他……他来了。
多久没见过他了？
不对啊，明明前两日在绝云间还见过。怎么觉得，有五百年之久了呢？总觉得上一回相见，还是在天衡山脚下那片茫茫雪地里抱着满身是血的他。
可是，现在的他给人的感觉太冰冷了。
该怎么样才能接近他呢？
她灵机一动，悄悄打个响指，地面出现一块圆溜溜的石头，故意一脚踩上去，脚底打滑整个人飞出去从高高的舞台上摔下来。
“哇啊！”
“啊啊啊啊不好了！”四周的愚人众士兵一片惊呼。
公子望见她像颗陨石一样朝自己头顶正正砸过来，冷着脸，抬脚向后撤开一步。
“咚！”一声骨头与水泥地碰撞的巨响，众士兵惊得张大了嘴，公子大人居然眼睁睁看着这小姑娘摔在自己跟前而丝毫不动容。
明明可以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但他居然连伸手都懒得伸出去接她一下。
她欲哭无泪，感觉浑身骨头都散架了，疼死啦！呜呜呜……咬紧牙关从地上支起半个身子，仰起脏兮兮的脸，刚好撞上公子寒冷的星眸。
不动声色，一点儿也不关心她摔得如何，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哎？！”
在众士兵的纷纷议论声中，她紧咬牙关忍着痛，踉踉跄跄爬起来，赤足奔跑追上公子。
公子带着几个愚人众士兵和讨债人沙威穿过北国银行前侧院的门，将手里的账本递给沙威，吩咐道：“将所有项目的账一一记好，今晚交予我过目。”
“是，公子大人。”沙威接过账本，与那几个愚人众士兵离开了。
听到身后一串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公子微侧过脸，“别跟着我。”
少女在他身后几步之外站住，胸口上下起伏，不知是跑得太快，还是被他身上的寒冷所震慑。
“绝云间的那个少年……公子大人不想知道他在哪？”
“？”
骤然升起的三尺之寒，凝聚在他深蓝色的瞳孔里。
他转身望着戴面具的少女，如此细看，还真是与深深藏在心里的那个影子像极了。不过，她为什么会提到小春神？
“你是谁？”
“我来自天空岛，梵莲神殿，”少女揉揉摔疼了的胳膊肘，赤足在光滑的地上踱步而面不改色，说出的话却层层深入敲击着对方的心，“乃是帝释天身侧一仙婢。”
她微抬起脸，看向公子。
他冷眼相望，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也许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将一切情绪溢于言表了。
“来人，拿下。”
身边不知何处来了几个愚人众士兵，几步上去将少女紧紧摁住。
“哎……你干嘛啊？”她纤细的肩与小臂被壮汉大手所钳制，挣脱不开，吃惊地望着向自己走来的公子。
他凉丝丝的手捏在她下巴上，凝视端详一会儿，薄唇轻启：“你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你说的该不会是晚星萝吧？”少女盈盈一笑，撇开脸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她和我一样，都是帝释天造出来的，当然很像了。”
“闭嘴！——不想死，就不要提她的名字。”他眼里掀起杀意。
倘若说当初的他像温顺的憨憨狐狸，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一匹冰冷无情的狼。
望着眼前混入愚人众的陌生少女，不知何故并不以真面目示人，他认为真的很可疑。
于是将手伸向她脸上的半张面具。
少女没有闪躲他接触面具的动作，可就在他触碰到面具的一瞬间，面具边缘凭空生出金莲丝线缠住了他的手。
或许是曾经有过什么令他深深恐惧的回忆，见到金莲丝的一瞬间，他露出了微微惊厥的神色。
“你果然来自天空岛，”他收回手，漠然沉吟半晌，“不过，你刚刚提起那位绝云间的少年，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的下落，”少女看了看身侧摁着她的两个壮汉，示意公子道，“公子大人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吗？”
隐隐透出威胁的意味，公子不得不摆手屏退左右。
少女嘴里嘶嘶吐出冷气，敲敲肩，似乎在抱怨这群人太粗鲁了。
公子蹙起眉：“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啊，”少女敲完酸痛不堪的肩，又开始掀起裙子，可怜巴巴露出刚刚摔得乌青的小腿，蹲下去揉揉，边回答公子的问题，“天空岛呆久了太无聊，想来提瓦特繁荣岩港一游罢了。不知公子大人能不能给我当个向导？等我玩儿开心了，自然告诉你那位少年的下落。”
公子沉思良久。
“……可以。不过，我在北国银行这几日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小姐若是不嫌弃，就在这愚人众军中等我几天。”
他承认，将她留下在身边，并非全为了小春神的下落。更是因为她是天空岛帝释天身边的仙婢，于他而言，有更大的用处。
忽然拿起她的手腕，握在手心里。片刻，感知到她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神力，随便找个愚人众士兵出来都能制服她。
这几日正愁深渊的事情，现在看来，或许能另辟蹊径找到突破口。
不过，将她温软如玉的手腕握在手心的这种感觉，很熟悉。
她真的……不是那个人吗？
公子放开她的手，缓缓呼吸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想了想，笑着露出一排小贝壳般的皓齿：“我叫莞莞。”
他神色呆滞住了，半天，才问了句：“可以告诉我，是哪个字吗？”
“嗯……莞尔一笑的莞。”
那天夜里。
光线昏暗的偏房，公子私下与柯丝克见面。
“塔塔大人，深渊的动乱再不平定，恐怕很快将势如决堤。”
“原本束手无策……”公子沉默片刻，“但就在刚刚，我偶遇了一位来自天空岛的小姑娘。或许，她将会是此事的转机。”
“大人的意思是——”
“璃月有言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女孩子身上半点神力都没有，况且长得不错，如果我们暗中使舵，让她落入深渊那群反叛者手里的话，恐怕非死即伤。”
柯丝克微惊：“以此挑起天空岛那位神王的怒意，借他之手消灭深渊中的毒瘤？”
“不错。”
“但这样……会牺牲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无所谓，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弱者而已，”公子闭上眼睛，面容在深浓的夜色里覆上森森寒意，“你这样的恻隐之心，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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