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吱吱呀呀的在向前行着,虽然不算过快,但偶有的颠簸也让宋燎恩不住的皱起眉头,他侧身接过了在红柳怀中不住嘟囔着“疏散疏散头”的无忧,轻声说道,“去告诉小厮声,马车放缓些,夫人醉了,受不得颠簸。”
红柳应了,急忙掀开车帘同小厮耳语了几句,待她回过身子刚要进入车厢时,余光却瞥到了将军同夫人相拥的一幕,谁曾想叱咤疆场的大将军竟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只见他轻轻将夫人拢在怀中,夫人的头就枕在大将军的腿上,骨节修长的长指缓缓替夫人去了头上的珠钗,轻轻在她的头上抚摸疏散着。而夫人就犹如一只微醉的猫儿,一双小手不住的在大将军身上摸索着,从凤眸,到薄唇,过喉结,直至“嗖”的一下钻进了大将军的前襟......
紧接着便听到夫人软软的声音,“嗝,我这夫君,还怪是俊俏的。”
一个未曾出阁的姑娘猛然瞧见了这幕当真是羞红了面颊,红柳手上一抖,急忙将车帘放了下来,她拍了拍胸脯稳稳心绪,这才将转身坐回了车辕上。
一旁赶车的小厮瞧着红柳这模样不住丈二的和尚倒是摸不住头绪,他将声音放的极低,唯恐惊了将军的心头肉,“红柳姐姐,你咋不进去伺候?冷风冷气的,坐在车辕上干啥?”sxynkj.ċöm
红柳白了这楞头小厮一眼,“赶好你的车,莫问。”
小厮撇撇嘴,心里思忖着这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当真是风光的很,哪里融他这般风里来雨里去的劳碌命。
可心里虽是这般想着,口上终是不敢说出来,只能垂首扬起了车鞭,将马车赶的四平八稳的。
待马车驶入了商街的岔口时,红柳猛然记起夫人嘱咐的那句买糖果子的话儿来,她双手搅着帕子,好好一阵儿,这才捅了捅一旁的小厮,“嗳,我说,双福,”
小厮回过头,满目的疑惑,不知这姑奶奶又有何吩咐。
“先莫要回府了,直接去甜食铺子。”
这一朝得了话儿,双福心里虽是好奇着,却也是不敢再问了,唯恐被这红柳姑奶奶惹了不痛快。他一紧缰绳,马车偏头向甜食铺子驶去。
彼时已晚,万家灯火俱是已熄,偶有的梆子声就如同夜里的寒枭,惊鸣上几回,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幽幽荡荡的,在长街上此起彼伏着。
长街到甜食铺子的距离并不算远,绕过岔路口,在青石板上再行上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铺子前。因着是节庆里,甜食正是大售的时节,这铺子于初二也便开了张。忙活了一天,此时几个伙计正准备落钥关门,却发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小伙计远远瞧着马车上的宋字灯笼,便知晓来人是谁了,他急忙放下手中的门板,跑到柜台前大喊道,“掌柜的,东家来了!”
“你是说夫人来了?”翠苗落下手中的账本,略显疑惑的抬起头。
“是呢,将军府的马车错不了。”
“唔,”翠苗将账本收整好,起身便要走出门外去迎接,待走了没两步,她又似是想起什么来,回过头对伙计吩咐道,“将新制的点心拿出来几样带回家给娃娃吃吧,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
小厮呆愣了一瞬后,忙不迭的满含感激着点点头,做了伙计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宽厚的东家同掌柜,又是赏钱又是赏物的,就连着家里的小儿高烧不止,也是东家派人请来了大夫,救下了小儿一命,这心中自然满是感激。
而这细末的小事做的多了,便就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乃至整个北疆均是知道宋大将军的苏夫人乃是个菩萨心肠,当世的昆山狐仙姑,这份虔诚也成就了宋燎恩称帝途上的一大助力,不过这是后话。
打发走了伙计,翠苗满脸笑意,急忙走出铺门外去迎接她这位手帕交,自打夫妻接了这掌柜的伙计,家里的日子也算是越过越好了。大抵同是贫苦百姓出身的人,也就更加理解每人在北疆讨生活的不易。倒如今有了甜食铺子这一处避风港,夫妻二人也就是更加的卖力的做起营生来,白日当掌柜,晚夜学计字,那更是样样不落。
大抵是夜深了,万家灯火的商街,此时也只余下了稀疏的几盏笼光,明明暗暗映照在长街之上,偶有的几阵疆风拂过,笼影散的更为迷蒙起来。
崔苗刚走出铺子,便听到“吁”的一句勒马声。通体雪白的大宛马也便止住了脚儿。紧接着,就瞧见小厮手脚麻利的跳下了车辕,“掌柜的,”
翠苗含笑点点头,这小厮她识得,马车赶的好,手上又会些拳脚功夫,府间与铺上的往来也多是他在来回跑着。
“夫人呢?”
“夫人…”还未待小厮回完话儿,便听到马车中传来一道极尽低沉淡漠的声音,“怎的来了这里?”
这语气虽是淡然索味,可听进耳中,便不觉让人心下一震,低沉中尽是上位者的强势与威严。
翠苗攥了攥了袖口,不觉着捏紧了手心。讲话之人怕就是优娘的相公宋大将军了。二人虽未曾谋过面,可于这位传言中的大将军,仅仅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儿,她竟莫名觉着心悸的很。
而此时,坐在车辕上的红柳闻声也是惊了一跳,她急忙开口解释道,“将军,夫人曾讲用过晚膳后要来一趟甜食铺子,奴婢…奴婢…”
奴婢了许久,下面的话儿倒是不知该怎么讲下去了。马车转路,不过是她一时冲动,想趁着二人情浓,替夫人邀宠罢了。夫人是讲过来这甜食铺子,可那是清醒时说的,现在显然是醉的。
红柳咬紧了唇角,将身子曲的底底的。她心下是怕的,可却不曾后悔。如今新年已过,有些事,理应早些打算才是。
车厢内沉默了一瞬,就在红柳险些要惊晕时,只见车帘被轻声拉开,卷带着酒香的清风拂面而过。红柳惊异的抬起头,只见一身妃色锦裙的无忧三两步跳下车辕,她面颊微红,步履上还有着些踉跄,可见还是醉着的。
无忧走过来,她先是扶起红柳,眼中带着星朗的柔意,“莫怕,原是,”嗝,她伸手抚了抚心口,远山似的黛眉也蹙成了一小团,今日这酒太烈了,一时贪杯多吃了几碗,竟是有些发晕的。
她抻了抻嗓子,继续说道,“原是我要来的,你莫怕。”
红柳抿抿唇,垂着头缓缓起身,她眼角余光中暗暗窥着无忧身后的宋燎恩,只见他面色如旧,清冷寡淡,便知这次的自作主张也就算不再计较,这大将军从始至终虽未曾说过多余的话儿,可自己一瞧见他那张脸竟还是怕的。红柳心中不住暗想,这大将军虽是生的俊俏,可同谢公子相比,均是多出些惯有的杀伐气息,瞧上去怪是吓人的,不若谢公子般,星眸皓月,温润和煦的郎君惹人欢喜。
如此这般想着,面上也就不住红了几分颜色。
“翠苗!”
无忧回转过身子,打眼一眯,便瞧见了店铺前立着的翠苗。这一声喊,也就将翠苗叫过了神。她急忙弯了弯唇角,三两步并到了无忧身前,先是曲身向后侧的宋燎恩行了一礼,这才抬手攥住无忧的手指,欢声道,“刚刚在理着账,伙计说是你来了,”
翠苗仔细端详着无忧,几日未见,她觉着这手帕交瞧上去似是有些不同了,大抵看不出事哪里,但就是觉着这平日里跳脱的丫头竟莫名生出些温柔来,“怎得如此晚了还过来?吃过酒了?”m.sxynkj.ċöm
“刚同大宝一齐用过饭才过来的,”无忧牵起翠苗的手一齐往铺子里走着,她歪头在翠苗耳侧轻声问着,“铺子里可还有糖果子?”
“有的,恰巧刚制出来,还在后厨放着呢。”
无忧弯弯唇角,她一边儿同翠苗说着话儿,一面侧目偷偷瞧着身后的郎君,眉目之中流露出来的尽是小女人的喜色。
而这细微的动作均是落到了翠苗的眼中,心下自然均是了然。翠苗垂首悄悄在无忧耳侧讲着话儿,惹得无忧面色更是红上了几分。
几人先是进到了铺子里,待饮过一番茶点后,翠苗也便不再叨扰,她起身同二人道了别。此时已是月上中稍,天色已晚。无忧本想命小厮赶了车马送翠苗一程,却不成想还未开口便被消了这念头。
只听铺子外想起了马儿的嘶鸣声,接着棉帘便被挑开,王卓一身短打,手中还拿着件儿灰鼠披风径直大步跨了了进来。
翠苗瞧见了自家这一身寒尘的夫君,眼中的欢喜更是遮掩不住,“夫君。”
王卓闻声咧嘴一笑,铁塔似的汉子竟也生出几分憨声憨气来,他目不转睛,大步走到翠苗身侧,将一早备好的披风裹到了她的身上,笨手笨脚的替她系好了结扣。
“夫君,”翠苗拍了拍王卓的臂膀,柔声说着,“忧娘同宋将军来了。”
王卓闻声猛然抬头,这才瞧见了不远处端身坐着的二人。王卓本就不是个好说的,他点点头同无忧打过招呼。待当他目光划过宋燎恩时,眼中不禁生出了几分难辨的情绪来,“大将军。”
宋燎恩放下手中的茶盏,他微微颔首,“无需多礼,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吧。”
王卓得了令,双手抱拳向宋燎恩行过一礼后,便携起翠苗出了甜食铺子,二人打马一路飞奔回到了离商街不远处的家中。
晚间翠苗躺在床上,越想越觉着奇怪,王卓刚刚的反应似是同宋燎恩一早便相识似的,可这一个是镇国大将军,一个仅是走镖的护手,按说二人本应无任何交集才对,可今夜那熟稔的态度....
翠苗翻来覆去的琢磨着,越想越觉着不对劲,索性便摇醒了一旁睡着的王卓,“夫君,你是不是同那大将军相识?”
王卓猛然被摇醒,他翻了翻眼皮,翁声翁气的说道,“哪里便认识了。”
“可是今夜..”
“睡吧,”王卓抬手将翠苗搂进了怀中,“过了初五,我恐是要走一趟镖,便是那宋将军的。”
“压物?”翠苗倚在王卓的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不住好奇问着。
“不是,”
“那是什么?”
“接几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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