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修说话时窜出的热气使姮以汐耳根一颤,微侧视之,瓷牙轻咬下唇,风撩起发丝轻触,痒。
本黝黑的眸子,渐渐吞噬了整个眼白,眼角缓缓流出深红色的粘稠液体。
“往事已矣的话,他还引我入局干嘛?”姮以汐僵着脸,慢慢弯下腰将那颗头颅抓起,撩开挡了脸的枯发。
这是一张多么精致的脸,双目紧锁,肤色瓷白,恬静得就像睡着了一样。
此时此刻,画面莫名其妙地定在了这个有些惊悚的部分。
姮以汐用手一下一下梳整着这血淋淋的头发,喃喃道:“原来我那天是这个模样。”
“还行,不丑。”扶修歪头笑看。
“我一直想知道,我死后到底是谁将这头颅与身体缝合的。”
“嗯?不是独以莫么?”
“应该不是,死后我在这座城里游荡了一百多年,他才将我捉回无间。”姮以汐淡然地将头颅举高些,看着脖颈被切开的血肉模糊处。
血从姮以汐的指尖,顺着细腕流下,就快流进袖口时,扶修迅速抽出白帕止住,轻握住那同头颅一般瓷白的手腕,慢慢压下。
“那个人贩子?”
“他比我早死。”面瘫的表情略过一丝凉笑,从进了这城门后,姮以汐的言行举止同这身皮囊格格不入。
但扶修却觉得真实,他算是知道那无链枷锁的用处是什么了。
若真如一品鬼官的姮以汐那般守纪,可不至于坠入无间。
就姮以汐这没了无间地狱枷锁封印的状态,简直是分分钟都可能暴走。哪有一小姑娘站在血淋淋的刑场,淡定抓起自己被刚砍下的新鲜头颅细品模样。sxynkj.ċöm
浓重的瘴气渐渐聚拢在姮以汐手心,伴随着深沉的黑蝶,似桥洞下密密麻麻的蝙蝠,躁动不安地拍打着蝶翼。
扶修正看得入迷时,右手腕突然被冰凉紧紧包住,低头看去,是姮以汐的手。
不知何时,刚才只有他腿长的姮以汐,已经还原到了他肩膀的位置,而他入骨山前给她披的那件嫣红大氅,也正干干净净地穿在了姮以汐身上。
浓郁的馥香,一下子便盖过了这幻境里的淡淡梅香。
姮以汐单手解下了脖颈上系着的那圈红色颈链,如丝的细红布条柔软地夹在姮以汐指尖。
脖颈上,那一圈规整得不可思议的缝合线,醒目地冲击了扶修的视线。
姮以汐眼眶虽红,但一滴泪一丝伤都没有。
她抓着扶修的手收紧了些,黑蝶聚集在上空一会后,突然炸开涌向四周,黑蝶化作利刃,直接冲进那些肤色瓷青的人群。
一瞬间,前方石路,血流成河。
“小蝶这个名字是他给的。他很早便在我体内种下一条虫。”
姮以汐抬起手背上停着的那只红蝶,“当它破茧成蝶后,哥哥就死了。他们所有人都说,这只是皇室内部再常见不过的厮杀。可我亲眼看到是这只蝶,点燃了整个皇宫大院。
看到这里躺着的一排尸体吗?她们都是被罚到教坊司的官妓,我让她们这么死算是最幸福的了。”
说到幸福两个字的时候,姮以汐不经意地嘴角上扬,“她们得感谢我,应该笑着闭眼倒下,而不是用这种惊恐的表情望着我。”
姮以汐走近尸体,低头笑叹,“这蝶翼一但沾上了人血,就会上瘾,根本停不下来,杀起人来一点不费劲。”
扶修一直看着姮以汐紧握自己的那只手,待她音落,才悠悠开口,“那可比你蓝银色的鬼蝶厉害。”
“自然。但只有这一只是红的。”姮以汐抬眼看着前方大片杀疯的黑蝶。
“哦?”扶修刚想伸手碰碰那红蝶,看看有什么不同时,被姮以汐紧握的那侧手臂突然一酸。
等他蹙眉看去时,正对上姮以汐冷笑的阴暗侧颜,那本晶透的眸子不知何时没了光,深不见底。
薄唇妩媚地勾起,姮以汐收回手,活动了一下五指的各个关节。
“你……”扶修的手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很快便侵蚀了全身。
血石路上,伴着梅花香,一穿着单薄白衫的少年,如秋叶般落下,柔长的玄发抚过姮以汐伸出的手。
姮以汐靠近扶修身侧,缓缓蹲下,用手撇开那微遮了侧颜的头发,指尖上染着的血,沾在了扶修的脸颊上。
扶修自然是好看得很,要说美人胚子,根本没人能攀得上他。
这一次,换姮以汐在他身旁低语。壹趣妏敩
“可是你答应帮我杀了所有人的,当然……也包括你自己。”
——当然……也包括你自己。
——也包括你自己。
扶修眼皮像被灌了铅一般,五感只剩听觉。
有脚步声,但却是往远处走的,没多久他便不再听见,不知是失了听觉,还是姮以汐已经走远。
——这小妹妹,实在是不听话。
周遭的雨雪已停,梅香埋入厚重的泥土里,宫里的老桃树开满枝头。姮以汐抬手折下一枝,放入院里的大水缸中,荡起一阵涟漪。
京师的天,变了。
宫墙长廊窜出群蝶,它们红得刺眼,如火般依在姮以汐身边。
遂阖宫已是漫漫灰烟,红蝶就像还未烧尽的火星,大火前哥哥唤她的声音还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那茫然、错愕、悲绝的神情,她至今无法忘怀。
而那个她本以为神明下凡的归寻大人,不过是个蛊惑人心的妖物。
红蝶愈渐化作嫁衣,精致妆容将少女衬得剔透。两行泪下,姮以汐喃喃自语,道:“哥哥……是小蝶错了。”
*
城中闹市,奇人百态。
尤其是跟归寻大人一起时。
洪武三十年的冬天没那么冷,大概是添了新衣新鞋的缘故,外披领口处的白色毛球蹭得小蝶脸颊有些痒痒。
她脸颊上的绯红剔透,是因为太过暖和了。
黑色柔软的长发沾上一层淡霜,触感冰凉。白色的哈气,跟她手心里捧着的热包子融为了一体。
皮薄,一口就漏了陷。肉沫,色泽油亮,荤香四溢。
温暖与饱腹,令人不再畏惧这潮湿寂寥的严寒。
小蝶浅蓝的腰间上,别着一坠银铃,镂空蝶纹,声轻而脆。如此手艺,一看便是大户人家所有。
归寻大人说,这银铃,是为了能够在熙攘的街上找到她。
.
“小蝶姑娘又跑哪儿去了?”这个月,已经不知青娘问了多少次。
看门小厮也永远是同样的回答,“一早便看她出了门,不知又要夜里几时才能回来。”
“你怎么也不拦着她,大人今日可会回府,也定会问起。”青娘头疼地揉了揉额侧,烦心道:“到时候大人怪罪下来,又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遭殃。”
“小蝶姑娘是说不得的。我今日也就随口一问,想知她几时能回府。怎料,话都不应,直接就推门而出,那视我的眼神……凶得很呐。”小厮吓得连连摇头,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随她吧,连大人都不敢说她什么,我又怎敢多问。”
青娘道:“大人待她可真好,好得出奇!”
“说来也怪,咱家大人可是容不下沙的,怎每次小蝶姑娘闯祸就一点事儿没有。反而有时还要大人迁就她,这简直是奇了怪了。”
“别看那孩子还小,可那美人模子比寻常女娃别致得多了。从大人将这孩子带回府的第一日起,我就觉得事情不简单。”青娘嘴碎起来,根本守不住自己的心里话,言语间满是八卦,“更何况,咱家大人年纪轻轻,又还未娶亲,这捡一好看的娃儿做童养媳,也是甚好。”
“但我怎听阿祥说,大人要将小蝶姑娘送进宫里。”
“送宫里?就小蝶姑娘这性子,怎送宫里?”
“归寻大人是谁?他可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大国师,他要送谁进去,谁就能被送进去。说不准你都行,更何况是小蝶姑娘那样貌,行得很嘞。”
就在两人叨唠间,府内又一婢女踩着极快的步子出了门,她望了望府外已经昏沉的街。
定眼探清后,急忙回头朝看门小厮和青娘使了使眼色,“大人回来了!”
正如青娘所言,归寻脚还未踏入府,便问道:“小蝶呢?”
青娘是归寻特指给小蝶的贴身婢女,归寻虽没看她,但这话自然问的就是她。
这一问,青娘立马失了刚才的嘴皮子,支支吾吾着,“回……回大人,小蝶姑娘她……一早便出去了,至今还……未归。”
“去了哪?”归寻撇向看门小厮。
小厮低声道:“不知……问了,可小蝶姑娘不回。”
“那你们还在这做什么?看不见这天色已晚?”归寻眉宇间顿时凛然,语气生冷得很,“还不去找!”
“是……是大人!”说完,几个下人便畏畏缩缩地出了府。
“大人,小蝶自然是会回来的,您又何必迁怒呢?”闻声虽男音,但一品面容,却是妩媚女子,浑身满是胭脂水粉的香味。
此人男身女相,名曰度烬。
归寻坐于正屋的木椅上,端过桌上刚沏好的茶,匆忙一品,放下,半响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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