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说中,商人的祖母,吞鸟卵而生先祖,因此商人自称是凤鸟的后代。”介卿先生推了推老花眼镜道,“相传帝舜的父亲梦见了凤凰,说要做他的子嗣,之后果然他的妻子生下了双瞳男婴,取名为‘重华’,也就是后来的舜帝。”
被白则抱着的小悬息睁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那片玻璃展柜里的甲骨文碎片,那个商代出图的甲骨文上翻译成“夋”的文字,像一个带着冠冕的带翅膀的“鸟人”,这个字,指代着商人神话中的“高祖俊”。
介卿先生的话,小悬息很多还不理解,但他仿佛从那一片甲骨文中,找到了自己与人类的某种连结,因此高兴起来。
“妈妈,人类是凤凰变的!”他几乎激动地对虞渊道。
白则和介卿先生都微笑起来,没有去纠正小悬息总结的奇怪“常识”。
而虞渊更过分,他一本正经地“嗯”了声,完全是溺爱孩子的老母亲。
小悬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开心地朝虞渊伸出胖胖的小短手。
虞渊将小悬息接过来抱在怀里,一手托着小屁屁,一手环着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圣母的光辉。
格外刺眼。
白则想起当年,虞渊在黑市里凶他,不让他买下那枚蛋时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下午,一家三口照例去公园散步,走累了,坐在河边吃点白则做的点心,喝保温杯里的茶,然后小悬息回去睡个午觉,晚上一再一起出发,去医院的尾牙。
因为楼白雅、楼青锦要冬眠,所以尾牙提前了一个月。
尾牙的地点就选在欧月工作的五星级酒店。
宴会厅高端洋气上档次,菜量十足,还有欧月的上司汪经理亲自来服务。
欧月是和楼青锦一来的,楼青锦知道汪经理之前对欧月十分照顾,说着“略备薄礼”,让人抬上来好些食材、药材。
汪经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就没见过白松露、松茸、人参、虫草被像咸菜一样叠起来一箱箱送的,忙说太贵重,推拒了一番,最后还是欧月说这也是他的心意,才收下了。
欧月也没介绍楼青锦是他的什么人,只说是医院的楼主任,汪经理脑袋上一百个问号。阔绰又美貌的楼主任,为什么要对欧月那么好?看着也不像什么亲戚!
于是汪经理留了个心眼,生怕单纯的欧月被别有用心的人给惦记上了。
医院的人和妖们陆续抵达后,宴席便开始了。
汪经理一边做着统筹,一边留意着欧月那桌。他发现楼青锦和欧月挨着坐,手机换着用,楼青锦一会儿给欧月夹菜,一会儿给他用湿纸巾擦弄脏的衣领,更诡异的是,周围同事来敬酒,对二人说得最多的竟然是“恭喜!”二字。
恭喜什么?
欧月与楼青锦起身,双双将酒一饮而尽。
等等……这场面……怎么那么像?
汪经理憋不住了,找了个机会,把喝得脸通红的欧月拉到一旁道:“欧月啊,你和那个楼主任……是不是……是不是……”
欧月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并不想骗对他有恩的汪经理,既然他都已经看出来了,那干脆承认算了。
只是还不等他点头,汪经理就继续道:“是不是结拜兄弟?”
“啊?”
“我看他,特别照顾你!”
在汪经理的直男思维里,男人和男人进一步的关系,也只有结拜兄弟这一条了。
欧月不知道该怎么向汪经理解释这件事情,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正为难,一只手就上了他的肩,楼请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边上,对着汪经理微笑道:“他是我修来的福分,是从天而降的宝贝,我会照顾好他的。”
汪经理一脸懵逼地看着楼青锦。
他的直男思维,令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楼青锦是当着他的面在说酸掉牙的情话,他把楼青锦的那一番剖白理解为“三生有幸”的意思,还以为自己猜他们的关系猜对了。
聊了几句,汪经理愈加佩服起楼青锦,觉得他知识渊博,又很有涵养,对欧月也是一片真心,不禁油然而生一种老父亲的欣慰——他们家欧月,交到朋友了!还是拜把子的好兄弟!以后不怕他被人欺负了!
“那……那边那两位是……?”
楼青锦和欧月,顺着汪经理的视线看去,就见到了腿上坐着小悬息的穿着蓝衬衫和灰色羊毛背心的白则,和正在给白则和小悬息夹菜的虞渊。
“也和我们一样。”楼青锦脸不红心不跳。
“哦……”汪经理不免感叹,楼主任所在的医院似乎本来就有这种好兄弟互帮互助的结对氛围?
只是他们这边刚说完,那边小悬息就对白则道:“爸爸我要吃那个!”
白则给他夹了一筷子烤麸喂到嘴里,小悬息扭头对正拿毛巾给他擦嘴的虞渊含糊道:“好吃!妈妈也尝尝!”
汪经理愣住了,扭头看楼青锦和欧月。
楼青锦继续面不改色道:“那孩子是孤儿,他们一起领养的,从小叫惯了,改不回来。”
汪经理恍然大悟,感动于虞渊和白则的善良,特意给小悬息和叶晴又加了份猫爪布丁和小兔子奶冻。
酒过三巡,袁睿仪才姗姗来迟,来了也不多话,皮毡帽都没摘就举了酒杯道:“路上耽搁了,自罚一杯!”。
干了杯白的以后,又在叫好声中再次举杯道:“来来来!敬诸位!祝我们青锦、白雅顺利出蛰,也祝我们医院越办越好!”
说罢又干一杯。
众人遥遥举杯,也都喝了口。
小悬息等白则和虞渊坐下,伸长了脖子看他们满上的红酒。
“妈妈、爸爸,这个好喝吗?”
“你不能喝,你还小。”白则摸摸小悬息的脑袋。
越说不行越是馋,小悬息一直盯着。
“喝是可以喝!”对面黄茸喝得脸上两坨红晕,“等你敢和你晴儿姐姐表白的时候。”
小悬息偷偷看了眼边上桌的叶晴。
虽然他的心结解了,但他对叶晴,却没法再向从前那样亲近。
他再迟钝也已经知道了——叶晴不喜欢他。
小悬忽然就觉得酒没那么有诱惑力了。
又吃了会儿,周围人都去给袁睿仪敬酒,白则给自己也满上,站起了身,结果虞渊一手抱着小悬息一手举着酒杯跟了上来。
白则惊讶地看他一眼,虞渊却理所当然地与他并肩而行。
袁睿仪正在和其他几个说笑,看到一家三口过来,面上便有些不自然。
虞渊站定在袁睿仪跟前,朝他举了举杯子,一饮而尽,随后对怀里的小悬息道:“叫人。”
早就被“妈妈”教过的小悬息立刻甜甜地对袁睿仪叫了声“爷爷”。
袁睿仪退了半步,孩子已经被塞到了他手里。
袁睿仪抱着穿着毛茸茸白色毛衣的小悬息愣在那里,周围的下属们一拥而上,一片“恭喜”之声。m.sxynkj.ċöm
“恭喜袁院长啊!”
“升级了升级了!”
“你看这孩子多聪明!”
“这大脑门多像您!”
袁睿仪嘴角都抽动了起来,可此时被顶在杠头上,又不能不给“儿媳妇”面子,只能板着脸不说话。
大家纷纷拿出手机给刚刚相认的“祖孙”拍照,还让白则和虞渊也站过去。
虞渊平日里是最不愿拍照的,此时却相当配合,往白则身边一站,坦坦荡荡。
金晶姑娘也很是激动,他们的小悬息认祖归宗啦!她掏出立拍得,当场就把照片打印出来给了虞渊。虞渊看了看,递给了白则。白则接过了,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饭店要了个信封,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小悬息在这里,白则和虞渊也就坐在了袁睿仪这一桌。袁睿仪先开始还假装很不喜欢这个“便宜孙子”,但小悬息坐他怀里,给他喂了几片水果,软软糯糯地亲了他一口,他就忽然老泪纵横道:“白则小时候都没这样……”sxynkj.ċöm
一干下属都被袁睿仪这模样吓了跳,纷纷围过来安慰他。
坐在边上的白则愣住了,他小时候确实是不太会撒娇。早熟的孩子都那样。他也不知道,袁睿仪内心深处原来是渴望他的亲近的。
边上给袁睿仪递纸巾的助理侯谨看白则那样,特冷静地劝慰道:“别介意,他喝多了。”
袁睿仪确实是喝多了,但还没糊涂。
他其实一直都对亲缘关系看得很淡,他也没想到,听到小悬息喊一声“爷爷”,会那么上头,那么失控。
所以说确实是老了。
他会因为孩子有了孩子而感慨,会因为有了连结而感到慰藉。就好像飘摇了大半辈子,终于落叶归根了一样。
他好像有了停留的理由。
等宴席结束,虞渊和白则让侯谨先回去休息,他们亲自送袁睿仪回去。
袁睿仪的家在郊区,七十几公里的路。一路上,袁睿仪就抱着小悬息说个不停。
一个问为什么冬天天黑得晚,一个答爷爷过年给你个大红包。
鸡同鸭讲,倒是也能聊得开心。
等把醉醺醺的袁睿仪安顿好,三人一起回到家,体力透支的小悬息已经睡着了。
白则轻手轻脚地找了个相框,从信封里抽出照片,挂在了小悬息的小脚丫边上。
虞渊给小悬息盖好被子开了加湿器从房里出来,就见着白则站在客厅中央对着那张照片发呆。
白则抬头看到虞渊,赶紧露出个微笑道:“你看,第一张全家福。”
其实他从小就特别羡慕别人家里放在显眼位置的全家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都有自己心爱的人,都笑得那样开心。虽然现在的状况和当初设想得不太一样,但有些东西,却超越了他的预期,生根发芽到枝繁叶茂。
“谢谢。”白则等虞渊走到跟前时,低了头掩藏情绪道。
他知道虞渊是有预谋的,他甚至还和大家提早打了招呼,串通一气。
一只手,温柔地落在了他的头顶。
“这没什么。”
那声音道。
是没什么,这一件,就好像之前他们相处中的千千万万件小事一样,看起来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可连起来……
连起来是什么,白则也不知道。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不知是怕惊醒了小悬息,还是怕惊醒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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