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明能在鞑虏的铁蹄下岿然安立？”
“能在士绅的侵蚀下守得元气？能在流贼的冲击下屹立不倒？”
“王爷朝闻天子令，夕不敢留营安睡，生生以一人之力将皇帝的威望树立起来。”
“然而大明是怎么对待王爷的？王爷荡平鞑虏，他竟不给王爷封王！”
“一直拖到流贼威逼京畿不得不求助王爷，才勉强给了王爷一个郡王王位！讨价还价，首鼠两端。”
“若不是江北军包围京城大明皇朝的江山社稷危在旦夕，天子哪里会让王爷变成亲王？”
“在天子眼里，对我们领地从来就只有利用！”
“如今因为王爷要给天下百姓带去新法、文明和福祉，天子自觉无德无能，竟趁王爷被外族攻击的关头袭击王爷。”
“这样的人，有何面目端坐于朝堂之上？”
“王爷如今已经被皇帝定位逆贼，然此等非难不但没有打乱我领地的人心，却反而让所有的百姓和官员们更加同仇敌忾。”
“如今领地万众一心，只希望王爷能登高一呼，为天下百姓谋取万世福祉。”
“王爷此时，绝不该再怀念往日和天子的友好！”
听到姚文斓的话，陈烈一时沉默了。
陈忠突然走了出来，有些沉重地说道：“王爷曾经是天子的臣，但天子已经背信弃义，王爷就没有了继续效忠的本分。”
“王爷此后若是能给天子一个颐养天年的归宿，便不枉往日的君臣之情了。”
其他儒生出身的官员到底是忠君思想中浸淫过的，听到陈忠的话比较赞同，看向了陈烈。
不过殿中的其他官员们却根本不关心事后如何处理朱慈烺。
他们没有给陈烈继续缅怀过往的时间，而是齐齐拱手出列朝陈烈作揖行礼，大声说道：“天子无道倒行逆施！愿王爷举起大旗，拨乱反正！”
“天子无道！倒行逆施！愿王爷举起大旗，拨乱反正！”
陈烈看了看大殿中齐齐拜倒的官员们，没有说话。
众人长揖及地，大声说道：“天下人欲将天下交给王爷！吾主当受！”
“吾主当受！”
陈烈抬头想了想，没有回答百官的呼喊，又看向了殿外。
大殿外，突然一个通信员冲了进来。
“王爷！传来的电报，四万京营新军开始朝我六千大兵逼近，距离只有五里，估计马上就要开火交战了！”
陈烈吸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备马！”
听到这句话，所有官员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陈烈。
陈烈看着正殿中间的百官，缓缓说道：“朱慈烺背信弃义倒行逆施，已经无可饶恕。”
“寡人既负四海之望，定然当仁不让，孤要重整天下，为世间的百姓打出一个朗朗乾坤。”
他一挥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孤要亲赴前线，指挥大军击溃四十万逆军，攻陷京城活捉朱慈烺！”
一甩长袖，陈烈大步走下了王座，朝大殿外面快步走去。
陈正眼睛一瞪，大声喊道：“百官听令！王兄出兵！亲卫军出动，随王兄发兵前线！”
大殿中的百官们此时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满脸喜色，大声喊道：“出兵！”
“出兵了！”
“出兵！”
文武百官们眼睛放光，小步快跑，一个个跟上了大步跨出正殿的陈烈。
众官以陈正、陈忠和姚文斓为首，呼啦啦一大票人跟在后面，像是一股洪流一样往齐王府外面走去。
摧毁天子京营新军的关键一战，领地的高官们没有一个愿意错过。
在正殿前面的广场上走了一半，陈烈的亲卫冲了上来，护在了陈烈的左右。
这些亲卫都骑着马，背上插着血色方旗。
那些旗帜在初秋的风中猎猎作响，远远看去像是一片彩云。
陈烈和百官的马匹被亲卫们牵了上来。
陈烈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穿上了军装，戴上了华丽的亲王头盔，佩上了自己的宝剑。
他在小广场中骑上了他的战马，一马当先，骑出了王府。
王府外早已经围满了百姓，百姓们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陈烈这些年一直是以大明忠臣，是以大明救火队长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陈烈对大明朝可谓是忠心耿耿。
虽然朱慈烺一而再再而三打压陈烈，和陈烈讨价还价，但陈烈从来没有流露出一点反心。
就连作为陈烈喉舌的《运河日报》也从不曾贬损天子的无能。
如果陈烈真的有一丝反心，这些年运河日报恐怕已经把天子骂得狗血喷头了。
所以在京营新军大兵压境之时，百姓们十分担心。
他们担心陈烈不愿意做逆贼，会放弃领地逃往海外，在海外建立国家。
推翻旧皇朝的风险是很大的，曹操父子南征北战重整秩序驱逐胡狄，取代东汉皇朝时候可以说是得到了整个天下的支持。
可此一时彼一时，千年之后曹氏仍然遭到天下人的咒骂，被视为乱臣贼子。
对于陈烈来说，海外的殖民地比大明更加辽阔。
如果陈烈爱惜羽毛，他大可以在海外继续做国君王上，失去的权势其实有限。
而对于百姓来说，对于大明的百姓来说，如果陈烈选择逃跑出海，那他们就会失去一切。
明皇朝的腐朽官僚会像原先一样统治这片好不容易找到方向的土地，那些卑鄙无耻的士绅会卷土重来。
百姓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法律保护会全部失去，那些豪强和缙绅甚至会变本加厉地从百姓手中夺走他们失去的一切。
再次回到从前那样饥一顿，饱一顿，朝不保夕的日子？
百姓不愿意。
领地的百姓不愿意。
在朱慈烺宣布陈烈是逆贼之后，领地百姓群情激奋。
虽然领地的百姓拼尽全力在街道上游行，散发传单，呐喊呼号表达自己对陈烈的支持，但最终做出选择的只能是陈烈。
而百姓们所能做的，就是等待陈烈的决定。
天子的大军已经越来越逼近领地，而运河日报始终没有发出讨伐天子的檄文，更没有发起总动员的命令。
百姓越来越焦急，他们中的一些甚至日夜等在王府门口，希望从门口进出的官员脸上看出运河王最后的决策。
他们是如此担忧，因为他们切身体会过陈烈带来的光明，岂愿回到那个黑暗的过去？
所以当他们看到王府的正门突然洞开，无数亲卫举着大旗冲出来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惊喜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当看到运河王陈烈一身戎装，骑着骏马骑在人群的前面，率领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往西面前线进发的时候，王府前面的百姓们一个个更都是热泪盈眶。
他们高高举起了自己双手，大声嘶吼：
“万岁！”
“运河王万岁！”
“万万岁！”
其实陈烈作为运河王，是不该被呼喊万岁的。
万岁在这个时代本来只属于天子，亲王能尊享的荣誉只是千岁。
但是此时看到陈烈挺身而出，为了领地，为了天下的百姓和朱慈烺死战，他们发自内心地觉得千岁两个字已经配不上陈烈。
万岁，只能是万岁。
看到陈烈目不斜视的疾驰过来，高呼万岁的百姓们一个个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用这个时代最高规格的礼仪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崇敬。
陈烈的队列快速穿过城市，朝城外的亲卫军军营行去。
一路上，百姓们闻风而动，齐齐挤到了街道两侧向陈烈跪拜。
陈烈愿意承受士绅文人的口诛笔伐和天子死战，愿意为了天下的百姓担负谋逆造反的罪名，这是陈烈给予百姓，给予领地百姓，给予天下百姓最大的仁德。
“万岁！”
“运河王万岁！”
“运河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中，百姓像是潮水一样向城北挤去，试图冲到北边看一看陈烈戎装亲征的风采。
大街小巷中，兴奋的百姓把万岁的喊叫声喊得震天响，到处都是一片山呼海啸。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陈烈在黑压压跪在地上的百姓中穿行而过，终于走到了城外的亲卫军军营中。
三千亲卫军全部是骑兵，已经全副武装立在城门外。
陈烈停马在三千骑兵面前，一挥手喊道：“发兵，目标京城！”
亲卫军们高举手上的新式步枪，齐声怒吼：“为了华夏！”
“为了华夏！”
“为了华夏！”
北面，一座被充为指挥部的酒楼二楼，讨贼大将军杨国柱用望远镜看着周围荒凉的县郊乡野。
杨国柱使用的望远镜还是陈烈送给他的，已经有些年头了，没有最初拿到时候那么清楚。
周围五里之内，除了官兵一个百姓也没有。
实际上杨国柱的指挥部是驻扎在一个镇上面的，这个镇叫做集头镇，本来也有上千人口，但是此时镇上的全部居民都已经逃亡。
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在大明百姓的心中，官军那是比流贼盗匪更可怕的东西。
盗贼还有所顾忌，抢了就要跑，官兵却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刮地三尺的。
刮地三尺都是轻的，官军的兵爷发起狠来，杀良冒功那都是家常便饭。
所以京营新兵还没有到达集头镇时候，镇上的百姓就全部带着值钱家私跑了。
不仅是集头镇大的百姓逃了，就连京营新军所在地方的百姓都跑了。
杨国柱看着那些被抛弃的房屋和店铺，有些无语的感觉。
若是在十几年前，杨国柱倒也习惯了官军受到百姓这样的看待。
杨国柱看过军旅中太多没有人性的行为，习惯了百姓对待官军的畏惧。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等陈烈的大军变成大明朝南征北战的主力后，杨国柱就开始对官军的名声不是滋味了。
要知道对面的陈烈军名声早就打出去了，对百姓素来是公平买卖秋毫不犯。
地方上的百姓一听说陈烈军到达，不但不会落荒而逃，甚至还会挑着粮食和物资到军营门口兜售。
甚至还有被地方豪强欺压的小民到陈烈军军营中告状，求军中的军事法庭为自己做主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笑话，发生了好多次。
陈烈军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
见识了陈烈军受到大明百姓的欢迎后，杨国柱就深深地感到大明官军的声名狼藉了。
杨国柱也有斥候和间谍，他知道好多百姓都逃到了对面陈烈军控制的区域。
在那里，官军的许多情报都被百姓们提供给陈烈军。
官军的兵力布置和后勤安排被百姓们毫无疏漏地汇报给陈烈军的情报员。
而杨国柱这边，他连找一个带路的农民都找不到。www.sxynkj.ċöm
杨国柱突然觉得自己的京营不像是官军，却像是人人喊打的贼兵。
而对面的陈烈军一点不像叛军，反而像是堂堂正正的王师。
杨国柱叹了口气，收起了自己的望远镜。
斥候回报，陈烈就要亲自过来了。
等下的战斗将是一场恶战。
杨国柱默默从酒楼二楼走了下来，铁青着脸走向了前线的壕沟中。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京营新军将在半个时辰内发起对陈烈军的攻击。
对面的陈烈军只有六千人，杨国柱这边本来有四万人，杨国柱的计划是带领大军从此地完成突破。
当然，斥候报告陈烈会带三千亲卫军过来，所以杨国柱又调了两万后备新军过来，保证新军拥有绝对的人数优势。
如果新军能突破，陈烈的南北防线就会被切成两段。
杨国柱北面的十二万官军会拖住背面的陈烈军，南面的二十五万官军则会包围陈烈南面的大军，以优势兵力吃掉南方两万陈烈军。
当然，这是纸面上的计划，等杨国柱走到壕沟附近的时候，他才发现情况和想象中差很远。
壕沟后面有很多搬运炮弹的士兵在行走，但和平日里的情况不同，这些士兵们脸上都挂着明显的恐惧。
他们每走几步就惶恐地往东面看几眼，仿佛死神会从那边杀过来。
看到杨国柱，那些士兵赶紧把慌张的表情压住，低着头往前走。
杨国柱停在小路边观察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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