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阵阵山风吹来的时候,行进在蜀道上的将士们,只觉得背后凉意刺骨。
尤其是每隔一段时间,难免会有士卒失足跌落山谷,发出的凄厉叫声响彻整个山谷,也震颤着前行的每一个人的心。
“速速通行,不得迟疑!”前面的命令一句一句传到后面,“都督已抵达葭萌关,后军速行!”
杜英成功通过了马鸣阁道,还是激励了后面的将士。
而当这命令传到艰难前进的后军辎重队的时候,杜英已经带着前锋穿越同样处于半废弃状态的葭萌关,临近剑阁。
葭萌关是曾经刘备对抗马超的地方,也成为了这位季汉的开创者真正定鼎蜀中的转折点,只不过因为葭萌关的侧翼一样容易暴露出来,而且从剑阁到葭萌关还要通过有“鸟道”之称的剑阁道,所以蜀中世家一样没有经营葭萌关这处要冲。
既是因为他们对于修缮荒废已久的关口并没有什么兴趣,在杜英崛起之前,北方已经有很久没有诞生能够入蜀的强悍势力了,巴蜀世家没必要浪费这个财力物力折腾一顿,也是因为各家显然并不怎么放心把自己的兵马摆在葭萌关,然后让其余某个世家派遣人手掩护自己的侧翼。
之前蜀中几次本地人拥兵自重、据城而守、抗拒王师的失败,让蜀中世家在被迫削减自己的兵力和武备以向益州刺史府表示自己并无继续挑战刺史府对此地统治的意图的同时,也逐渐丧失了在军事方面上的信心和相互信任。
毕竟几次蜀中人作乱,都是因为其余世家犹豫再三、按兵不动,导致被各个击破,因而又如何能够让各个世家之间在军事上相互信任呢?
他们现在也是守土无忧,但是想要主动抢占远在群山之中的这些关键隘口,谁都没有信心和勇气,更不相信自己能够及时从其余世家那里获得援助。
当杜英顺利通过葭萌关的时候,看着两侧的苍山掩映着残破的关城,也忍不住笑着扬起马鞭说道:
“大好河山啊,就这般拱手让人,那杜某又如何有不受之理?”
不过当抵达剑阁之下的时候,无论是杜英,还是张玄之等随同将佐吏员,一时间也都笑不出来了。
只见那群山高耸如剑,直插云霄,盘山小道蜿蜒曲折,只能够容纳一个人艰难行进,而苍翠的林木之间,可以看到一座关城耸立,为两座插云青山所夹,巍峨雄壮。
只有亲眼看过剑门关的险要,才知道蜀道的艰难。
张玄之咽了一口吐沫,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旁边的杜英沉声说道: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张玄之默默地闭上嘴。
都督这一开口,自己原本酝酿的诗意便荡然无存了。
杜英望着剑阁,沉声说道:
“若是我军正面强攻剑阁,胜算几何?”
张玄之赶忙回答:
“都督,不在胜算几何,而在我军能承担多大的牺牲,若是折兵损将在三四成,那拿下剑阁,还是可行的。
当然,这也要看对面的世家能够承担多大的牺牲,参谋司之计算是依据之前氐人和鲜卑人的坚韧,或许蜀中世家并没有这等本身。”
“不要小觑敌人。”杜英摇头,环顾四周,轻叹道,“若是以轻兵埋伏山上,矢石齐发,我军别说是强攻关城了,怕是连这山路都进不去。”
“奈何,如此险要之处,现在正敞开大门,迎接都督入内。”站在杜英另一侧的梁殊,微微喘着气,叉腰说道。
“是啊,这山川形胜之地,却不能阻挡人进入巴蜀,为何?”杜英接着问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来的路,各家的使者们跟在后面,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显然这种带有嘲讽意味的话,杜英也没有打算当着这些使者的面说,那未免有点儿骑脸输出的味道。
所以杜英用这短短的时间,考校张玄之和梁殊。
张玄之略略沉思少许,笑道:
“剑阁雄壮,此山川险要也,然‘固国不以山川之险’,便是蜀人真的能够控扼此处,其内相互攻讦和提防,我军也总有翻越此山、攻克关隘的办法。
只要单纯的依赖于山川,那么就守不住这国。”
“那固国之重点在何处?”杜英接着问道。
这几乎就等于开卷考试了,梁殊回答:“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也。壹趣妏敩
蜀中之前屡屡能够拥兵自重,却屡屡被王师所破,因其只得地利,却驱策百姓、搜刮民众,以民脂民膏为其固守之本钱,自然而然不得民心,王师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拥兵自重之匪贼别无良策,唯有束手就擒。sxynkj.ċöm
因此固国之重,是在人和,能够得百姓之支持,能够真正让百姓心甘情愿的捍卫这一片土地,并且将自己的全部钱粮都缴纳出来以支援前线的战斗,如此,上下一心,才能让一支军队真的能立于不败之地。”
杜英缓缓说道:
“话虽这么说,但如何才能让百姓真的为自己所用?民如水,我等为舟,水翻涌不定,舟如何能一定顺水而行,且驯服此水?”
张玄之接过话茬:
“属下认为,其实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到底是顺水而行,还是引水而行。
民心不定,若是一味地顺水而行,那么固然舟船能畅行无阻,但去往何方,实际上是顺着河流而走的,因此最终很有可能会被河水席卷着跌落万丈深渊。”
梁殊忍不住叹道:
“水无常态,从悬崖之上跌落,水还是水,仍旧能够汇聚成一起,但是船从悬崖上跌落,可就不是船了。”
杜英微微颔首:
“接着说。”
张玄之正色道:
“若是引水而行,则水向某个方向而行,但具体如何流动,却是修建水渠的那个人来决定的,令其曲折则曲折,令其奔流则奔流,令其倾泻则倾泻。
虽然我们无从更改水的流动方向,且也期望着其能够顺利的流淌,但还是可以改变水的流动方式,令其顺着我们所规划的路线流淌,这样或许能够避免我们被水所吞噬,这样也能够让两岸受到水的滋润。”
听张玄之说完,杜英笑道:
“工曹的水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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