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郗超相信,谢安绝对不可能说大话。
他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不过现在么,既然不能和会稽王打生打死,那么有些事可就不是谢安说了算了,至少会稽王得点头。
“会稽王会同意的。”郗超也思索之后回答道。
“为何?”谢安含笑问道。
郗超一摊手:
“其实他没得选,能够活着就不错了,难道还能拒绝我们这并不算过分的要求么?
平乱,总是要给点儿彩头的。”
郗超把“我们”两个字咬的很重。
个中意味,谢安自然也是体会到了的。
他微微颔首,算是默认和默许了郗超的这种说法,继续往上走。
一阵寒风,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郗超摊开手,却发现原来不是风凉,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呼啸的北风吹卷起了雪花。
细细的雪,落在东山,也落在两人脚下的台阶上,落在那一片片苍翠色的竹林中。
谢安则接着说道:
“但是会稽王那边,不可逼迫太狠了,否则会稽王倒向杜仲渊,可就麻烦了。”
郗超下意识的想说,会稽王和杜仲渊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不成?
杜仲渊可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来的,君侧的是谁,还不是会稽王?
但是旋即,郗超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我去,这家伙好像不只是谢家和郗家女婿一肩挑来着。
如果从京口那边传来的情报没有问题的话······
谢安倒是有些奇怪的看着郗超的神情变化。
东山被围,谢安现在的消息,哦不,八卦灵通程度,的确比郗超差远了。
郗超轻轻咳嗽一声,压低声音和谢安说了一句:
“新安公主在京口,似乎被杜仲渊收入房中了。”
谢安:???
他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
“司马昱可比郗昙难对付多了······”
郗超也一头雾水,安石公,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三家关中势力外戚内斗?
他不由得提醒道:
“安石公,余为郗家子弟······”
谢安当即露出尴尬的神色,一甩手说道:
“都怪那个郗重熙!整日里来余这里唠叨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郗超一脸黑线的说道:sxynkj.ċöm
“在会稽王倒向杜仲渊之前,王谢各家大概应该先断了和关中合作为妙。”
会稽那边的商队,可是一直和关中有往来的。
郗超很清楚。
所以人家会稽王只是未来有这种倾向,但是你们会稽世家完全就是在和关中有往来。
至于为什么清楚······那是因为商队走的道路有荆州,有淮西,都在大司马的掌控之下。
谢安好整以暇:
“那也好,但是手下人总有一些胆大妄为的,而且嘉宾也知道,这会稽世家啊,也不是铁板一块,内部还是有很多不服余之统率的,难免会有冒失之举。
不如这样,大司马以身作则,先断绝和关中之间的商路,巴蜀、荆州、两淮,此三处商路一断,则大司马和朝廷同仇敌忾之心,表露无遗矣,亦能真正阻挡江左商队前往关中,嘉宾意下如何?”
意下不如何。
郗超心中回答一声。
别说两淮的商路能够给桓温带来多少过路费收益,荆州和巴蜀的商路更是直接以荆蜀本地世家为主,已经成为荆蜀世家不可或缺的财政来源,也是荆蜀的税收来源。
掐断商路,那是要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哦不,连西北风都喝不上的,谁让西北风是从关中吹过来的呢?
到时候巴蜀那些早就有二心的世家,非得直接造反了不成。
刚刚从南阳之乱的阴霾之中走出来的荆州商路,若是再次断绝,荆州世家也会集体抗议,全天下,甚至连胡人都能和关中做生意赚钱,凭什么他们不能做?
大司马方才得到这些世家的集体支持,可扛不住他们的反水。
不过这些话,郗超有点儿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铜臭味,然而若是不考虑这些的话,荆蜀基业可就不稳了。
谢安嘴角翘起,就没有打算得到郗超的正面回复。
郗超也察觉到了他的神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关中急速发展的工商业,的确足以让天下为之倾倒,这是杜仲渊有恃无恐的依仗,也是现在哪怕大家都要掀桌子了,还得和关中藕断丝连的原因。
赚钱嘛,不寒碜。
喊的口号再响亮,战场上再怎么刀兵相向,私下里还是得互相贸易赚钱的。
现在关中和鲜卑人之间,可不就是这种状态么?
而因为知道自己这边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所以哪怕是已经有了关中和鲜卑人开榷场,甚至进行商贸谈判的明确证据——关中的报纸压根儿就没打算隐瞒这件事,还鼓励大家和河北通商呢——江左和荆蜀都说不出来一句不是。
“杜仲渊大概不敢把公主怎么样。”谢安主动绕过了方才的话题,免得郗超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显得尴尬。
他还是会尽量照顾盟友颜面的,哪怕这个盟友还只是潜在的。
郗超苦笑道:
“但愿吧。”
不然这大晋的朝堂就要变成杜家的三家外戚的斗争了。
想一想就觉得怪异。
雪越下越大。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着急走入亭子。
恰恰相反,他们站在台阶上,回头看向北方。
风吹竹叶沙沙、雪落纷纷。
“杜仲渊明明下场了,让余觉得,在暗中窥伺的那只恶兽终于露出了爪牙。”风雪中,郗超喃喃说道,“只要他出手了,等待他的,就会是三方合力捕杀。
毕竟现在的关中,横跨东南和西北,不知不觉已经是最强大的势力了,我们联手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现在,余又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安石公,可否为余解惑?”
“杜仲渊把我们变得不像是对手了。”谢安叹道,“或者说······不能成为原来那种意义的对手了。
既然不能恩断义绝、无法割席断义,那么又如何能说是对手呢,顶多······”
谢安大概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怪异的感觉和同样怪异的各方关系,唯有以一声长叹结尾。
“是啊,为何一切都不如我们所料呢?”郗超轻声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杜仲渊。”
“好了,想那么多没有用。”谢安突然笑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嘉宾来此的愿望也已经实现了,接下来该我们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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