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刮过，森林里的树叶摇晃了一下，些许的光透过叶片，落下了斑驳的光。
照在容洵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上，更添上了些许僵硬。
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的喉咙灌入了棉花，卡进了鱼刺，隐隐作痛又惴惴不安。
她清澈的眼神和他相接，更是让他想要逃避。
姜秒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她此刻的想法也不足以让她往更深地那处联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以为是因为他遇上难事了，又或者有什么需要询问和帮忙的，压根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和他的手受伤联系在一起。
但是容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他过来是想说他并不喜欢许西夜，那花也绝不是专门买来送她的？
还是坦白说他因为嫉妒心，在花店里那一刻想到的是任惟为的那一束风铃花，他觉得向日葵和洋甘菊和她更相配？
又或者说那大片大片的玻璃碎片砸在了地面，他不仅没有躲避，反而乐在其中地将自己扎的鲜血淋漓，在痛苦中找到了久违的解脱感？
可是这些要怎么说出口。
从小屋回来的路太过于漫长，他的理智说是该去处理一下的，但是他仍旧放任了血液从手中流出，感受着身体有些寒冷的滋味，这种熟悉的状态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的别墅、回到了京城、回到了那个人身边。
要不——就这样慢慢离开也好。
思绪混乱，奇怪的噪音在耳边杂乱不堪，他看见了那个女人走在了他的前面，在海面上开出了红色的花，引诱着他跳下去。
他还看见了那个人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刻着无数的伤疤，低着头的嘴角勾到了耳根，在他的身边推了他一把——
他以为自己漫入了海水中，但却见那人抬起了头，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容洵的身体撞在了栏杆上，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金属，才让这种虚幻的影子消失。
当时的他沉默了许久。www.sxynkj.ċöm
目光在海平面上停留着、停留着。
就差一点，大概他就想放弃那不知所谓的坚持，顺着海风化作一道波纹、一圈浮沫，再也不用苦苦抵抗着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他早就应该在十几年前葬身火海的——不，又或者，还在那之前。
思绪停在了这里，他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了一张稚嫩的脸。
是秋千上、是她的笑颜、是她的目光、是她眼眸中的星光。
容洵抓住了栏杆。
容洵往后退了一步。
海水中的女人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浅浅的一弯月亮在随着风荡漾着。
要是姜秒在，可能会很开心吧？
毕竟……她这么喜欢看月亮。
他是不是，要再等到下一个和她一起看月亮的时候才好？毕竟有过那么一个似是而非的约定。
不该失约的。
所以——至少等到那一天之后吧？
容洵冰冷的心终于流入了一丝微热，他低下了头，缓慢地又退了一步，直到完全的离开了海的边缘。
没有人知道这里曾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他坐在了她门前的阶梯上，将自己埋入了膝盖，竭尽全力地捕捉着她的气息。
想见她。
手上的痛觉在这一刻终于迟钝地传递到了大脑皮层。
想见她。
铁锈味钻入鼻尖，玻璃碎片在皮肉中二次伤害着他的身体。
想见她。
他的眼睛越来越深，乌黑的瞳孔失去了所有的光亮，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静谧的海风拍打着浪。
很想见她。
容洵在这一刻想明白了。
前面的所有事情都是借口，他只是在她面前成为了一个正常人，在受到伤害了之后，只想渴求着最重要的人的安抚。
容洵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面前的姜秒还在看着他，其实这一瞬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他又在大海的边缘徘徊了一次，但是又似乎很快，因为她的话才落下，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没有。”他轻声道，“就是……突然想看月亮了。”
他抬起了头，月亮仍旧高高挂在天空，比起前几天，它似乎更圆了些，就连光芒都变亮了。
姜秒跟着看了过去：“……好美啊。”
只有在度假村这样的地理位置和建筑群中，才能用这么广阔的角度去欣赏一整个夜空里的月。
“不过——你就因为想看月亮所以才来找我的？”
容洵侧头：“不可以吗？”
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说谎。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就因为这个在那里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怎么总觉得一下子变得有些愧疚了起来。
“那下次，我可以直接约你吗？”容洵忽然说。
不用顾忌、也不需要担忧。
他在此刻再一次扔下了理智，只想要再往她靠近一点。
姜秒“诶？”了一声。
他不疾不徐道：“任惟为可以要到那样的补偿，作为今晚的受害者，我也可以提要求吧？”
姜秒茫然地点了下头，又在让他的视线中回过神来：“等等！”
她不敢置信地说道：“你到底来了多久啊——这些——这些你都听到了？”她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总有种被当众处刑的尴尬感。
容洵露出了这段路中的第一个笑容：“只能说……空气的隔音效果大概不够好。”
就连任惟为那明显带着引诱和得寸进尺的话语也一起传递了过来。
姜秒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
惟为，谁让你真的太怕黑了呢，现在连小树林都怕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又多了一个了。
“以后想看月亮的话随时可以，只要我有空。”她应承道，“这也不需要作为要求，毕竟之前是你邀请我去的，本来我也该还你一次才对。”
他们恢复了暂停的脚步，朝着小屋走去。
容洵刚想说“好”，结果却又见到姜秒皱着眉头看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容洵。”她的反射弧永远是慢了一步，“所以——你就让自己的伤口流着血不包扎，就为了想来看个月亮？”
糟糕。
这个似乎还没解释清楚。
“不准左顾右盼！”姜秒就和抓住了他的把柄一样，“现在我就要替你的幼儿园老师帮你把‘我要好好爱护身体’这一课给重新学一遍——”
“……如果看月亮不算要求的话，我是不是还能有……”
容洵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带着无奈笑意的语调消融在夜色里，“好吧，姜老师，不用瞪我了，我这次一定好好听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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