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是早就已经决定了她的未来，此时只不过是通知一声。
姜秒的膝盖被路面上的石子划伤，有些浅浅的刺痛。
她抬起头来，静静地看了一眼。
每个人的表情都纳入了她的视线范围中。
楚家——这个从来就没有熟悉过的宅子的大门，宛若漆黑的黑洞，吞噬着每一个想要走进去的人。
楚父的不屑冷漠、楚母的高高在上、楚奕扬的惊惶担忧。
楚郢顾走到了门边，比起他下午那种暴怒到失去理智的模样，此刻的他只是不带一丝感情地凝视着她，不，他的目光依旧是那种熟悉的玩味。
他还是把她当成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只不过此刻她甩脱了缰绳，所以他才将自己的注意力勉强移回了这边，试图用鞭子和骨头将她重新驯养。
——别妄图挣脱。
他在传达着这个意思。
他们都是这么觉得的。
姜秒慢吞吞地撑着地站了起来，轻声道：“出面道歉——？”
似是毫不意外她会问出这句，楚母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施恩一般说道：“承认都是自己的错误，挽回楚家的声誉——”
“只要你做得让我们满意，安心，你还是我们楚家的养女。”
她把这句咬得很清楚，就好像成为楚家的养女是什么无上的荣耀一样。
楚父重重地哼了一声：“还得好好教养！”
姜秒有些奇异地问：“承认——楚——楚郢顾对我的辱骂，都是我罪有应得？”
当事人如果在网上自动自觉地澄清，那未来的舆论确实能够扭转，楚家是能够把自己都摘出去了，但是原本受到网友保护的姜秒会遭到什么言论可就不一定了。
白眼狼、没良心、帮了你你还倒打一把——
这打在她身上的标签将永远都摘不下来。
楚母理所当然地看了她一眼，又缓缓道：“我们也不是严苛的家庭……即使到时候你声名狼藉，我们也会好好地待你的。”
她一笑，涂着指甲油的手指伸出，帮姜秒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m.sxynkj.ċöm
“我们养了你这么久，你总该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让楚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之后，稍微地付出一点也不过分吧？”
楚母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姜秒屈辱地答应，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可没想到的是，姜秒只是看着她，然后忽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疾言厉色，只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姜秒不急不慢地说，“你们是怎么能——这样厚颜无耻的？”
她一字一句地说，不是那种生气的语调，只是浅浅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如同阐述着一个既定的事实。
“你说什么——”
“我说。”姜秒笑了起来，“真当你们楚家是什么好地方啊？”
哪里来的底气？
做养女？这样恩赐的荣耀？
如果说进来就被当成一个撒气的工具好用的名声，平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唯一的优点怕就是送她去了梧城的好中学上课——但那学费是国家出的，她的所有生活开支是自己的赚的。
“收养我。”姜秒说，“是因为当初梧城的项目吧？”
认识的人露了口风，上面希望能由一个真正把心放在群众中、关爱贫困地区人民的企业来承接，所以她就成为了那个突破口。
所以——别打着什么慈善的名头了，归根结底，若不是因为有后面的利益，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吗？
这下别说楚母了，就连楚父都有些瞠目结舌。
“收养一个乡下的孤女，成全了你们的名声，拿到了其他人都眼红至极的国家项目……”姜秒拍了一下手，“一举两得，多好，不愧是厚颜无耻的楚家。”
“你——你——”楚父气得胸口都一起一伏的，“毫无教养！你学校的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顶撞长辈——”
“我可是你们的养女。”姜秒笑靥如花，“要说教养，也都是从你们身上学的吧？”
楚母气急，伸出手来，眼看着那巴掌就要打在了她的脸上，楚奕扬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皱着眉道：“妈，这是真的吗？”
所以，他们家从头到尾，对待姜秒的所有一切，都是源于利用？
不是什么对外人说的好心收养却被反咬一口，而是从源头上，他们家就不安好心？
“奕扬！你难道要帮着一个外人和我对着干吗？”楚母指着姜秒，“当初，是谁想要抢走救了你哥的功劳的？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却想要据为己有——这种厚颜无耻的乡下贱种——”sxynkj.ċöm
说道这件事，楚奕扬就不说话了。
他还记得，楚郢顾在家说过这件事，救了他的人明明是许西夜，是姜秒抵不住诱惑——妄图一步登天。
楚母见他踟蹰，更是大声道：“要不是我家善心，你以为这种人品低劣的小偷能进我们的家门？别说这玩意这么多年都做了什么——追在你哥屁股后面，毫无廉耻之心，怕是有眼睛的都知道她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怎么，到现在就不认了？”楚母冷笑着。
姜秒叹了口气，说：“当初年纪小，识人不清。”
恐怕这位楚夫人也从来不知道，她当初当着她的面骂了多少次她儿子，只是全被神明扭曲成另一副模样了。
她都把剧情给改成这样了，怎么，神明，今天为什么都没有降下你的能力——也好改成你想要的样子呢？
如果你再不动的话——她可是准备好了。
姜秒低下了头。拉开了身上背着的小包，拿出了一本笔记本：“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这些年你们在我身上花的钱。”
从她进来的第一天就开始记了。
“第一笔，派了车到孤儿院门口接我，让我坐大巴过来的……这是当年的票根，十五块。”
“第二笔，来的那个晚上吃的晚餐，你们以怕我肠胃吃不惯油腻的为借口，让我在房间里吃盒饭，我看到了小票，十块。”
“第三笔，……”
“姜秒！”楚母尖叫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秒说：“这不是很明显吗？”
她缓缓道：“我在‘滚出楚家’。”
一点一点、干干净净，把那些他们所谓的“恩情”都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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