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冷了。
昨夜的一场暴雨下来，整个梧城都弥漫上了一股凉意，终于有一点迈向秋天的感觉了。
姜秒夜里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发觉，但是早晨刚醒，才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就被这冷风吹得浑身一抖，赶紧回去拿了一件外套。
今天就是周五，主持人大赛复赛举行的日子。
但是——与前几天的紧绷不同，她昨夜睡得很好，前一天的失眠得到了修复，浑身的疲惫和压力一扫而空。
此刻雨过天晴，她还能披着外套舒服地伸一个懒腰。
要说……为什么会突然放松下来……
姜秒倚在门上看了一会儿天，脑海里就出现了昨夜回来时的场景。
她下午又回去练习室练了一个下午的琴，可也不知道是因为比赛临近，还是突然担忧起自己究竟能不能赢下陶若婉让她道歉，下午的效率显然没有上午这么高。
她似乎到了瓶颈，手上基本功的缺失让她频频失误，即使是更改过的曲谱也依旧难以控制。
越是想要弹得完美，就越是力不从心，越是力不从心，脑海的弦就绷得越紧。
恶性循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夕阳西下，等夜幕降临，她的手指酸软得毫无知觉，她都没有停下来。
最后，还是容洵冷着脸按住了她的手，强行拉着她回了车上。
他们度过了很沉默的一段路。
他一言不发，她也沉浸在焦躁之中。
可车子兜兜转转，停在了一个便利店前，容洵什么也没说就下了车，等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杯暖洋洋的萝卜丸子汤，不由分说就塞进了她的手里。
雨在这个时候就下了起来，他的衣服上沾了一点湿润，指尖冰凉，唯有杯子的热度烫到了她。
他继续开车，她捧着杯子继续沉默。
雨声逐渐大了起来。
从窗户边望去，暴雨从天上往下直灌，还伴随着电闪雷鸣，若不是因为坐在车里，怕是此时此刻都能立刻被淋湿。
最后还是容洵率先投降的。
他总是拿她无可奈何，就连心里的火星子冒了泡，但看她沮丧的样子，顷刻之间又灭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他问道：“你在着急什么？”
车里没有音乐，关着窗，他的声音清晰可见，就连那样无奈的纵容也如此明显。
姜秒的心颤了一下，萦绕在大脑里崩得紧紧的情绪松了一会，可随之而来的压力又如潮水淹没了她。
“早上不是还很自信的吗？”他停在红灯前，目光如水，似一缕轻烟一样看了她一眼。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敢看他，只是咬着唇，轻轻问道：“你生气了吗？”
他是不是也对她失望了？
毕竟她其实也没这么优秀，也不是那种可以轻松做好每一件事的普通人。
如果她不持续展露出自己值得夸赞的地方来，是不是——他——他们对她的好就会被收回了？
容洵又叹了口气。
就当姜秒以为他不愿意再说了的时候，他只是看着红灯变绿，启动了车子，缓缓道：“我以为……我只是在担心你。”
姜秒一愣。
“手疼吗？”他静静问，“姜秒，你爱护自己的身体了吗？”
这话回敬给她，简直让她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之前的自己那么义正辞严冠冕堂皇在他面前让他多注意，结果轮到自己，也不还是一样？
“可是……可是……”她想要辩驳一下，“我这是在练习，明天就要比赛了。”
可这话刚说完，在看见了他的眼神之后，她就自动自觉羞愧地低下了头。
容洵停顿了一下，才说：“吃点东西吧，饿了一晚上了。”
他没有继续指责她，可这却比指责还要让她难受。
“……对不起。”她握着杯子，“我只是……有点害怕。”
容洵微怔，侧头看向她。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似乎承认自己的脆弱也不是一件难事了。
“我和我的竞争对手打了一个赌。”姜秒笑了一下，笑容有些难看，“她……她污蔑了我的老师、还有……总之，我气不过，就说，只要我赢了她，就让她道歉。”
“是不是太会说大话了？”她都快哭了出来，但睁着眼，不让泪水落下，“下午还弹成这样……”sxynkj.ċöm
她不能输。
若是只有她自己，输赢都无所谓，但是——那牵扯到了薛教授，牵扯到了被她中伤的那些人，她既然已经背负上了这个责任，就不能容许逃避。
即使已经足够努力，即使已经用尽力气。
但是如果输了，哪里会有什么地方能让她去解释“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这种话呢？
说来也可笑，她放狠话的时候那样坚定，现在却胆怯了起来。
真丢脸啊。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的。”她说，“沮丧是没有用的，应该好好想能有什么可以弥补的，还有可以利用的时间，要抓紧，然后再努力——”
“姜秒。”
容洵打断了她。
雨声越来越大，划破夜空的闪电照亮了路面，滚滚雷声在耳边响起。
但这雷声中，唯有容洵的声音那样清晰：“放松。”
放松。
他的话似乎有什么魔力。
姜秒的呼吸倏地轻缓了一下。
“放松。”他又道。
她安静了下来。
焦灼得灼烧着她心脏的麻痹感消退，杂乱无章一直在努力回忆曲谱和指法的大脑变得静谧，姜秒小小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们没有再说话。
可这种沉默和刚开始的赌气不同，雨水冲刷了挣扎的火焰，将一切回归安宁。
车子停在了小屋外的停车场里。
容洵撑起了伞，从副驾驶将她接了出来。
姜秒抬起头来，黑色的大伞稳稳地撑在了头上，还有一些眼熟。
还不等她回忆，容洵先一步笑了：“不会又想打水仗了吧？”
原来是那天的那把。
她抗议道：“那明明是惟为先提议的，我才没这么幼稚。”
“嗯……”他发出了一个长音节，“确实，成熟的姜老师，还会因为丢人而哭鼻子。”
“……翻旧账不是君子所为，容小朋友。”
“毕竟我的老师先不是一位君子的。”他叹息，“只好近墨者黑了。”
姜秒：“小心我退学处理。”
“嗯。”他点点头，“特权，我懂。”
姜秒的脑子不痛了，但是拳头痒了。
可谁让她实在是说不过他，只好气呼呼地从他的伞下跨了一步，走到了自己的小屋门口：“赶紧走赶紧走，免得一会又要告我体罚学生了。”
容洵被她的形容逗笑了，他无奈地将伞又往前递了一点：“别真淋湿了。”
其实都已经到了门边，即使有雨，也只是洒在半边衣服上而已。壹趣妏敩
姜秒看了他一眼：“好啦，我都到了。”
“今天……谢谢你。”她说道，看着他，“是我失态了，不好意思。”
容洵没有回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浮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姜秒，你已经很好了。”
“你已经在发光了。”他道，“光是可以有明暗的，但是谁也不会否认它亮着，你也是。”
所以，不要再苛责自己了。
谁又说不够亮的光就不是光了。
更不用说，她真的已经足够好了。
所以——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做就好了。
姜秒呆住了。
手里捧着的杯子明明已经冷了，为什么手心还会如此滚烫。
容洵只是依旧那样温和地笑着，他看着她的样子，就像是看着亮起的星辰。
他的手悄悄抬了起来。
他似乎想要摸一下她的头，但最终改变了方向，只克制又温柔地扶住了伞，稳稳当当撑在了她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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