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鹭之故意换了身纯白的衣裳随宫正司的人去了,宫正司位京都的西南角,紧挨着刑狱司。
据说,每天刑狱司和宫正司里都是轮换着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不过刑狱司还是要更凄惨一些,毕竟那是录昭冶设立,专程用不人道的手段惩治犯人的地方。
朝中大员提起刑狱司就背脊发凉,敬而远之。
陈鹭之跟着女官走进宫正司,那女官对陈鹭之还是颇为客气,她道:“陈姑娘,我们不会对你用刑,只是奉了陛下的命来请你,不得不提你来此。”
陈鹭之不动声色地道:“你们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好了。”
女官领着她穿过一条光线不太好的走廊,走廊的铁架上挂着些生锈的铁链。
有两个提刀侍卫跟在陈鹭之身后,他们一声不吭,仿佛是来抓人的黑白无常。
女官又道:“宫正司直属陛下,我也不敢违抗,接下来我问陈姑娘的问题,陈姑娘只需要如实回答即可。”
陈鹭之:“好,你问便是。”
终于走到了目的地,女官站在一间空旷的房间正中央看着陈鹭之:“请进来。”
屋子里不像地牢,反倒是还有个小榻供人休息,一张小案上还摆了茶具。
这待遇倒是不错。
女官示意:“陈姑娘坐。”
陈鹭之在一个小凳上坐下,女官也在她面前坐下,同时手里接过侍卫递来的册子和笔。
女官正色道:“陈姑娘,你往文澜宫送膳食多久了?”
陈鹭之回:“一个多月了,是陛下的指令。”
女官嗯了一声,拿笔在册子上记录着什么。
女官又道:“都用了哪些食材,请陈姑娘一一说来。”
陈鹭之:“御膳房都有记录,不过最多只记到一个月时间,再往前的便销掉了。”
……
问话持续了一个时辰,女官拿着记录好的册子起身:“陈姑娘且在宫正司等一等,我还要赶着去永安宫。”
陈鹭之忍不住问:“怎么,皇后娘娘也要审?”
女官只道:“是陛下的意思,不过皇后娘娘自然不会来宫正司。”
女官走后,陈鹭之所在的房间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皇后自然不能来宫正司接受调查,如果把皇后都请来那成什么样子了。
能对宫正司下达命令的就属皇上和皇后,就算皇上下令提审皇后,宫正司也是要犹豫几分的。
不过为了区区一个宁妃闹了这么大动静,陈鹭之倒是觉得奇怪。
若说没人从中作梗,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事情往大了说,宁妃肚子里怀的的确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放在后宫还是前朝来看,这个孩子都是不容有闪失的。
如今录昭冶当权,若皇上再子嗣凋零,甚至一个也没有,那对天下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在所有人眼中,录昭冶不能生育,外加皇上又没孩子,将来这江山还指不定落在谁的手中,那不得天下大乱。
届时,谁都敢来分一杯羹。
不知在屋子里被关了多久,陈鹭之一直没等到有人来,连个送饭的都没有。
她提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空的,一滴水也不剩。
此时的京都的天气还有些闷热,陈鹭之干得嘴唇有些起皮,外加长时间没进食,似乎有些头晕。
屋子里有个小窗口,可惜位置过高,就算踮起脚尖也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似乎过了一天,陈鹭之倒在榻上闭目养神,她已经饿得没力气了。
也不知文澜宫里的宁妃顺利生产了没有,宫正司到底查出了什么名堂。
文华殿
蕙芸等了一天一夜,桂文只能陪着她等。
“蕙芸姑娘,我也不知道尚父何时能回来,你先别急,我想个法子试试。”
蕙芸眼睛红肿着:“主子一夜未归,你又不是不知道宫正司是个什么地方,我能不急吗?”
桂文也忧心,尚父有多宠爱陈鹭之他是看在眼里的,万一让她出了什么事,就是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桂文道:“这会儿正是散朝的时间,我去找沈大人,姑娘在这儿等着。”
一见桂文有了主意,蕙芸便升起一丝希望:“我也去!”
两人快步来到散朝的必经之处,在百官中把沈大人找了出来。
沈岩见眼前的宫女太监一脸着急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蕙芸和沈岩也算是熟识了,她着急道:“沈大人求您救救我家主子……”
听蕙芸把事情一说,沈岩皱起眉头:“宫正司直接来漓雨斋提的人?”
蕙芸:“是,不容分说就把主子带走了。”
沈岩沉思片刻:“这样,我先去一趟刑狱司,找刑狱司的人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蕙芸和桂文连连谢了。
沈岩坐车赶到刑狱司,都尉躬身迎了出来:“沈大人怎么来了。”
沈岩算是刑狱司的二把手,名义上刑狱司归录昭冶直接管辖,沈岩是录昭冶一手提上去的,甚至把刑狱司的掌控权都分了一半给他。
沈岩赶紧说正事:“派人去隔壁宫正司看看,是否关了一位陈姑娘,问问为何还不放出来。”
都尉见他如此严肃,赶紧应了是,遣了刑狱司的人就往宫正司跑。
宫正司的人不如刑狱司的人派头足,都尉派的人一身黑玄衣站在宫正司门口沉声问:“于女官何在,刑狱司有事请教。”
迎在门口的同样是位女官,她对刑狱司的人没什么好感,既不敢得罪,也不会很恭敬。
“于女官去永安宫了,大人得等一等。”
刑狱司的人身型魁梧,光是站在这里就给人一种压迫感,他道:“司里可关了一位陈姑娘,你们可审完了?”
女官冷声道:“审没审完要于女官回来再说,我做不了主,那位陈姑娘是陛下下旨提过来的,我也不敢放。”
刑狱司的人回去后原封不动地将话报给了沈岩听,沈岩听了颇有些焦虑。
那都尉道:“宫正司的意思是,没有陛下的旨意他们也不敢放人,沈大人,这要如何是好,尚父如今也不在京中。”
凡是录昭冶手底下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这位陈姑娘,录昭冶和陈鹭之的故事早就被编成各种不着调的话本子传出去了。
多少算一桩楚国的风流韵事。
沈岩道:“再派人去探。”
都尉:“遵命。”
过了一会儿,探子回来报:“大人,他们没对陈姑娘用刑,不过属下听他们那口气,似乎也没让她好过。”
都尉道:“照我的经验来看,不用刑的话,过了一天一夜,就算不给口水不给口饭也是难熬的,她又是个姑娘家。”
沈岩在刑狱司的大堂上来回踱步,“尚父去了云州,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都尉道:“要不属下去寻,旁人拿圣旨也没主意,咱们若是抗旨不尊说不定还会被尚父骂一顿。”
“圣旨一定要遵的。”沈岩道,“不能平白让人拿了把柄。”
片刻后,刑狱司的人又站在了宫正司门口同女官交涉:“都尉说了,若是宫正司屈打成招,我们不介意留间刑房给宫正司的人。”
女官气得脸都青了:“论屈打成招谁比得过刑狱司!”壹趣妏敩
女官说完就转身回去,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
半个时辰后,陈鹭之迷迷糊糊地被人叫醒,一壶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补充了些水分后,陈鹭之才感觉有了些力气。
送水的人很快就出去了,接着又把门锁上。
沈岩看着来报信的人道:“话给宫正司带到了吗?”
那人点头:“回大人,属下带到了,女官关起门骂了几句,说我们才是屈打成招。”
沈岩摆手:“随她怎么说,她若是听不懂我的话,那将来也没她好果子吃。”
文澜宫
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宁妃终于成功诞下皇子。
由于胎位不正,又是早产,宁妃吃了好些苦头,不过好在母子平安。
皇上是个多愁善感的,听见皇子的哭声当下就红了眼眶,立刻下旨升了宁妃的封号,命为惠妃。
惠妃强撑着身子就要谢恩,皇帝立马扶着她:“太医说你失血过多,一定要好好静养,不可思虑,你放心,朕会护着你。”
惠妃感动得两眼含泪,随后沉沉睡去。
文澜宫外候着一帮人。
待里面传出母子平安的消息后,有的人松了口气,有的人嫉妒得眼都红了。www.sxynkj.ċöm
德嫔扶着肚子道:“那位姐姐真是好福气。”
这样都能化险为夷岂不是好福气么,而且还生了个皇子,又升了封号。
放在如今独宠董贵嫔的后宫,简直就是走了天大的运气。
为了让惠妃静养,所有人都被遣了回去。
只有董雪儿得了皇命留下来照看惠妃,皇帝由于心力交瘁也回去歇着了。
董雪儿来到寝宫,看着惠妃熟睡的面容无声的笑了笑:“姐姐真是好运,希望下一个也和你一样这般运气好。”
嬷嬷把孩子交给了乳娘,乳娘喂奶喂到一半就匆匆抱着孩子跑了回来。
“贵嫔娘娘,小皇子喝不进去奶,一喝就吐,这可如何是好啊!”
董雪儿听闻,立刻又把刚离去的太医唤了回来。
程太医一脸严肃道:“禀娘娘,小皇子不足月,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只能格外小心,尽心尽力的喂养,能喝进去尽量喝,等到多长几天就好了。”
太医又嘱咐了乳娘和伺候的人一些注意事项,董雪儿吩咐宫人:“去寻照养早产孩子有经验的嬷嬷和乳娘来。”
文澜宫算是平静了下来。
隔壁住着德嫔,听闻小皇子吐奶严重,她伸手抚摸着肚子道:“你可别学大皇子,给为娘待够了时间再出来。”
-
皇帝刚睡醒就收到太医院验出来的消息,说陈鹭之给文澜宫的膳食里的确含有催产的药物。
说是陈鹭之精通食物相生相克一道,每样食材单独拎出来看都没有问题,但混在一起就成了妥妥的催产药。
皇帝勃然大怒,当即下旨给宫正司,逼陈鹭之把事情如实招来。
德嫔听闻此事后,连连吩咐宫人:“把曾经用过的碗都扔掉,一件不留!”
皇后娘娘也没脱得了干系,宫正司的人说,惠妃发作当天,皇后让她抄字帖,把人留在永安宫抄完了字帖才让回的。
于是,皇后仍被皇帝禁足在宫中。
宫正司
于女官捧着刚接到的圣令回来了:“陈鹭之呢?”
下属女官道:“还关着,刑狱司那边来人说,不让屈打成招。”
于女官冷着声:“陛下有令,让陈鹭之如实交代,设计谋害皇子有何意图。”
下属道:“是。”
时间过了半日还没动静的时候,陈鹭之就知道此事不简单,想必这次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若是宁妃无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刚这么想着,门就从外面开了,于女官带着两个侍从来提人:“陈鹭之,跟我走吧。”
陈鹭之饿了这么长时间,眼睛越发看不清了。
只知道侍卫用刀威胁着她,架着她离开了这个房间。
走了一段路后,就到了光线不太明亮的刑房,仿佛每个刑房都是这样一副打扮似的,处处透着一股阴森的氛围。
陈鹭之被架在刑房中央,侍卫不离身侧。
于女官冷森森地道:“你如实交代出来,我不用刑,万一尚父怪罪下来我也吃不消。”
陈鹭之道:“要我交代什么,总得把事情原委说给我知道。”
于女官道:“你给文澜宫的膳食里掺了催产的药物,不过好在惠妃和皇子平安无事,你只需如实交代便是,是非对错陛下自有定夺。”
陈鹭之笑道:“女官大人说笑了,倘若我交代了,事情不就真成我做的了,那还分什么对错,陛下直接可以砍我脑袋了。”
女官沉声:“那你是打算咬死不松口了?”
“不是。”陈鹭之摇头,“我松口,我说,我没做过,催产药不关我的事,还请宫正司明察。”
女官在审判的位置坐下,看她的神情里似乎有些愁容,眼前这个陈鹭之,审也不是,不审又没法交代,真叫人头疼。
下属女官上前悄声道:“大人,不如小惩一下,拖到尚父回来再说,届时,陛下那边自有人去周旋。”
于女官略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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