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宸枫走的那天,桑落依旧没有醒来。
柳先生说,桑落在冰水里泡的太久,风邪入体,又受了重伤,失血过多,能活命已是大幸,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醒不醒得过来,却是未知之数。
是以这些天章熙都守在桑落身边,不眠不休地喂药喂水。
他的银甲卫,将整个渭津渡前后都包围起来,别说人了,一只苍蝇都不要妄想能够飞出去。
许宸枫或是被形势所迫,或是因桑落跳水的举动而伤了心,总之,他暂时放弃了与章熙的争夺,和对桑落的执念,在许家大船开来两天后,他登船走了。
而桑落,也重新回到了西山小院。
客栈毕竟环境不好,养伤多有不便,因此桑落在铺了厚厚毛皮地衣的车厢中,再一次回到别院。
这几日,桑落的伤口换药,章熙从不假他人之手,即便是青黛,也只能在他身后打下手。
等回到西山,安顿好桑落后,章熙准备给她擦身,顺便换身干净的衣服。
桑落洗洁,这几日客栈条件有限,再加上她高烧反复,一直都没有换洗。章熙想,她虽睡着,定也是不舒服的。壹趣妏敩
唤侍女打来热水,章熙去柜中拿换洗的里衣。桑落的卧房,他并不熟悉。
翻了好几个柜子,才看到她没有带走的亵衣亵裤,正要拿出来一套,却不小心撞翻了一旁的笸箩。
章熙认得这是桑落偶尔做针线的那个,被她时常扔在榻上的某个角落里。她不爱女红,总是动两针就不耐烦。
他为此还取笑过她。
章熙蹲下来捡拾,某一瞬间,心中突然酸酸胀胀的,闷得厉害。
从前她在身边时,他不知道珍惜,总欺负她,跟她生气,如今她躺在那里,无知无觉,他才真切地感到心痛与悔恨。
若是可以,只要她能醒过来,他可以不去打扰她,默默地守护她,叫她去过理想的,全新的生活。
只要她能醒过来……
将笸箩里的零碎布头和针线都收回去,就在他要放回柜子时,无意中看到放笸箩的地方,叠着一沓整整齐齐的罗袜,甚至还有明显有别于女子里衣的衣服,展开来,是针脚不算平整的两套男子里衣。
她何时做了这些?
是为他做的吗?
一个完全不会女红的人,这一沓罗袜,两套里衣,她究竟用了多久?
她为何没告诉他?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来,章熙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两拳,茫然而无措,委屈得像只无家可归的大狗。
他侧头望着床上日渐清瘦的女孩,她还做了什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章熙将衣服叠好放了回去。
青黛已经走进来。换药她就忍了,可是擦身这种事,怎么能叫章熙一个男子来!
她一定要为桑落守好最后的底线。
好在章熙这回没多坚持,让出床前的位置。
屏风前,他问青黛,“我看到,她做的罗袜和里衣,是……给我做的吗?”
青黛对章熙至今没什么好脸色,闻言更是柳眉倒竖,“勇毅侯,你要冤枉她到什么时候!她连命都为你舍了,你还不信她?!
她跟任何男人都是清清白白的,不管是许宸枫还是王佑安,只有你,唯有你!眼盲心瞎,自以为是的混蛋!”
“……她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
“跟你说什么?她为你学女红,整日整夜不睡觉地做衣裳,做坏了一件又一件,十根手指被戳得像是筛子?你会信吗?你关系吗?还是觉得她惺惺作态,在邀宠?”
章熙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困难地答道:“我……我不知道她做的这些。”
“你怎么会知道?”青黛冷笑着嘲讽,“那时候,你正陪着你的崔小姐玩乐,忙着与你的秦小姐定亲,她就坐在那儿——”
青黛指着临窗的榻,说道:“就坐在窗边,日升日落的等着。你又知道什么?”
章熙彻底被击败。
青黛一声声的质问,像是匕首在凌迟着他的血肉。
他一句话也回答不出。
他总说她自私凉薄,扪心自问,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自以为爱她,对她好,可也是他,给了桑落最多的风霜刀剑。www.sxynkj.ċöm
像是个懦夫,他想要落荒而逃。
强忍着此刻的软弱,他不敢去看青黛的眼睛,声音暗哑得不像样,他问:“还有什么?”
青黛早已转身不再看他,闻言冷冷道,“你自己去找吧。”
于是,章熙在书房的案几上找到桑落写的食谱。
她曾照顾过他的饮食,那时他脾胃不调,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吃下去的东西甚至还会吐,全靠药物维持。多亏了桑落,每日为他烹调膳食,他才重新有了食欲。
而现在,他手里拿的,正是桑落用心写下的一张张食谱。
章熙才知,原来看似简单的一餐一饮,背后不知凝聚了她多少心思。
这一道道菜肴,就像是一个个回忆,那时他们每日一起用膳,打趣小五,她狡黠而聪慧,娇憨百态,妙语如珠,他从前不觉,此时方觉遗憾入骨。
那样明媚娇妍的她,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啊……
章熙握着纸张的手青筋暴起,他压抑着此时的情绪,内心却早已滂沱。
她一定还有东西留给自己。
转过身,章熙继续寻找。
在内室的妆奁里,他看到她写给自己的信。
就放在他送她的雕翡翠花鸟纹手炉旁。
薄薄的两页信笺,不算长的信,却叫章熙的手颤抖的不成样子。
直到此时,章熙才知,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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