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药药效消失。
阮舟开门刚走出卧室,就被满屋子的饭菜香气扑了一脸。
他来到客厅,定睛一看。
发现餐桌上简直丰盛得离谱。
清炒虾仁、三鲜萝卜汤、蒸蛋、蒜蓉蒸扇贝、西芹百合、栗子鸡、山药排骨汤;每一道菜仿佛都在闪闪发光。
色香味……
目前来看,色和香是有了。
这时,谢危端着一碗雪白的鱼汤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看见阮舟后。
谢危脸上瞬间露出温柔笑意,“阿舟,早啊。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就随便做了一点吃的。”
他的语气温柔到甚至令阮舟有点不适应。
而且——
阮舟默默把目光又移到餐桌上,餐桌几乎都要被占满了,你管这叫……随便做了一点吃的,吗?
洗完手。
阮舟在餐桌前坐下,他拿起筷子夹起一颗虾仁放进嘴里。
刚嚼两下。
就感觉到一股有些灼热的视线停在他脸上。
阮舟遂抬眸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谢危,见他看来,谢危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问:“阿舟,味道应该还可以吧?”
阮舟点点头。
谢危脸上立马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阮舟忽然想起了那碗被他当成黑芝麻糊的番茄鸡蛋面——仅仅只是看上去都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吃一口就要住院。
而现在……
阮舟看着满目温柔的谢危,轻轻垂下眼。
只能说时间改变了谢危很多。
三分钟后。
阮舟有些无奈的抬眸,望向一直在盯着他看的谢危,问:“你不吃吗?”
谢危摇摇头,“我还不饿。”
但你这么一秒不停的盯着我看,我也吃不下去啊。
阮舟叹了口气。
正想说点什么之际,谢危说话了。
“原谅我吧,阿舟。”男人眼睛里面又浮现出那种能使阮舟心脏一颤的哀切,“我只是、只是太久没有看到你了。”
他说的很慢。
每个字都在极力压制某种情绪。
阮舟一时无言,最终只能由着他去了。
[谢危为什么要一直跟我打哑谜?]阮舟内心有些抓狂,[他就不能把事情摊开来说吗?]
123:[那谁知道。]
……
一顿早餐吃完,阮舟甚至有点身心俱疲。
“阿舟,你可以陪我下楼走走吗?”谢危问。
阮舟第一反应就要拒绝。
结果一抬头就对上谢危那双含着点点期待和渴望、同时又有温柔和包容的琥珀眼眸,仿佛在说——
阿舟答应,我会很开心;但拒绝我也没关系,我能理解。
阮舟在心里叹气。
这种眼神也太犯规了吧,这样还怎么让他拒绝啊。
阮舟无奈:“可以。”
谢危双眸一瞬间亮如星辰。
他笑得很开心,“谢谢阿舟。”
好像只是这样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看到这副模样的谢危,阮舟心想,每个年龄的谢危给人的感觉还真是完全不一样。
出门前,谢危很自觉也很自然的就戴上了口罩。
让阮舟把想提醒他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小区内有公园。
尽管今天是周末,但现在才九点出头,公园内并没有几个人。
起初阮舟和谢危还是肩并肩走着。
可慢慢的。
谢危就落后了他一小步,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能让谢危安静又温柔的注视着他。
阮舟背后当然没有长眼睛。
是处在上帝视角的123。
它用最高的像素将谢危眼睛拍得无比清晰细致,阮舟都不用仔细观察,便能看出谢危那双眼睛里的所有情绪。
思念与痛苦,渴望与坚定。
阮舟:……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一个早上,他已经无奈了好几次。
阮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谢危,“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两个这样走很奇怪吗?”他甚至能感觉到公园里已经有人在用疑惑、又不理解的目光看他和谢危了。sxynkj.ċömm.sxynkj.ċöm
谢危先是微微一怔。
然后他歉意地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话音刚落。
谢危朝前走一步,和阮舟肩并肩站在了一块。
阮舟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这时,阮舟手机响起了一连串微信提醒音,叮咚叮咚的,好似在昭告发消息之人心情有多迫切。
阮舟微信里没几个常联系的好友。
能一次性发这么多条消息过来的人,基本只会是他的编辑米米。
阮舟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微信。
果不其然——
……他猜错了。
备注温愈的聊天框上挂着一个醒目的小红点,里面装着个数字5,最新一条消息显示的还是语音。
阮舟心头涌上淡淡困惑。
他点了进去。
然后发现这五条消息居然全是语音。
前四条都在二十几秒左右,最后一条则长达半分钟。
心里越发疑惑的阮舟点开第一条语音,然而他什么也没听到,哪怕开了免提,这条语音从头到尾也没传出丁点声音。
接下来第二条、第三条。
依然如此。
阮舟不由头顶冒问号,心道:莫非温愈这是不小心误触语音键了吗?
他继续往下听。
在第四条语音里终于听到了一点点声音,一点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阮舟的“小孩雷达”刷的一下就动了。
是温星嘉那小孩?
阮舟点开第五条语音,听着里面传来还是有点急促的呼吸声。
小孩是在紧张吗?阮舟心想。
结果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因为在语音最后,阮舟听到了又轻又哑的两个字——哥哥。
小孩前面发的那几条空白语音,和之后慢慢变急促的呼吸声,都只是为了这一声他非常努力才说出口的“哥哥”。
阮舟心头一软。
不自觉从眉梢眼角流淌出开心来。
谢危在静静凝视着他。
十八岁谢危会吃小孩子的醋,现在的他却不会,他只会因为阮舟的开心而开心,连同心脏也会被这股饱胀的情绪填满。
又一声叮咚响起。
还是语音。
阮舟没有多想直接就点开了。
但传来的却是温愈的声音:不好意思小舟,我现在太激动了,还请你原谅,我没想到……没想到嘉嘉会开口喊你哥哥,我想带嘉嘉来找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阮舟刚想打字说方便。
他动作突然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微微扭头望向谢危,迟疑:“你的脸,你要不要……”
十八到二十五。
谢危身上变化堪称天翻地覆。
阮舟觉得,只要温愈眼睛没瞎,必然能发现不对之处。
谢危大致猜到了阮舟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他温柔地笑了笑。
接着在阮舟的注视下,一点点改变自己身上气息。
只是眨眼间。
谢危就变成了那个如春日初生般意气风发、肆意灿烂的十八岁的自己。
“哥,像不像?”他问。
连声音里都有着蓬勃朝气。
阮舟没有回答。
但他恍惚的表情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
温愈来得很快。
他眉宇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激动和欣喜。
结果情况却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站在阮舟面前的温星嘉,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三个大人在旁边耐心地等了足足两分钟,小孩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温星嘉万分失落的垂下脑袋。
他害怕会在阮舟眼中看到失望的色彩。
发顶被轻轻揉摸。
“嘉嘉不要给自己压力。”阮舟嗓音温和柔软,“听到嘉嘉喊我哥哥,我十分开心噢。所以我们慢慢来,好吗?”
温星嘉抬起脑袋。
眼睛亮亮的看着阮舟。
他点点头。
叔侄俩并没有在这里待多久,毕竟温愈还约了国际知名的儿童心理医生。
*
阮舟和谢危度过了一个平和宁静的下午。
结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谢危又端着一杯水推开了卧室的门,水里依旧融有安眠药,这杯水也依旧被他喂给了阮舟。
然后他放下水杯,在床边坐下,继续静静凝望着阮舟的面孔。
好一会才眨一次眼。
阮舟:“……”
123:“……”
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再这样盯一晚上,谢危真的不会猝死吗?
为了不让自己在明天看到谢危的尸体。
阮舟:[统哥,你随便用个什么道具让谢危睡会吧。]
[嗯。]
……
谢危清楚地意识到他在做梦。
可不知为何。
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自己从梦中醒来,只能犹如在被凌迟一般、痛苦绝望又无能为力地看着二十一岁的谢危是如何伤害阿舟。
看着阿舟那双桃花眼里的光是怎么一点点熄灭的。
听着自己充斥着恨意的呢喃:阿舟,既然你毁掉了我的一切,那你就用一辈子来偿还我吧。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眨眼。
二十一岁的谢危抱着瘦到几乎只剩骨头的阮舟,他带着爱与恨低头,看到的却是对方如同星辉那样一点点的消失在自己怀里。
他颤抖着俯下身。
碰到的只有一团冰凉的空气。
谢危痛苦地按着心脏,那里在此刻被凿开了一个大洞,凛冽寒风呼啸而至,令他四肢百骸一片冰冷。
梦里没有出现阮舟说的那句话。
但谢危记得很清楚。
他记了整整四年。
每当午夜梦回惊醒时,谢危耳畔都会回荡着阮舟那句像风一样虚无缥缈抓不住的声音:
——谢危,现在我把我的一辈子赔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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