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塞丈老辣霹雳的手段下,这些开始还嘴硬的鞑靼人逐渐招架不住。
就连那咬死一言不发的鞑靼头领,也被风塞丈折磨地生不如死。饶是铁人也招架不住,这些俘虏你一言我一语间逐渐凑出了一条可怕的线索。
鞑靼阿鲁台陈兵四万于大同东北二百里之打草谷,并暗通山西行都司与北平行都司的不少高级官员将这批精锐送入雁门后,便准备在七日后自阳和口与杀虎口分兵两路南下大肆劫掠!
阿鲁台之前数月早已偷偷往行都司里零零散散塞入了不少人马,散步各地而这批三百余人的最精锐的怯薛则是最后一批。
他们以这批精锐潜入雁门关,欲配合卫指挥使许海兵斩杀不从的官员士卒,将雁门关这个锁钥拿下继而死死锁住关口阻挡太原北上的援军。
鞑靼大军配合叛乱诸卫大掠大同周遭,进而沿着桑干河谷向东行偷进至居庸关前,再回掠北平都司之延庆、怀来、宣府卫等地,最后满载而归自野狐岭出塞!
一场里应外合,劫掠山西行都司与北平行都司的滔天阴谋浮出水面,包元乾听得啧啧不已,心道往日自己还不当做回事。如今看来,这北风扬天兄弟二人,真是给自己了一条泼天大功。m.sxynkj.ċöm
所涉及的卫所之多,涉案官员之广远超他的想象。这些鞑靼人显然是深得阿鲁台信任知晓不少事情,不过饶是如此他们所知的也只是诸多内幕中的一部分。
这里应外合乃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对于阿鲁台而言得知朱棣登基,收拾他这个北部边患是趁早的事,双方敌对多年矛盾早已无法调解,燕王久镇北平对其反复无常的秉性早就知根知底。
在燕军南下时,这阿鲁台就常常通过两都司辖地骚扰北平,如今朱棣得了大位岂能放过他?只不过历史上的朱棣在登基后忙于处理皇位交替带来的动荡与建文旧党此起彼伏的叛乱,在继位之初无暇北顾鞑靼。
阿鲁台也深知此点,但是他更明白一时的畏缩并不能带来长久的安稳。与其等朱棣整合好了实力来讨伐他,不如自己先趁着瓦剌叛乱生起,马哈木无暇南顾他之时,勾结反燕畏燕的边疆大员大肆劫掠两都司。
往年朱元璋北伐常常以此二都司作为北伐前线补给地,出塞作战所需的民夫粮草辎重皆是源源不断由两地运出。
若是成功破坏其囤田,将二都司的百姓劫掠一空,将所到之城卫焚烧为烬让两地十室九空。纵然是朱棣震怒欲北伐,也会碍于出塞前沿化为焦土无人转运辎重加之皇权未稳不敢妄动。
纵使他整合好了实力,可是一旦基础设施与人口被掠夺,需要修复镇城且迁徙人口以充塞,需要近十年的囤田以沃土。
所以在短短数年之内是很难承担北伐刚需的,这样一来他不必将主动权受制于朱棣,反而能先下手为强破坏其边地民生,日后大明若是想修复边地他还能时不时南下搞破坏。而这段时间也能给自己收拾瓦剌争取时间,一旦他能统一两部必然实力大涨。
而阿鲁台也正是利用这些建文旧臣的心理,往日朱棣起兵以三府之地对抗天下,绝大多数人都是不看好朱棣的。少不得谄媚于建文,辱骂过朱棣。
这些边塞大员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是身受建文信任,如今朱棣夺位后许多建文旧臣遭到清算灭族,虽然还未波及到他们,但是清算还在进行谁也不能保证不会被咬一口牵连。
所有建文旧臣都人心惶惶,尤其是两都司大员在靖难之时,没少背刺朱棣过。
吴高虽然官复原职,但是吴高却并不属于他们的派系,他们暗通鞑靼数年担心东窗事发且惧怕朱棣牵连清算灭族,索性便先发制人,勾结鞑靼阿鲁台里应外合将这两地通敌卖国。
他们想以此来呼应各地此起彼伏反对篡位的起义,若是成功则能分庭抗礼。若是失败大不了脚底抹油带着各自家人,裹挟兵马百姓往草原一逃投靠阿鲁台。这样一来这些叛臣不会伏诛,而阿鲁台也增强了自己的实力,实乃一举两得。
包元乾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光这群鞑靼所言,他便知道大同西北杀虎口的镇虏卫,威远卫反叛。而东北方向阳和口的阳和卫、高山卫、天成卫也出了问题。
他虽然不懂军事也没有对于整体的战略眼光,不知道这两处出了问题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但他知道的是一卫少说有四五千驻军,这么多卫所的一方大员有叛变之心,遥相呼应间转瞬就会成星火燎原之势,这叛乱规模绝小不了!
姜为皱眉思索着,“敌势来若烈火,我们一定要赶在叛乱生起前把情况告知那吴高。”
包元乾凝重道:“如今只是知道这些大员叛乱,至于其麾下佐官幕僚有几人,那些早先入塞的鞑靼探子又几何不得而知。如今大同城千疮百孔,根本不知谁忠谁奸。这事不能托别人之口,我们只能将计就计扮作献马马商,接近吴高。”
卢刚锋指着俘虏道:“那这些人怎么处置?”
包元乾冷冷地看着这些人,带几十个俘虏入塞肯定是不现实的。不过,只带两三个倒是绰绰有余。
“把崔锐和那个领头的留下,与本雅失里捆在一起,到时候带到吴高面前。其余的....”他看了一眼杀人成性的包布同道,“把尸体处理的干净些。”
包布同早就按捺不住锋利的长刀,在这些人惨叫声中一个个结束了他们的挣扎。他们杀完人后,将所有尸体拔下衣服并推下山崖。
至于地上的血迹,这场大雪会带走它们的踪迹。
翌日清晨,一队五百余人的“鞑靼”马队便赶着成群的马儿往都兰马场而去,他们准备从都兰马场入塞,此地距离吴高所在的大同城是最为捷径的一条路。
他们换上鞑靼人的服饰,浩浩荡荡地便已然来到了都兰马场附近。
这里人山人海,不单交易马匹货物,也交易奴隶。
作为战利品的奴隶,在这里是比马儿便宜数倍的廉价品。
包元乾一行人穿行而过,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包元乾在马上四处看着,见到一堆被上着镣铐当牲口一般贩卖的奴隶们。
这些奴隶蓬乱着头发,衣不蔽体浑身黢黑,散发着恶臭。他本来是掩鼻而去的,只是他晃眼间却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异样。
他看到这群奴隶间有一个脏兮兮的奴隶看到了自己,神情激动地聚着带着镣铐的枷锁似乎在跟自己说话,只是嘴里塞着破布支吾不清。
他起初没在意,只是那奴隶越来越激动,像是熟人般很想起身甚至牵动了左右两侧的奴隶,那奴隶商人气地抽了他几鞭子,他也不管不顾。
这倒引起包元乾注意,他感觉这人似乎是认识自己。不由得下马走去,那奴隶见包元乾走来更加激动,连滚带爬地拖着身旁被锁在一起的奴隶而来。
那奴隶商人见有买主来,自然顾不得抽他鞭子了,笑脸相迎地夸奖着自己的奴隶有多能干,多有劲儿。
包元乾没有理那贩子,径直走到那神情激动的奴隶身前,他身手拨开那人发臭的头发,露出一张黢黑污渍的脏脸。
“应浩!!”虽然这奴隶人已经不成人形,但是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他立刻抽去应浩嘴中的破布,那应浩失声痛哭道:“包总旗!!”
“你怎么会这沦落到此处,还如此狼狈?!寇百户呢!?”包元乾震惊道,原来这人正是跟随章山端逃走的锦衣卫,应浩。
只是他如今不该在河西肃州卫吗,怎么出现在山西北部?
应浩放声大哭,犹如在地狱中得救的苦主一般。
包元乾见他这般模样,自然是经历了不少苦难,他当即以一匹好马换取了应浩。
包布同一行人冷哼一声,皆是侧眼不屑地瞥了一眼应浩,这当初跟自己一行人分道扬镳的人,如今这般下场他自然是痛快。
包元乾心里也明白,在利益面前极少有人能够把持住立场,不过这不重要,关键的是应浩遭遇了什么?为何会沦落于此?
应浩在早就饿的走不动道,被放置在架子车上猛吃馕饼,随着队伍离开都兰马场向大同而去。
在一路上姜为与包元乾兄弟并未骑马,而是一并在架子车上问着这狼狈的锦衣卫。
应浩双拳握地咯咯作响,恨恨地一一道来。
原来他们随着章山端一路上向南奔逃,翻过阿尔泰山后进入了茫茫戈壁,起初还能凭借记忆走入鞑靼境内,可是越走便越陌生。
他们入了鞑靼界内后彻底迷了路,没有等到出路却等来了一伙追上来的鞑靼人。
这些鞑靼人快马而来且凶悍无比,不由分说便对着他们一行人大加砍杀,他们几乎全军覆没,章山端等人也在厮杀中阵亡。
那伙鞑靼人取走了玉玺,他与寇石城、刘三刀少数几人本欲倒地装死,却没想到这伙鞑靼人并不只是来劫玉玺的,而是要赶尽杀绝。
他们对着满地的明军尸体一一补刀,将首级斩下。
就在这时,又杀来一批鞑靼大军,两拨人马撞在一起,那群取走玉玺的鞑靼人人数较之颇少,不愿与之缠斗便拨马而去。
就这般他们这些装死的几人便做了后来那批鞑靼人的俘虏,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人里为首一人,竟然是那日败退的鬼力赤!
因为往日刘三刀做了乌格齐的俘虏,自然与鬼力赤面熟。鬼力赤也知晓这批人,便是他曾欲暗害的北上取玺的那批队伍。
刘三刀为了求生,竟然把自己与寇石城锦衣卫隐藏的身份卖给了鬼力赤。如是这般,竟然恬不知耻的被鬼力赤引以为帮手,将自己和寇石城做了阶下囚。
他们被半月前一路带至丰州滩附近,那里有许多零散的鞑靼部,常与汉人勾结入塞。
他看在眼里,鬼力赤也要求他们二人以锦衣卫的身份协助他们,只是被二人一口回绝。
后来趁乱,寇石城掩护着他逃出大营却又被这草原上的奴隶贩子捕获,被贩卖至都兰已有七八日。
而寇石城,则被鬼力赤所杀。
“这个刘三刀...我必杀他!!”应浩猛力一捶,痛恨道。
包元乾长吁一声,心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寇应二人为名利而来终究也为名利所害。且不知自己这个名利之徒,又能得几时好?
包布同冷哼道:“哥,早说不能留那刘三刀。这畜生,我非弄死他不可。”
包元乾沉思道:“往日他与高大哥同罪,不得不捎带上他,也算是给他一个机会。不过如今他既然再三如此反复卖友求荣,竟还帮那鬼力赤做事。再见之日,白刃必不相饶。”
他心道高守正为了家人同样被迫做了内奸,可后来也迷途知返并没有辜负自己的厚望,人与人是不同的。
有些人天生好变奸诈,有的人则能生死相随,他很庆幸自己保下了二人,让他认识到了一正一反的人生百态。
姜为对其所言不以为意,看着前方道:“都提提神吧,我们要入塞了。”
包元乾抬头看去,连绵不绝的山岭上起伏着高低不一的夯土墙,无数的烽燧堡星罗棋布的罗列两侧。
边墙,到了。
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至关口,当即便有明军武官上前盘查。
“来者何人,为何入塞?”
“鞑靼阿鲁台部,专为吴侯献马而去。”
“吴侯献马?献的什么马啊?”
“五花马。”
那武官听罢见暗语无误,眼神打量了一行人查验了腰牌便让他们入关,并招呼手下带着他们接引往大同城而去。
...........
大同城,都指挥使兼镇守府。
“噼啪!”一声脆响,一只茶盏被摔地四分五裂。
一个三十余岁身着翡绿锦缎曳撒,衣绣金线雄狮,腰系鸾金兽带脚踏乌丝皂罗靴的壮年武官气急踱步于大堂中。
他便是江阴侯吴高,如今的山西行都司最高长官。
“塞外鞑靼动向不明,这宋之龙竟然敢迁延不前?!”吴高狠狠道:“去问问他有几颗脑袋?若是三日内再不遵本侯将令,即刻槛送京师!”
“是!”一小卒得令离去。
吴高大为恼火,这几日他所领的大同左右卫哨探向纸片一般飞入自己的都指挥衙门。皆言阿鲁台似有动向南下,只是摸不清大军进军方向以及人数。
也就是说除了知道别人可能会南下外,几乎一无所知。
这也不怪吴高,这哨探之事本就该是边墙几卫负责的,如今边墙几卫鸦雀无声,他派镇城哨探出塞打探却一无所知。
似乎这阿鲁台的人马得了提前通知般,他的哨探出塞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前日命令阳和卫指挥使宋之龙领军出塞巡视打草谷方向,侦测是否有鞑靼大军。没想到这宋之龙竟然推脱再三,告病求饶。
他大为恼火,其实两三月前他重回大同便察觉了异样,这山西行都司上下将校离心离德,各有各自的小算盘。
他空为一行都司之最高武官,正二品的大员又是侯爵加身,竟然指挥不动这些正三品的卫指挥使!
“这些人是存心给本侯颜色看那。”吴高看着一旁在座的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不由得喃喃道,“本侯管辖无方,倒让纪同知见笑了。”
那纪同知同样三十余岁,一身魁梧遒健,鹰视狼顾之相。
他身着暗黄色曳撒,绣着三品武官的织金豹补,品了口茶道:“无妨,本来我等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巡察边事。这些人既然不想好好为新天子效力,那自然由我们处置。”
吴高看着这比自己低了整整三级的纪同知,却心头泛起一阵寒意。壹趣妏敩
他虽为侯爷又是正二品大员,可在这个从三品的同知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这人是来自京师应天府的锦衣卫二把手,现掌锦衣卫指挥同知,且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宠臣,纪纲!
虽然新天子重新启用自己,但毕竟是建文旧人,朱棣看中的是自己的能力却并未完全信任自己。
所以虽说是派遣纪纲巡察边事,但实际也在巡察自己,但手下这些卫指挥使偏偏在这个时候要拆自己的台,岂能让他不恼怒?
就在此时一个书管入内,小声耳语在吴高耳边说了几句。
吴高听罢皱眉怒斥道:“马什么马!?本侯现在哪儿有此等心情,速速让其离去!”
那书管又在他耳边言语一句,吴高立刻警醒了下,换了副神色悄声嘱咐:“把他们安排到衙门后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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