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殷姑娘不高兴听她说话，可她还是小声地道，“但是陆大人真的是好人，至少对奴婢还有小狗子他们来说是好人。”
殷姑娘没再看她，酒坛子里的酒都空了，她头一次觉得呆在蓟城真没意思。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栽了跟头，她没说过自己的身份，但他却从头到尾都知道她是谁。
说不定连自己如今的处境都是他处心积虑的算计，偏生自己是个夯货，傻乎乎的觉得这是话本子上的剧情。殷姑娘抱着双膝望望天上的月亮，离开飞鹰堡这么久，她头一次想阿爹，也不知道阿爹现在是不是着急坏了。
殷姑娘把脑袋搁在膝盖上，呆了一会儿，麻溜利落地三两下从房顶跳了下去，丢下个趴在房顶上惊叫的藤萝，一个人不知道钻到了哪里去。
官舍上房里，陆深靠在窗边，竖着耳朵听了外头的动静，直到一切都安静下来，他这才抿了抿唇，没什么表情的挪到炕上坐下。
殷姑娘对他大约是起了疑心的。
他从裴晏那儿接手这些江湖帮派的事情之后，一切进展都还算顺利，唯独这个殷姑娘让他吃了个不大不小的瘪。当初从沈欢手底下救人确实是自己一早就算计好了的，不过，他到底是漏算了一点——殷姑娘的脾性。
裴晏给他看的那些东西里，提了飞鹰堡的一切消息，却偏偏对这个殷姑娘的事儿一笔带过。在此之前，陆深从未注意到这点。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飞鹰堡堡主和几个厉害角色头上，哪儿有空去关注一个小姑娘是什么性子。在陆深眼底，这小姑娘顶多是他手上的一把刀，还不值当他费心思去调查。
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
裴晏把他的性子和行事风格摸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能在殷姑娘的事情上摆了他一道。
陆深想着，忽的笑了一声，暗处站着的大常望了望他的脸色，紧紧抿着唇不敢多言。
“裴四，好得很。”陆深一手撑着额头，重重咬牙道，“好得很！”
“世子爷。”大常往前踏了一步，烛火从他脸上晃过去，将他半边身子拖进了光里，“殷姑娘那边，可要再往下查？”
“查什么？”陆深的脸色依旧如常，他慢慢直起身子，眼神幽暗空洞，“这个套是裴四一早就下好了的，在我来之前，他就算准了这一切。”
从殷姑娘大闹荷香楼的那一刻开始，陆深便觉察到了自己被算计的事实。关键这个圈套还是自己一个劲儿往里钻的，裴晏甚至都没动手，只拎着一块鱼饵站在岸上，就这么把他给勾了进来......
说到底，还是他太过轻敌了。
他糊涂了，从前在京城里，女人不过是他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昭昭也好，白娇也罢，甚至于他嫡亲的妹妹，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一团血肉，用得上了就给两幅笑脸，用不上了，那就甩在一边。总之他对她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可言，自然也不会费心思关注女人家的动静。
他向来如此，到了北地，自然也是如此。
没想到裴四那个老狐狸居然在这儿挖了个坑等着他。要说不气那自然是假的，若是可以，陆深恨不得把裴晏踩在脚底下，顺带再碾两下，直接把人踩进泥地爬不出来最好。徐长理说的不错，东宫那位心地软烂，善良过了头，又是个病秧子，压根不足为惧。真正要担心的，还是这个裴四......
圣上对裴四的信任，或许都超过了对瑞王的信任，偏偏这个裴四还是坚定不移站在东宫那侧的.......这对于他和瑞王来说，可属实不是什么好事。
陆深揉了揉眉心，压住心头几分躁动的怒意，“殿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大常躬身下去，答话道，“线报那边说是一切都好，这几日小世子正跟着左相做学问，殿下也常往养心殿去，陪着圣上说说话。”
陆深两手搭在一起，食指敲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背，“东宫那边呢？”
大常一愣，但对上陆深沉沉的视线，还是硬着头皮道，“之前收到的消息都说太子在忙着准备万邦来朝，具体的，咱们的人没打探出来......”
东宫那边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人想打探东宫内部的事儿，还真是欠缺了些火候。
往常陆深也不会特意多问这一句的，可是今儿......大常瞥了陆深一眼，颇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
陆深轻叹了一声，皱眉吩咐道，“加派人手，往后我不想听到‘应该’这两个字。”
裴晏能拿捏住他的弱点，他难道就不能反击吗？陆深沉默地靠坐在炕上，目光沉沉望向窗外。事不过三，裴晏再怎么厉害，自己也绝不可能连败三次！
这次万邦来朝，他就要让裴晏把之前吃进去的好处都吐出来。
大常肃声答应了一句，想了想，还是劝道，“世子不如好好和殷姑娘谈一谈，属下看殷姑娘对世子您......总之她若是知道了世子您的处境，恐怕也不会忍心冷眼相待。”
殷姑娘对他们世子一直都有好感，这点，满府上下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最近，殷姑娘的态度急转直下，弄得大常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陆深不深究，他们哪里敢多问。
眼下也是瞧着陆深这么疲累，大常才没忍住多劝了这一句。在他看来，世子就算有心算计，但也确实是从沈欢手上救下了殷姑娘，那殷姑娘在世子爷手上，总比落在沈欢手上强多了吧？
何况这些天来世子对殷姑娘可以说是有求必应，结果殷姑娘转头就弄这么多事儿出来，属实是有些不知好歹了。大常到底跟了陆深那么多年，会心疼他也是自然的。尤其是瞧着陆深这几日为了外头的流言到处连轴转，而殷姑娘还这般不懂事，他便多多少少有些怨气。
“外头那些流言......本来话锋都是向着咱们的，可眼下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又转了风向。若是殷姑娘愿意出面说上两句，世子就不用这般辛苦。”大常心底有怨，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愤愤不平。
陆深将侧边小几上放着的文书一起推开，只留了一张薄薄的纸在那儿低头看着，对大常的话他只冷笑了一声，“这是裴晏布下的圈套，男女之情这种小事，外头爱怎么传就怎么传，也只有裴四那厮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小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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