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凯看着车窗外闪过的街景,三年前凌方仪在北京找到他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三年前,也是这个季节,蓝凯从地下室上来,在门口迎面碰到凌方仪。他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口齿含糊不清地说:“凌……凌叔叔,怎么是……是您?”
凌方仪笑着看着蓝凯:“怎么,不请叔叔进去坐坐?”
蓝凯有几分狼狈:“凌叔叔想体验北漂生活?”
凌方仪拍拍蓝凯的肩膀:“走吧,臭小子。”
蓝凯自小跟凌方仪亲。小时候,蓝凯好动,经常闯祸,也就经常到凌方仪家避难,久而久之,几乎成了凌家的一员。蓝其川与凌方仪开玩笑,说这哪是我的儿子,倒象是你凌方仪的,我算是白养了。
蓝凯跟着凌方仪来到德胜酒楼,凌方仪要了一个小包厢。
蓝凯自漂到北京,这是第一次走进酒店的包厢。每个月,数着浸透汗水的钱,要先数出房租,再数出交通费和吃饭的钱,然后才敢花钱。
凌方仪没有接服务员送上的菜单,边倒茶边报菜名:“蒜泥拌黄瓜、三纹鱼、酱烤鸡翅、红烧排骨、鸡汤菌菇堡。”
都是蓝凯爱吃的。
蓝凯心想,老爸都不一定清楚自己爱吃哪些菜。
凌方仪喝着茶看着蓝凯,没有马上说话。
蓝凯被看得很窘,讪讪地问:“凌叔叔,您是来找我的?”
凌方仪反问:“你觉得在北京这二千多万人口的城市里碰到你的机率有多大?”
蓝凯好奇心顿生:“那,那您是在二千多万人口中怎么找到的?”
凌方仪没有理会蓝凯的好奇,责备道:“把银行卡寄回家,成心气你老爸?”
“我老爸说,如果不进天讯就一分钱不给,那银行卡没用了,所以,我还给他。”
“臭小子,你在伤你老爸。”
“如果说伤害,是他先伤我的。”
“到北京换了手机号,也不打个电话报平安,知道你妈妈多担心吗?”
“我不是忙着为生存而奋斗嘛。”
“古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你是赌气出来的。你妈妈联系不上你,跟你老爸冷战了一个月。我托了在北京的战友四处找你,估计你会在两个地方,一是IT行业的各个公司,二是中关村一带。北京的战友在海淀区公安局,发动了几个民警,在中关村找到了你。”
“这么说我三个月前就在你们掌控之中了?”蓝凯很是惊讶。
“找到你的那个叔叔悄悄拍了张照片发给我,你妈妈这才放心。”找到蓝凯后,凌方仪与董玉洁商量,先不惊动蓝凯。为了不让蓝凯离开视线,让北京的战友向地下室的老板交待,只要蓝凯退租就立即通知他。”
“凌叔叔,我有那么重要吗?你们还出动警察。”蓝凯耍起贫嘴。
“说说吧,这半年混得怎么样?”
“像所有没有背景的北漂一样,没有成功,也没有饿死。”蓝凯作了个鬼脸。
凌方仪笑了:“说下去。”
蓝凯沉默了一会儿,有点难为情地说起了经历:“先联系的公司没有落实,我当时并不在意,觉得研究生毕业,找份像样的工作不是难事,谁知不顺……当兜里只剩一百多时,我紧张起来,饥不择食地找工作,我……我干起了快递……”
凌方仪不由有些感慨。这孩子是看着长大的,与许多独生子女一样,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家里经济条件好起来后,也是公子哥般呼朋唤友。虽然不象有些富二代那样任意挥霍,虽然蓝其川的观点是男孩子穷养,但毕竟是富足环境中长大的。
酱烤鸡翅上来,凌方仪夹了一块放在蓝凯盘子里:“边吃边说。”
蓝凯接着说:“我对自己说是为了熟悉北京,其实是这个工作去了就干,一周开一次工资,我兜里的钱等不到按月开工资了。
“有一次送快递,碰上辅导儿子做作业的母亲发火,儿子十来岁,缩在角落,我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过去拉过小孩指导他做了一会儿作业。
“第二天到公司接活,经理说有人找,是那个小孩的母亲,她说希望我每周三次辅导她儿子做作业,我答应了。就这样,用家教的收入交房租,用送快递的收入吃饭,算是能养活自己了。
“再后来,慢慢好起来,在中关村找到工作,接了两家机关的网络维护,还经常有些难度高、含金量不高的软件开发业务,是人家接了后不愿干转给我的……”
“后悔吗?”凌方仪问。
“不后悔。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创下一份自己的事业。”
“回家吧。”三纹鱼上来,凌方仪把餐盘调整了一下。
“不,从离开家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回家。”
“无颜面对你老爸?”
“不,不想放弃。我相信自己的实力,如果老天不欺负我,我一定会让老爸看到,没有他的钱我照样可以打拼出一片天地。是我老爸让您来的作说客?”
“那倒不是。是你妈妈不放心,她自己来又怕刺激你老爸。你这次把你老爸伤得够呛,他现在从不提你,但我感觉得到,他心里的牵挂一点也不比你妈妈少。小凯,进天讯吧,要知道,做父母的都是为子女好。”凌方仪亲切地说。
“什么是好?我老爸认为做天讯的老总好,可我却想过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想开公司就全力以赴干一场,不想开了就浪迹天涯。我不想把自己绑在家族企业上,连个双休日都没有。”蓝凯把三纹鱼送进嘴里,芥末太多,辣得吸了口气。
凌方仪说:“你太理想化了,生活不可能那么随性。听叔叔的话,回去吧。”
蓝凯坚决地摇摇头。
蓝凯的态度在凌方仪意料之中,父子俩在这一点上太像了,知道劝没有用,还是劝道:“为什么不能接受天讯?有你老爸和叔叔伯伯扶持,你会少走很多弯路。”
“天讯是我老爸的,不是我的。”
“最终是要交给你的。”
“那也不是我的,是继承的。凌叔叔,我要干自己想干的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果试都不试,就按部就班接替老爸,我会觉得自己没真正活过。”
“就这么在北京漂下去?”看着蓝凯年轻而坚定的脸,凌方仪心情很复杂。在父辈们用智慧和汗水为子女铺路的时候,子女想的却是干自己喜欢的事,实现自己的价值,与父辈的想法比,子女的想法更值得尊重。
“在漂泊中找机会。”蓝凯自信地说。
凌方仪没有说话,起身走到窗口。窗口对着一幅巨大的宣传画,画面上,一片建筑群前站着几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旁边有一排字,离得远看不清。他欣赏地看了一会儿,转过身靠着窗台问:“说说你的打算。”
“我想找机会进名基一类的大公司,见见世面,有一定积累后,租一间办公室自己干。”蓝凯做了个展翅的动作。
“需要多少启动资金?”
“有50万我就敢动手了。”蓝凯信心满满。
“在大公司林立的北京,一间办公室的小公司能有多大生存空间?”凌方仪想到锦江挂着各种招牌的电脑公司,发展好的没有几家。
“大公司也是从小公司发展起来的。我在这个圈子中,虽然不是顶尖的,却是顶层的。我要用自己的智慧、诚信和优质服务赢得发展空间。”蓝凯夹了片三纹鱼,占足芥末。
凌方仪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新的想法,沉思片刻说:“你走自己的路,叔叔不反对,但叔叔有两个建议,希望你能听听。”
蓝凯淘气地眨眨眼:“您说。”
凌方仪向服务员要了纸笔,写了一张字条:“你拿这便条去宇翔公司。这家公司不亚于名基,以你的业务水平,会有机会上大项目。我希望你能在那里踏踏实实干上一年,为自己开公司打打基础。”蓝翔公司总经理是凌方仪的远房堂弟,蓝凯执意创业,他想帮蓝凯把起点垫高点。m.sxynkj.ċöm
蓝凯没有接便条:“这不还是靠关系吗?难道靠自己就不行?”
凌方仪开导地说:“什么叫社会?社会就是各种关系的组合。不管是谁,想干点事都离不开各种关系的支持。当然,在我国,关系有魔化、俗化的趋势,你不要做愤青,那解决不了问题。”
蓝凯问:“第二个建议?”
凌方仪说:“你认为条件成熟了,叔叔投资100万作启动资金。”
蓝凯吃惊地看着凌方仪:“您投资?”
凌方仪说:“听叔叔说完,这投资是有代价的。你公司成立后两年内的利润全归叔叔,包括零利润和负利润。就是说两年后公司就跟叔叔没关系了,你给叔叔的利润是正、是负、还是零,就看你自己了。”
“万一亏进去怎么办?我老爸说一分钱不给,会真的不给的。”蓝凯摇头。
“钱倒不是问题,真亏了叔叔也承担得起。问题是叔叔这样做,就把你老爸用经济手段逼你进天讯的计划毁了。”凌方仪尽管知道蓝其川的计划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但自己插手,总有干扰之嫌。
“我怕会让你失望。你知道,创业失败的也很多。”
“记住一句话,一个有能力的人如果不计成本地投入精力、智慧和感情,那成功的机率是很高的。你只要努力了,叔叔就不会失望。”凌方仪投过去鼓励的目光。
蓝凯心里很乱,乱中又充满了兴奋。
“人不能什么事都从零做起。你想靠自己的能力干,堂堂正正在你老爸面前证明自己,这没错,但你要知道,这需要时间,人是熬不起的。你应该站在父辈的肩膀上。”凌方仪绅士地伸出小指头,温和地看着蓝凯。
蓝凯踌躇片刻,勾住了凌方仪的小指头。他小时候经常这样与凌叔叔拉勾。
车在医院停车场停下,蓝凯看着眼前的白色建筑,心里一阵恍惚。
罗正侧过脸,缓缓地说:“小凯,对不能改变的事,要学会从容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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